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空間裡一如既往的黑黢黢，與以往稍有不同的是多了壓抑。
雲明被金色巨龍綁在半空之中，他仰頭大叫，聲音嘔啞嘲哳，一次次的重擊和傷害，冷靜的面龐盡數破裂。
姬小小站在金柱之外，冷眼旁觀，坐視不救。
“姬小小，你擅自帶人來黑暗空間，並且還是一名刺客，你犯下的罪，萬死難辭其咎。但是，看你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我可以給你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你只需要向我表明忠心。”
大人緩緩過來，距離盤龍金柱僅有一步之遙時，停住了。
姬小小單腳跪地，頭抵着黑土地，“請大人吩咐。”
大人走進，繚繞其周身的黑氣，一些飄進了姬小小的鼻子裡。
“殺了他。”大人指向高懸空中的雲明。
雲明停止了嘶吼，停止了掙扎，兩眼彎彎看着姬小小。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人性自私，誰也不想英年早逝。
姬小小看了眼腳邊的滄桑匕首，“大人，我可否用它？”
大人勾了勾脣角，揮手間，滄桑匕首散去一團灰黑色的霧氣。
“我幫你改造了一下，它雖然威力大減，但是沒有了以命換命這累贅的限制使用條件，對付高階神仙，還是綽綽有餘。”
姬小小彎腰拾起滄桑匕首，手掌心觸及手柄，手柄上的倒刺惡狠狠扎進姬小小的皮肉，咕嚕咕嚕，好似在吞食姬小小的血液。
哀莫過於心死，姬小小不理不睬，手緊緊抓着不放。
“好，夠狠夠絕，以後你一定會大有所爲。”
大人斜眼撇看半死不活的雲明，下一刻，雲明被送到了姬小小的邊上。雲明的四肢被金色巨龍纏縛，看似金屬般的冷硬質感，雲明手腕腳腕活生生被燙出四個黑不溜秋的“環扣”。
喪家之犬看起來可憐兮兮，狼狽不堪，姬小小不解氣，重重地踩了一腳雲明的心窩，只叫他咳血不止，痛徹心扉。
大人站在一旁，看着昔日的情侶自相殘殺，不，也許是一面倒的迫害、報仇、紓解恨意。
姬小小蹲下身來，面無表情擺正雲明的頭。
“看着我。”姬小小冷言道。
雲明抱着必死無疑早死早超生的心態，毫無顧忌地盯着姬小小。
“爲什麼你要欺騙我？難道我對你不好嗎？”
雲明笑道，“你哪裡對我好了，你說說看啊！”
看着雲明的幸災樂禍的表情，是篤定姬小小說不出理由。
姬小小深吸一口氣，猛然大聲吼道，“爲了你，我潔身自好，不與其他男人有任何瓜葛；爲了你，我殺人放火，無惡不作；爲了你，我膽大包天，敢與大人嗆聲頂嘴討價還價。”
雲明放聲大笑，彷彿是聽了天大的笑話。
“我們是情侶，你爲了我潔身自好，那是天經地義。至於你無惡不作，你本性如此，怪得了誰。我不是黑鍋，麻煩你不要什麼都推脫到我的頭上。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既然答應永遠和我影形不離，並保證你會說到做到，一力承當所有大事小事，你和那人嗆聲頂嘴討價還價，這是責任是義務，不是你對我的好。你要對我好，那行，現在你就去給我殺了他。”
他，正是黑暗空間的主人，盤龍金柱裡的大人。
大人很是不喜自己這隻帥氣的天鵝，被醜八怪癩蛤蟆覬覦窺視，臉色難看，眉頭深皺，寫出了一個“川”字。
“姬小小，別廢話，趕緊殺了他，你還要去執行任務。”
