再也不見護花人(一)

再說那衆鄰居早聽得江成家翻天覆地,砍砍殺殺怪叫聲此起彼伏,料得必是進了歹人,雖說平日裡嘻嘻哈哈閒聊稱兄道弟無話不談,卻在這關鍵處哪有一人出一聲報個警,伸張一下正義,支持一下寡不敵衆,個個只求自保:報個警怕泄密,壞人綿綿不盡報復,單打獨鬥掂量算盤盈虧。於是各守清淨,聽那窗外嚴寒呼嘯,吾家暖春與吾何干!過了許久,不知多久,見無聲了,裝着扔垃圾出門買東西,偷偷瞄看一番,我的那個天靈呀:滿地的死活人,廢人,纏在一起,堆在一處,苦叫哀號聲四處連連,再往江成屋內瞅瞅,更是驚雷,再不敢向前一步:滿屋牆上地上一片血紅,門口一堆堆爛肉胳膊腿橫七豎八,屋內有數人似死似活半聲一聲低吟時有時無,客廳正中爬着一人像鄰居江成模樣的人,左腿股卻早已赤露在外。如此再不能裝作不知,隨報了警,叫了120.

一會兒門口熱鬧如市,整棟樓的人擠擠攘攘嘆一回,驚一回,唏噓不斷。警察未到,誰也不敢進那屋壞了現場。衆人正在議論紛紛,說着眼見和耳聞,忽見天外處電雷交會,飛蛇般向這裡猛竄,不待數秒,那空中密雲處滾滾巨雷震地地動山搖一聲聲,臨街的電線杆應聲倒了一排排,橫豎在了街道中央,剎那間交通亂做一團,喇叭聲,謾罵聲,孩子哭聲,叫爹叫娘聲混作一團。那車龍不知將尾擺在了哪裡,是否阻了警車,120也不好言說。衆人巴望着救護車遲遲不來,心急情切,有幾個青少欲進屋將江成救起,也許平時熟識些,那旁邊的父母卻大罵好管閒事,講一回回樂於助人被訛之事,嘆一次次世風日下之悲涼,自此,衆人也只作有良心的看客。

江成趴在地上不知自己在夢裡還是在現實,卻只聞一個博大宏亮的聲音從心間啓語道:“罪過,罪過,你若此時連續三次虔誠懺悔,今生來世保證永斷你與林青青之糾葛,我便可將當下場景打入夢幻,讓你脫了苦痛,重新來過。只是你二人自此再不相識,形同陌路。”江成聽後突大笑道:“您可以決定我的生死,卻還要和我商量我愛和愛我之事,可見這因果之大,愛之磅礴,遠在您的操控之外。吾輩雖爲草芥,卻知真情不可負。負情者無情必被無情傷,負情者有情一輩子債難還!生死轉念不過一場空,爭來搶去多多少少還在人間,只不過換個位置而已。我已知自己大限將到,錯也好,對也罷,卻已將對青兒的愛沉入心河,鑲嵌魂靈,如魚水之相連,似朝陽世世可期。”只是那心間許久不語,隨後低低嘆了聲:“知道嗎?孩子,當你拒絕我的時候,你已經死了。只是那急急趕來,落淚如雨之人,千里之外哭斷腸的等待,卻讓我有些遲疑了。我教你一法,延你半日壽元,可與她們作別不誤。聽不聽靈不靈也是你的造化。”江成低首往地上一觀,卻真見自己的肉身已破鑼般,沒了一絲活氣。那聲音繼續道:“你胸前的玉環中有你遁世前的一滴淚,似福似禍,似冤似孽,且不要問,此時卻可幫你一回。你將它取出放在肚臍處,自感妙用。只是一點你且記住了,萬不可再落淚,因爲你已不是江成,是那玉環,你是江成,卻又不是江成。那玉環再見淚便是玉崩,你命亦休矣!”

話音剛落,江成突覺全身刀割尖刺般巨痛,兩腿似已脫離了自己的掌控,毫無知覺,兩臂雖還有些力氣,卻只能勉強抓握,從前的神力似乎被瞬間收走了。他朦朦地見滿世界一片紅,掙扎地轉過身來,睡在地上,將那玉環從胸前取下,左手強按在肚臍處,片刻間突覺神清氣暢許多,雙腿卻依然沒有知覺,右手邊撐邊挪到了牆角,靠住了,卻喘地差點兒斷氣。江成微笑看着天空,右手掏出手機,撥通了杜孃的電話,他不知杜娘昨晚至今一直在呼他,不知爲何,竟是不通,故將電話放在身邊,迅速接通了。那邊兒並不說話,卻似有陣陣抽噎傳來,江成笑道:“杜娘啊!你還是那麼愛哭鼻子,以後找個心軟的,知道疼人的纔好,這樣我也就放心了。我要走了,來告訴你一聲。讓你等了這麼久,真是對不起你了!本以爲自己只是耍耍性子,沒想到一下子卻陷進去了。別恨我就好了,保重!”江成說完便掛了,滿腔的淚水溢上來在眼眶中撲轉,強忍着不流出。

杜娘突覺嘴麻手顫,心一下子被掏空了一般,思緒瞬間飛回到昨日一夢中:昨黃昏時分,杜娘正在窗前發愣,拿出江成送的玉佩緊貼在臉間,一會兒淚珠子便不由地滑落下來,思人苦,苦到肝腸寸節離人知否?盼郎歸,晨昏唸叨感花淚。正苦間,卻見一人全身白衣笑着向自己走來,杜娘心房突地一震,破涕爲笑卻又疑疑地:“江成!你終於回來了!我終於盼到了這一天!可你怎麼這副打扮??”江成笑道:“杜娘,我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了,知道你還在等我,特來告你一聲。你我此生緣分當如此,不必掛懷,快回去吧,外面風大,我要走了。”說完便轉身煙消雲散了。杜娘見江成來而復歸,又說了些奇奇怪怪的話,忙去問姐姐此夢何意,姐姐惋惜地連連嘆言道:“他恐凶多吉少了,怕你掛念,特來相告。”杜娘聽後自是不信,怒罵姐姐一回,心下卻悶悶地七上八下,徹夜難眠,打了一宿電話不通,天明時昏昏睡去卻忽聽電話鈴響,抓起來見是江成,喜地心花怒放,卻不知最後的叮囑和安慰竟是生離死別!杜孃的心火突如被冰水連澆帶潑一下子擊滅了,眼裡的光一下子散地只剩空空野野。愛情啊!甜水包着苦膽,期盼啊,奢望呀,將一生的幸福皆做了賭注,失敗了,到底會輸地多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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