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扶宗到魔殿,以雲離的功力,不過半個時辰,他卻用了一天的時間,固執地一步一步地走了回去。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姐姐,卻又不知道還有何臉面去見她。
當初,是他親手爲她繫上了鎖鏈,禁錮了她的尊嚴。
他頭痛欲裂,玄封的話一字一頓地落在他耳邊。
你、不、配!
不配?
是,他不配。
他只當她是爲了世人,爲了蒼生。原來,世人是他一人,蒼生只他一個。
她早就知道有關他的一切,籌謀了許久,甚至要與魔神同歸於盡,背後種種,皆是因爲他。
是他太蠢,連自己的身份都未曾察覺,還讓她因此隕命。
她說過的,她願意,可他不信,當作是她的敷衍之詞。
夜半時分,魔殿內依舊燭火通明,照徹歸路。
雲離放緩了腳步,站在殿外,安靜地看向榻上的人。
凌若此刻正躺在榻上微微喘氣,看起來累極了。她側身躺着,連根手指頭都散發着無力的氣息。
她算是感受到神力盡失的無奈了,就只是召出上古,已經耗費她全身的力氣了。
該發生的都發生了,雲離還是不肯讓她離開,她還得去確認一下那兩人的安危,到手的神力可不能飛了!
她一邊想着一邊指揮着上古落下,劍身與鎖鏈相觸碰,發出重重的鏗鏗鳴聲。
殿外的侍女和守衛用餘光瞥了一眼魔神大人,鼻觀眼眼觀心,目不斜視當作沒聽見。
凌若在榻上緩了一會,剛想坐起來,便聽見殿外細微的聲響。她扭過頭,霎時間,四目相對,氣氛有些凝重。
凌若心虛地眨了眨眼,逃跑什麼的,太丟大魔王的臉了吧,簡直不要太尷尬。
她面上鎮定自若,淡然擡手,把上古拽了回來。上古不樂意地在她手中震動,凌若忍無可忍地一巴掌把它拍回虛空。
紅光閃過,上古隱入虛無。
將女孩的一系列動作盡收眼底,雲離靜靜站着,沒有動作,只有眼底的通紅清晰可見。
熟悉的紅色光芒一閃而過,快的讓他幾乎抓不住什麼,過往的記憶漸漸浮現。
他記起來了,那日大戰,漫天的魔氣噴涌而來,紅光乍現,是這把劍護他周全。
那時他眼裡全是姐姐替旁人擋住魔氣,根本不會細想,靈劍若是沒有主人的命令,絕不會擅自行動。
自那日姐姐殞命於大戰之中,那段記憶被他深深埋藏,不敢想起。直至今日,這般場景彷彿喚醒了他腦海深處的記憶碎片。
紅光,靈劍,白衣,仙人……
良久後,他攥緊的手緩慢鬆開,看向她,眼中只有她一人。
原來,她早早的便救過他一命,只有他自己不知道。
不知不覺中,他已經走到她面前。
他單膝跪了下來,寬大的手執起她瑩白的玉足,薄脣印上,落下一吻。
腳踝處略帶些薄繭的觸感傳來,隨即又是溫涼溼潤的吻,倒是讓凌若有一瞬間的迷茫和不知所措。
她臉頰微紅,“你、你做什麼?”
他並不回答,只是專注於手中的事。
鎖鏈斷開的聲音清脆,他擡頭看她,手中卻依舊輕輕摩挲着,像是討好。
“姐姐,我知錯了~”我不該鎖住你,更不該不信你。
現下他突然服軟讓凌若愣了片刻,自她回來,也只有這一句姐姐聽着最是真心實意。
她放軟了語氣,“怎麼了?”
他倚過來,抱住她靠在她肩上,不知怎的,有些羞澀地貼在她耳畔,“姐姐喜歡我。”
肯定的語氣。他可以確定她對自己的感情。
旁人或許不知,他很是清楚,她強大而又冷漠,還最怕麻煩,出於職責,她會擔起應該承擔的責任,但若與她無關,她會冷眼旁觀。
或許,從他八歲時她救下他,他就是與衆不同的吧。
他更相信,如他曾經恍惚中夢到的那樣,他們有前世今生。
看他這副模樣,凌若不忍心揶揄他,只輕輕道,“嗯。”
可他卻不依不饒地問:“姐姐何時喜歡我的?”
他的眉梢盡是笑意,俊朗地讓人移不開眼,凌若咳了下,給出一個模糊的答案。
“在你喜歡我之後。”
沒錯,上輩子你先動心的。
真是不走心的回答,雲離撇了撇嘴角,姐姐又不知道我何時喜歡你的。
“那姐姐會喜歡我多久?”他繼續追問。
話剛出口,兩人都是一愣。
多久?
凌若知道,他最多還有三年。
шшш¤ тt kān¤ C 〇 剝奪神格,百年壽命,這是他爲她逆天改命的代價。
他似乎看出來她在想什麼,伸手爲她撫平緊皺的眉眼,“沒關係的。”
半晌,他高挺鼻樑蹭過她臉頰,“姐姐,我甘之如飴。”
帷帳拉下,遮住交纏的身影。
他猛地用力將她帶入混沌,交融之時,他聽見她說。
“我會愛你很久很久,直到你不再愛我。”
不是喜歡,是愛。
他勾了勾脣,更加用力,如願聽到她啜泣的歡愉聲。
昏迷前的最後一瞬,她眼前是他精壯的肌理,汗珠落下,她無力地跟隨他起伏。
你是我付出全部神力也要去愛的人,哪怕有一日,我會忘了你,也會本能地去追逐你。
三年後。
魔神大人親手種的槐樹按時長大開花,花瓣紛紛揚揚落下,很是怡人。
樹下人影相疊,雲離躺在凌若膝頭,不捨地看她,“姐姐,你會忘了我嗎?”
槐花落在他發間,她伸手替他拂去,只當是哄他,“不會。”
她哪裡知道呢,沒了神力,以後或許都不記得自己是誰了。
兩人依偎着,她的神力消失,他的魔力流逝,此刻他們倒像是一對平凡的夫妻,在過平常的一天。
他的氣息逐漸微弱,最終歸於平靜。下一瞬,她隨他而去,化爲輕煙。卻沒看到,他同她一樣,金色的霧氣繚繞,將白煙包裹,一同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