眼不見爲淨，雲明早死爲妙，免得他親自出手勞心勞力。
“大人，請您再等一等，我還有一些話要問問他。”姬小小迫切急需雲明此舉此爲的動因。
大人想了想，答應再給姬小小一點點的時間。
姬小小爭分奪秒，單手把雲明甩到了遠處，姬小小縱身一躍，一腳輕輕鬆鬆踩爛了雲明的鮮血淋漓的右手。
雲明牙齒咬着脣瓣，硬氣不發出一絲一毫的痛叫。奈何劇痛撕心裂肺，苦不堪言，雲明稍加不注意力道，咬傷了脣瓣。鮮紅欲滴的鮮血沿着嘴角滑落下來，緩緩滲進黑土地裡。
姬小小見狀，心生不喜，電光一閃，滄桑匕首連肉帶骨，把雲明的右手整個切了下來。碗大的傷口，觸目驚心。
三番五次的疼痛來得太猛太烈，雲明破聲驚叫，“啊……。”
這一聲，宛若魔音灌耳，直教人心神一震。
姬小小扇了雲明一巴掌，“娘們，閉嘴。”
雲明喘着粗氣，嘴巴忍不住哆哆嗦嗦。他嚥了口口水，喉結上下滾動，豆大的汗珠流進了眼睛裡。那感覺，酸爽無比。
“聽話的乖孩子有糖吃。”姬小小拍了拍雲明蒼白的臉，順手把滄桑匕首插進了雲明大腿上。
許是被打怕了，雲明這會兒一聲不吭。
姬小小擠出一個燦爛的笑容，輕聲細語道，“來，告訴我你爲什麼要刺殺大人，如果你夠爽快，我給你一個爽快。”
雲明撇過頭去，看着盤龍金柱裡的大人。
“你問我，不如問問他來得好。”
雲明聲音嘶啞，恍若行將就木的老者。
姬小小疑惑擡頭，目光所及之處，正是大人身上。
大人挑挑眉，不以爲意道，“我把你強拉出你所屬的世界，不是你刺殺我的原因。”聽這話，雲明應該要對大人千恩萬謝。
雲明單手捶打黑土地，目眥欲裂，眼瞳凸出，胸腔的恨意和怒火無處宣泄，只能用自殘的方式聊以解慰。
“大人，您這話是什麼意思？”姬小小渾身冰冷。
雲明曾說過，他的窮追不捨，是因爲對她念念不忘。
“姬小小，你穿越過無數的世界，感受應該最深，你穿越時空時，沒發現自己有什麼不適之處嗎？”大人循循善誘道。
姬小小回想起第一次穿越時空的感覺，四肢無力，頭昏腦漲，好像有人拿着棒子在使勁敲打，咚咚咚吵得人不堪其擾。
“你既然還記得當時的感受，不會不瞭解穿越時空的艱難吧！有我力量的保護，你還是難受不已，雲明不過小小的泥人，你憑什麼認爲他有力量和能耐突破空間界壁，在萬千世界裡找到你。”大人挺了挺胸，無比自豪道，“是我，是我幫了他。”
所以說，雲明從一開始要找的人就不是她，是大人。
呵，騙子，雲明是個大騙子，從始至終，謊話連篇的大騙子。
“你爲什麼要騙我？”姬小小問雲明。
事已至此，瞞着再無用處，雲明大大方方道出事實真相。
“我要報復他。”最真實的原因。
大人不甚理解，問道，“我讓你感受到了其他世界的奇蹟和精彩，其他人求都求不來，你爲什麼還要報復我？”
在大人看來，泥人能穿梭時空，是一件八輩子修來的幸事。
彼之蜜糖，吾之砒霜，正如青菜蘿蔔，各有所愛這句話。
大人認爲是天大的好事，雲明卻反其道而行之，將其視爲一生之中最爲厭惡痛恨的污點。
雲明呸了一聲，“報復你怎麼了，你把我當成狗一樣肆意玩弄，我不僅要報復了你，我還要生吞活剝你，挫骨揚灰你。”
他堂堂的天山蓮荷聖教的仙主，江湖傳說無所不能無所不會的神人，武林人士敬畏有加的前輩，連朝廷官員、真龍天子都不敢試其鋒芒的大人物，竟然被一個關押在盤龍金柱的小大人玩弄於掌心，說出去誰信啊！
他好端端的仙主放着不當，幹嘛沒事找事滿世界亂跑亂跳。他毀了他的生活，把他的尊嚴踩在腳下，他爲何不憤怒？他爲何不蟄伏起來報復？他爲何要對他感恩戴德？
