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小小再來學校,那是一個月後的事情。
整潔明亮的宿舍裡飄蕩一股清淡的香味,似蘋果,又似玫瑰。
姬小小推門而入,立即看到兩個欠扁的人。
“你居然還好意思回來,何念之,你的臉皮厚真是無人能敵了。”
“那是,人家可是何家大小姐。”尹璐豎起一個大拇指。
“何家大小姐,人家好怕怕哦!”林少琪雙手抱肩,扭來扭去。
“大小姐怎麼啦,還不是一個人見人躲的倒貼女。”
先是倒貼風煥,風煥棄其不要如敝履,而後糾纏李雲明,李雲明坐懷不亂,漠然以對。
“倒貼還沒人要,小璐,你說說那人當女人有多失敗啊!”
林少琪和尹璐一唱一和,心情不佳的姬小小,鎮定自若地關上了門,順帶板着一張臉,默默地扣上了鎖。
姬小小回過頭來,眼底的寒光嚇壞兩位不諳世事的小姑娘。
“我警告你不要衝動,周圍都是人,別……別過來,再過來我就叫了。”林少琪把尹璐推到前面,正所謂死道友不死貧道。
“啊啊啊……,林少琪你放開我,快放開我。”尹璐不斷掙扎,試圖把自己從林少琪的魔障中擠開。
兩人糾纏扭打中,尹璐抓住了林少琪的長髮,大力一扯,林少琪疼得呲牙咧嘴。來而不往非禮也,林少琪咬牙忍着疼痛,禁錮着尹璐的手,指甲深深扎進了對方的肉裡。
看在過往的情分,尹璐有一星半點的手下留情。林少琪得了便宜還賣乖,十個窟窿熱血汩汩而流,尹璐勃然大怒,用盡全力,不顧一切拉扯一把頭髮,另一隻手撓小林少琪的俏臉蛋兒。
切膚之痛,苦不堪言。林少琪忍無可忍之下,甩飛了尹璐。
尹璐撞到牀架上,天旋地轉,頭暈目眩,眼冒金星,一陣噁心感涌上心頭,尹璐捂着胸口,弓着身乾嘔。緩了過來,尹璐滑落在地上,眼角噙着一竄的晶瑩淚珠,蒼白的小臉惹人憐惜。
“小璐,我不是故意的。”林少琪慌慌張張撇清責任。
尹璐一邊粗喘一邊怒目而視林少琪,“你差點要了我的命,一句我不是故意的,你以爲可以抵消掉你對我的傷害。林少琪,不是你的身體才金貴,我有爹生有娘養,我不比你輕賤。”
受夠了,尹璐受夠了林少琪對她的頤指氣使。
呼之即來,揮之即去?她尹璐可不是林少琪的狗奴才。
“不是的,小璐,我是真心把你當成朋友。”林少琪無力辯解道。
沉寂積壓多時的怨恨和不平蓄勢待發,尹璐沒好氣道,“好朋友?林少琪你別說笑了,你的謊言空話,又騙得了誰。‘給你十塊錢,去給我買瓶水,剩下的錢你看着辦,你想拿着就拿着’,哈,我尹璐是缺那一毛兩毛錢的人嗎?”
林少琪本身是個暴脾氣,她極度自負和驕傲,尹璐一而再再而三駁了她的面子,無異於是和她宣戰。林少琪起初忍着,然而耐心和忍耐力寥若晨星,短短數分鐘後,林少琪爆發了。
“讓你去買水是看得起,給你錢是可憐你。”
林少琪居高臨下,踏出腳,踩上了尹璐的頭。鞋底板使勁揉搓,尹璐整齊的秀髮,東一縷,西一撮,亂糟糟,瘋婆子一般。
尹璐不聲不響反手抓住林少琪的腳,兩手一扭,帶着驚愕和恐慌的表情,林少琪從上往下摔倒在地。
“砰”,沉悶的一聲巨響,震了震宿舍裡的高架牀。
林少琪摔破了頭,血液蜿蜒而下,模糊了整張臉。
愣了愣神,林少琪孤注一擲,起身壓在尹璐的身上撕咬着。尹璐不甘示弱,你咬我,那我抓死你。昏天黑地,風雲暗涌,尹璐使出一招失傳已久的絕學——抓女乃龍爪手。
“啊……。”兩人齊齊叫出聲,驚動了周圍宿舍的人。
在家靠父母,學校找老師。
隔壁宿舍傳出宛如殺豬一般的慘叫,事情嚴峻,不可小覷,量力而行,尋找打手,實爲上上之策。
五分鐘後,李老師大駕光臨學生宿舍。
撞開門,李老師便看到林少琪和尹璐扭打在一起,而姬小小坐在椅子上,漫不經心地剪指甲。
“這是怎麼回事?”