大人搖了搖頭，神色悲憫，似乎是對雲明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的做法傷到了心。
“姬小小，動手吧！”大人出聲吩咐姬小小解決雲明。
姬小小握着滄桑匕首，臉轉向大人，“大人，您爲什麼要將雲明拉出他的世界？我去過那麼多的世界，見過無數驚才豔豔的人物，他們或天資聰穎，或努力刻苦，或一方面有傲視羣雄的能力，您爲什麼就偏偏挑中了雲明，您能給我說一說嗎？”
“沒有爲什麼。”大人眼神閃躲，理直氣壯道。
頓了頓，姬小小陷入了回憶裡。
半晌後，姬小小自顧自說道，“大人，你總是跟我說，‘問一問當時他要說什麼’，我聽得一頭霧水，根本不明白你的意思，不知道你口中的‘他’指的是誰，聯繫今天所發的事兒，我大致推斷出了前因後果。”
“大人，你要我找的人是雲明吧！”姬小小層層剖析迷霧下的疑團，“既然目標人物是雲明，您又要求我問一問他當時要說什麼，那當時的情景理應萬分火急，據我的記憶，只有我與雲明相約雪山之巔，桃花樹下，那一日最爲符合。”
大人皺着眉思忖了一會兒，道，“就是那天。”
大人的回覆極其簡短快速，給人一種臨時抱佛腳的錯感。
姬小小抱歉了看了眼雲明，拔出大腿上的滄桑匕首，狠狠刺入了自己的體內。一刀又一刀，血淋淋的場景，驚嚇到了在場的兩位男士。
“小小，你快把刀放下，如果你心有怨恨，你儘管對我撒氣，不必拿自己的身體生命來開玩笑。”雲明急切阻止姬小小。
雲明站起身來，拉住了姬小小的手。
“你別傷害自己，我求求你了。”
用愛情欺騙姬小小，把無辜的人拉下水，雲明是不想的！
所做終究與現實不符，雲明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若是人生能重來一次，雲明定不會用相同的手段。
愛情，最是傷人。
雲明動了動嘴，最終無聲賤人擁入了懷中。
姬小小的頭搭在雲明的肩膀上，輕聲道，“對不起。”
雲明不明所以推開姬小小，臉色平和看着她。
姬小小拔出滄桑匕首，一刀結果了雲明。
雲明睜大着眼，滿是不可置信，眼神中夾雜着解脫和不解。
雪山之巔，梅花樹下，姬小小還是天山蓮荷聖教的聖女白蓮花。
“先別走，可以嗎？我有話要告訴你。”
其實大人記錯了，不是雲明有話要說，是她姬小小沒來得及說。
那日，仙主雲明被姬小小叫來雪山之巔，桃花樹下，姬小小不爲何事，是爲了被雲明沒收的金銀珠寶。
“堂堂聖教聖女，貪圖金銀之物，着實不堪大用。”
魔門大敗而歸，江湖和平數十年，姬小小無聊，沒日沒夜修煉《白蓮聖決》，不過堪堪十年功夫，姬小小的武功已超凡入聖。
武功修煉至臻境大成，之後再無寸進。姬小小閒着無聊，沒事看看書，有事逛逛聖教藏寶閣過過眼界。
拳頭大的夜明珠，精緻巧妙的玉器，滿地丟棄的古董字畫，隨處可見的武林秘籍，成箱成箱的黃金白銀……。
我靠，不愧是千年古教。
看得多了，姬小小難免動心，每去一次藏寶閣，姬小小總會順手牽羊。開始一點散碎銀子，漸漸地，做得多了，又沒人發現，姬小小不由得大手大腳起來，黃金白銀成箱成箱往她房間搬。
“聖女，您這是在做什麼？”
姬小小的武功當時僅在仙主雲明之下，聖教的弟子長老雖感疑惑驚訝，也只是口頭上問一問，不敢橫加阻攔。
“沒什麼事，我只是檢查檢查這些東西是真是假。”
滿口胡言亂語，姬小小不以爲恥，反以爲榮。