李老師分開林少琪和尹璐,波瀾不驚的臉裂開一條條縫,露出底下滾滾涌動的黑色岩漿。
林少琪和尹璐彼此相看兩相厭,恨不得分分鐘分出個勝負,但是胳膊扭不過大腿,李老師大發神威,她們不得不暫避鋒芒。
兩人毫無頭緒、不存邏輯的向李老師解釋了箇中原因,究根追底,坐在椅子上剪指甲的姬小小是罪歸禍首。
“何念之,你快十八歲了,即將是成年人,你爲什麼還是不懂事?先是跳樓威脅風煥,又是當衆不顧李雲明的意願與其摟摟抱抱,你到底還做多少不理智的事,你纔會真正長大?”
李老師恨鐵不成鋼,飽經滄桑的眼顯現出疲憊和厭倦。
一棒子下去,愣是打不出一個屁。
面對李老師的聲聲質問,姬小小一問三不知。
“我不是你的班主任了,我請廖老師來主持公道吧!”
李老師的奪命連環all不是浪得虛名,不消片刻,廖崆民夾風帶雨,匆匆而來。
林少琪和尹璐被簡單的處理的傷口,站在李老師的兩邊耷拉着頭,像是一隻被主人厭棄的可憐小狗狗。
李老師面色不愉,起伏的胸膛揭示她內心的浮躁和怒氣。她正襟危坐在四四方方的宿舍裡,一絲不苟盤起來的頭髮,上面插着一隻黑色外殼的簽字筆,可見她是風風火火趕來,沒有時間在意、整理自己的形象和儀容。
與執教多年的李老師相比,廖崆民是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雖然廖崆民是精英班的班主任,李老師是普通班的負責人,但是廖崆民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是李老師負責帶他的。感念當日的恩情,廖崆民一直對李老師必恭必敬。
“李老師,你急急忙忙叫我來,是爲了什麼?”
廖崆民走到姬小小的身邊,姬小小收起慵懶的表情,趕緊起身請他坐下。廖崆民推辭不過,誇獎了姬小小一句,坐了下來。
姬小小規規矩矩候在廖崆民身側,彷彿是天真無邪的小女孩。
李老師皺眉,對姬小小的印象更差了一分。
忠實的人,對人處處關心;虛僞的人,對人當面奉承。
兩面派之人,慣會裝模作樣——主角是姬小小。
“我這兩個學生,你看看她們。”
廖崆民細細打量,道,“這是被人打了?”
李老師點了點頭,眼睛直勾勾望着姬小小,其意思不言而喻。
“與何念之有關?”廖崆民一猜即中。
李老師不添油加醋,公正地把林少琪和尹璐的話複述了一遍。
廖崆民聽完,頭隨即垂了下來。
一會兒後,廖崆民看着姬小小的雙眼問道,“何念之,她們身上的傷跟你有關係嗎?”
“我說沒有,老師你相信嗎?”姬小小反問道。
廖崆民毫不遲疑答道,“你是我的學生,我當然相信你。”
暖呼呼的,懷裡抱着一個暖水袋似得。
姬小小咧開嘴,勾勒出一個大大的弧度。
“我沒有打她們,我回來之後,她們就莫名其妙的打起來。李老師,你進來的時候不就看到了嗎?我一直坐在這裡剪指甲,是她們兩個在地上滾來滾去,半點不關我的事。”
姬小小攤開手,擺出無何奈何的表情。
親眼目睹,李老師當然知道姬小小未曾動過林少琪和尹璐一根毫毛,李老師心寒的是,姬小小居然對同室操戈視而不見。說好的室友愛呢?天長地久的友誼小船,怎能說翻就翻!
“她們打架,你爲什麼不去勸勸她們?你非要看着她們打得頭破血流,你才甘心嗎?你們是同學,不是仇人。”
李老師百感交集,上了年紀,就受不得一點兒委屈。
姬小小是純粹自私自利的人渣,事不關己,當然高高掛起,沒有誰應該對別人負責,沒那閒功夫,也沒那精力和善良。
“李老師,你肯定不喜歡我,不然也不會這麼說了。林少琪她們打架,那是她們的錯,而我可沒動手,你不罵她們反倒是罵我,你是覺得我好欺負,還是認爲我不死就是一個錯了,這個錯你不能容忍,所以你就處處針對我。你是要我去死嗎?你是要我去死嗎?你告訴我啊,如果是,我從這跳下去。”
尊老愛幼,敬愛師長,瑪德,哪來的滾哪去。
姬小小聲淚俱下,在場之人目瞪口呆,失驚打怪。
“小念,老師我沒有不喜歡你,你別衝動。”
姬小小可是有前科的人,李老師生怕姬小小想不開。若是一個鮮活的生命因她而逝去,逼死學生的重擔,會壓迫她一輩子翻不了身,日日夜夜活在悔恨之中。
“不喜歡我,那你叫來廖老師做什麼,你做出三堂會審模樣是做什麼?”姬小小大聲吼道,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
李老師無言以對,不過事情已經發生,後悔已來不及了,只能儘量補償姬小小。
“對不起。”李老師鄭重地向姬小小道歉。
姬小小收住眼淚,道,“你傷害了我,我不接受你的道歉。”
“何念之,適可而止。”廖崆民不滿姬小小的得理不饒人
姬小小發了狂似得,逮誰咬誰,“廖老師,你叫我適可而止,但到現在,我哪裡得寸進尺了?李老師傷害了我,她道歉是理所應當,接不接受,那是我自己的事兒。我接受她的道歉,是我心胸寬廣,我不接受她的道歉,那是我的權利。”
炸了毛的野獸,嗜血成性,駭人可怖。
林少琪和尹璐縮了縮脖子,悄悄躲在李老師的身後。
廖崆民被姬小小說羞紅了臉,無論是拒絕還是接受道歉,那都是姬小小的權利,他一個老師不應該加之指責。
姬小小環顧了一圈,道,“我要換宿舍。”
語畢,姬小小衝出了宿舍。
一天後,姬小小搬宿舍了,搬到一個空無一人的宿舍。
姬小小對此自得其樂,跟一羣小屁孩打打鬧鬧有什麼意思,還不如自己一個人住來得清淨安逸。
白白安安靜靜學習,晚上安安心心睡覺,時間悠悠過去,高三上學期,只剩下一個月了。
姬小小月考和中考的成績越來越來,但是她越發的安靜,給何飯帶來了難以言喻的焦躁。
何家,客廳,四人圍坐在一起。
“小念,還有一個月房間,你想要去哪裡玩啊?”
何飯小心翼翼詢問,唯恐觸及姬小小的傷心處。
姬小小託着何想之,頭也不擡說道,“哪也不去。”
季小白和何飯對視一眼,季小白輕啓雙脣,道出輕柔話語,“小念,學習一道,貴在一張一弛。你在學校很刻苦了,放假就該放鬆放鬆,到處走走看看,別像個老人家,待在家哪也不去。”
自從那天之後,姬小小便被沉沉死氣繚繞着,花兒的年紀,青春的張狂,全被遲暮和腐朽所掩蓋。
季小白和何飯想過辦法,談心,姬小小除開嗯嗯啊啊,其他一言不發;找心理醫生,姬小小沒那時間;一家人瘋玩一場,不是因爲何想之突然發燒,就是因爲何飯有要事不能去,拖拖拉拉,拖拉到了現在。
姬小小看着笑得花枝亂成的肥嘟嘟何想之,問道,“小想,你想要姐姐陪你玩嗎?”