“有勞聖女費心了。”不管有多不滿，忌憚姬小小的武力，聖教之人不僅該忍氣吞聲，還是得伏小做低。
姬小小揮了揮手，意思是哪涼快哪待着去。
哼哧哼哧拖着箱子，姬小小笑顏如花。
“好多金子，好多金子，這些都是我的，我一個人的。”
把箱子拖回房間，趕緊關上門，嘩啦一聲巨響，姬小小推到了箱子，金燦燦的金條金塊堆滿了一地。
姬小小睡在金子的懷抱裡，神色悠閒，表情愜意，彷彿是一個吃好喝足的小屁孩。
好日子沒能過多久，聖教之人恐沒錢買菜買肉，一班七老八十的老頭老太太跪拜請出了仙主雲明。仙主雲明大駕光臨，一揮手，沒收了姬小小所有金子。
那一日，姬小小是想和雲明商量商量，看能不能給她一兩箱的金子，如果不願意，一兩斤也行啊！沒想到，姬小小還沒說出來，睜眼閉眼見，人回到了黑暗空間。
“是我害死了雲明，是我害死了雲明。”
姬小小崩潰地抱着雲明大喊大叫，下一秒，她面無表情，臉上殘留的淚珠，預示剛剛的一切不是白日一夢。
“姬小小。”大人叫了一聲。
姬小小想笑一個，但是無能爲力，她的臉像是被502給粘裹定型了，表情呆滯，始終是淡漠。
“大人，我無事。”
大人腳輕輕一跺，黑土地裂出一條縫，一口吞了雲明。
“聽你的話，你是知道雲明那是想要說什麼了？”
大人在黑暗空間無聊透頂，只能觀看羅生執行任務解解悶。翻看世界目錄時，大人突然想看看新人姬小小的能耐。
他追看了姬小小百八十年，前面打打殺殺還好浪費時間，後面乏味無趣的平常日子，他恨不得把姬小小抓出來抽鞭子。忍了又忍，他終於忍不了，手虛空一抓，把姬小小拉回來了。可是人回來了，聽了姬小小的問題，還沒得……。
姬小小的問題？
大人猛然睜大了眼，道，“那天，雲明來到雪山之巔，桃花樹下，他就從未說過隻言片語。”
姬小小點點頭。
大人看着姬小小，訕訕然地笑了笑。
他怎麼會記錯呢，這腦子！
大人恨不得敲一敲腦袋，害得他費了一番苦力，答案就在他的眼前嘛！
觀察了她百八十年，大人對姬小小的性子有了一定的瞭解，更別說她貪財愛金的毛病從未掩飾。那時候姬小小約雲明來雪山之巔，桃花樹下相見，姬小小要跟雲明說的話，絕對離不開她那些被雲明沒收的金子。
“當時你是想和雲明談談那些金子的事兒？”
“是。”
一問一答，見證了大人那時的腦子不靈光。
大人的臉羞得通紅，乾淨利落把姬小小丟出了黑暗空間。
沒有別人在場，大人蹲在地上，拍了拍自己的發熱的臉頰。
“哈哈哈……。”一連串的諷刺笑聲驟然響起。
大人緩緩起身，擡頭看向自己的“王座”。
“風逸，雲明背後之人果然是你。”
“是我，不過誰讓你太蠢了，親自制造機會給我。”
“你把穿梭風衣和滄桑匕首從女魔王那裡拿出來，你不怕被她發現，跟我被關在這裡？”
“我不是你，不會發生那種事。”
說完話，黑暗空間裡的黑土地皸裂開來，露出了底下翻騰的東西。
風逸張目望了望，找到了雲明的屍首。
他向下伸手一抓，白光一閃而過，雲明被他拿捏在手，眼看了穿梭風衣和滄桑匕首一眼，它們自動化爲點點白光，消散與黑暗空間，自動迴歸原地。
“慕容璃，你該長大了。”風逸看着幾近透明的雲明，意味深長地道了一句。
風逸劃拉虛空，將雲明丟到了白雪皚皚，桃花紛飛的山頂之上，那裡站着一名無聲無息，恍若死人的謫仙。
身魂結合，那人睜開了眼。
單手一拍，虛空裂縫合上了。
“哼，誰讓你多管閒事的。”
慕容璃背過身去，黑氣下的面龐是喜是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