何想之雙手抱着姬小小的手臂,笑道,“要。”
“可是爸爸他們要姐姐離開小想,自己一個人去玩,那怎麼辦?”姬小小哭喪一張臉。
何想之氣勢洶洶扭過頭,伸手拍了何飯和季小白,“壞壞。”
“嗯,他們壞壞噠,我們不理他們。”
“不理他們,我們玩。”
沒有問過何飯和季小白的意見,姬小小和何想之自己做了決定。
季小白張開嘴,何飯拉住她,搖了搖頭。
兒孫自有兒孫福,管不了,管不了了。
月考後的兩天假期眨眼過去,何想之哭着和姬小小道了別。
回到學校,又是安安靜靜的學習。
晚上,室內學生們奮筆疾書,室外寒風肆虐,枝椏啪嗒作響。
姬小小攏了攏外套,孤身一人去上廁所。
因爲沒有下晚自習的原因,走廊上空無一人,滲人得很。
姬小小不懼鬼神,一直往前走。
在一個拐角處,姬小小見到了木沐。
木沐被一個高大的身影堵在牆角處,她眼神閃躲,紅暈染上臉腮,配上肉呼呼的小臉,真是可愛極了。
姬小小站在原地不動,盯着高大的身影發愣。
好熟悉,好熟悉,那是誰?
姬小小想了想,她不敢知道。
不想知道,姬小小還是知道了。
“……雲明,你不要過來了,我有話對你說。”
木沐嘴脣發乾,氣息紊亂,明顯是太激動了。
“難道你不想我靠近你?”
李雲明的嗓音極具性感,如同音樂家在拉大提琴。
“不,沒有,我想。”木沐急切說道。
“那就好。”雲明鬆了口氣,下一秒,李雲明的手搭在了牆壁上。
木沐被英俊帥氣的李雲明凝視,幸福得直冒泡。
手哆哆嗦嗦撫上李雲明結實的胸膛,木沐沒腦子地抓了抓。
“呵呵,滿意我的身材嗎?”雲明笑道。
木沐羞紅了臉,低下頭,不敢看李雲明,小聲嘟囔,“滿意。”
“傻姑娘,把頭擡起來,我喜歡看你。”李雲明捏住木沐的下巴,強硬迫使木沐擡起頭,“真好看。”
木沐再也裝不了矜持,撲進李雲明的懷裡,感受對方的心跳,深深吸了一口李雲明身上特有的香味。
直到抱着李雲明,木沐內心的恐慌少了許多。
一個月前,李雲明居然跟她表白了。當時木沐傻了,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如果這是夢,我寧願長睡不起。
木沐暗暗喜歡李雲明兩年了,李雲明是貴公子,學習好,長得帥,她高攀不起,只能再暗處偷偷觀望。有朝一日,暗戀對象向她表白,那一刻,木沐此生無憾了。
交往了一個月,木沐並無真實之感,恍如一朝夢醒,她仍舊是那個臭肥的木沐。
抱着熱滾滾的身體,聞着李雲明的香味,木沐的心安定了。
到嘴的鴨子會飛,吃到肚子裡纔是自己的。
木沐把臉埋在李雲明的懷裡,悶聲道,“明天是星期六,晚上不上課,我們出去玩吧!”
李雲明勾了勾嘴角,道,“那天你會知道我有多強壯,你肯定會喜歡。”
渣男賤女交心了一會兒,木沐趕緊下樓回普通班。
姬小小目不斜視看望了整場演出,轉身往教室走去。
第二天,白天轉瞬即逝,夜幕悄然降臨。
姬小小偷偷跟着木沐來到一處鮮有人來的地方,在一棵大樹下看到了憔悴的李雲明。
“雲明。”木沐飛跑過去。
李雲明揚起笑臉,穩穩接住了木沐。
“我好想你。”
“我也是。”
兩個人手牽手,走進了一個便利店,很快木沐紅着臉先跑了出來,而李雲明在後面追趕。
“你好壞,怎麼……怎麼可以當那麼多人說要什麼大號?”
“小號會不舒服,你捨得我難受。”李雲明從身後攬住了木沐。
說說鬧鬧,李雲明和木沐停在一家賓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