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時分,下了一場淅淅瀝瀝的小雨,綿延到了五月二十七的早上,依然沒有停歇。青璃在空間裡幾乎趕製了一晚上衣裳鞋襪,想到今日爹孃要來平陽看她,她怕氣色不好,讓爹孃擔心,這才強迫自己睡了一會兒。
下雨天路滑,地面上到處是水漬。一大早,文氏身邊的石榴過來傳話,文氏怕青璃出門,雨水濺到裙角,讓她不用請安,在自己房間裡用膳就好。
不用出門去,青璃在牀上打了個呵欠,揉揉眼睛,又翻動了兩圈。天色陰暗,總覺得天還沒亮,加上昨夜做衣衫耗費大量的精神力,她不想起身,還想着再睡一會兒。
“小姐,今日您爹孃來新府來看您,賴牀不好吧?”
爲了稱呼上做個區分,於嬤嬤改了口,淳于老將軍和文氏纔是老爺夫人。這邊,於嬤嬤端着水盆,唸叨着早上的安排,新府很多事務需要打理,文氏不管事,還得自家小姐拿主意,正房的花廳,早有下人等候回事。
“看我這記性,這麼重要的事差點忘了!”
太過疲累,青璃的腦袋一片紅白,她用手拍了自己的頭,一骨碌從牀上爬起來,這邊,麥芽上前服侍,幫着青璃穿好一身紅色的衣裙和鞋子。
自己出嫁回門,讓爹孃從鳳陽折騰過來,也要連夜趕路,青璃多少有點過意不去,不過她出嫁之後,似乎更依賴爹孃,迫切希望見到二人。
簡單洗漱妥當,青璃到外間用膳,讓於嬤嬤吩咐家裡的下人,去城門處接應。這應該是爹孃第一次來平陽,她怕二人找不到路。
早膳做的很精緻,完全是在京都時候的水準,菜色也偏向於清淡,清粥小菜,蔥油餅,蝦餃和幾種米混合熬成的八寶粥,八寶粥是婆婆文氏起大早做的,這是她的拿手手藝。
“恩,又甜又糯,好吃的很。”
青璃讓於嬤嬤添滿了八寶粥,就着兩塊圓圓的蔥油餅,配着幾碟子小菜,一直吃到飽。昨日早上和公婆一起用膳,二人照顧她,用得很慢,怕他們停下筷子,她還沒吃完尷尬,青璃察覺到了,她是真的很餓,只能在儘量維持禮儀的基礎上,加快進食速度。
正好今天陰天下雨,文氏立刻找了一個藉口,想來也是知道她比較能吃,怕她不自在吧?在京都之時,青璃見識多了婆婆和媳婦互相算計的,婆婆想方設法往兒子房裡送通房小妾監視,就怕母子離心,有的婆婆心眼多,怕兒媳掌權,勾心鬥角,滿府烏煙瘴氣,對比這些,能做文氏的兒媳,實在輕鬆的很。
飯畢,青璃洗漱整理一下,來到正房的花廳,這邊裝扮相對奢華一些,門口擺放着富貴牡丹的盆景,沙發小几,也有專門給小人歇腳的小墩子,家裡內宅的負責採買的,廚房的,還有雜事的婆子來了三四個,正在耐心等候。
“好了,從馮婆子這裡回吧。”
馮婆子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婦人,爲人精明利落,以前也在大戶人家當差,不過那戶人家要遷移到南邊,不想帶這麼多人,就把她和她那口子給賣了。
其實馮婆子那口子不錯,做着大戶人家的管家,爲人正直厚道,很少會罰下人,口碑極佳。怪只怪他和馮婆子生出來的閨女太漂亮,又不願意給人做小,被逼着上吊,因爲施救及時,撿回一條命,卻傷了嗓子,現在說話和鴨子一樣,粗着嗓音,他閨女人越來越沉默,不願意出房門。
兩口子帶着閨女與其說是被賣,還不如說是遭到誣陷,被大戶人家趕出門,正好文氏要招人,見這一家三口踏實,就把人留了下來。
“少夫人,這是這兩天採買的賬單,因爲最後一進院子還有部分沒有翻修完畢,所以花費比較大,這裡面有每一筆賬,都記得清清楚楚。”
被趕出門,大戶人家一分銀子沒給他們一家三口留,原以爲要出去喝西北風,誰想到時來運轉,從一個普通大戶的下人,搖身一變,變成了北地最受敬仰的淳于少將軍新府的下人。他們暗地裡較勁,這是難得的機會,一定好好幹。
“恩,這方面銀子不能省,該多少就多少。”
青璃點點頭,接過賬冊隨意一番,立刻覺得頭腦發脹。莫家族裡已經開始用阿拉伯數字記賬,全面推廣開,每次看賬本,只要心算就可以,她對老式繁瑣的記賬模式,突然有些不習慣,上面的數字要從大腦走一遍,轉換成阿拉伯數字加減。
家裡的開銷不小,新府都是這樣,慢慢完善就好,府邸上賬面有一定數目的銀子,都是這次大婚收到的賀禮,庫房也有一些金銀珠寶,古玩字畫等,文氏早已經把鑰匙交給她。
“少夫人,您上次說移栽果樹,老奴找中人聯繫果苗,可他們那邊都不保證成活率。”
馮婆子糾結一下,說明這個問題。如果說是一棵小苗簡單,可是少夫人要求今年就要結果子,這樣的樹苗不太好找,就怕移栽之後,府上的土壤不適合,最後枯死。
“這個不用擔心,我自己辦就行。”
空間裡有幾棵不顯眼的果樹,杏子,鴨梨,還有北地特長的藍莓,自家院子裡能種一些,夠自己吃就好,用靈泉水灌溉,一準能在當年開花結果。
在後面有池塘,池塘裡養了睡蓮,因爲池塘是死水,定期需要清理裡面的淤泥,再補充一些清水進去,不然夏日裡容易招蚊子,而那些淤泥也是最好的肥料,運送到莊子上肥地,不能浪費了。
二人說話這段時間,青璃已經覈對好賬冊,現在是用人初期,一切都得靠她親手打點,等走上正軌,她就能做個甩手掌櫃,府上的下人各司其職,找各自的管事,管事拿不定主意的時候,再來請示她。
馮婆子下去之後,接着是等在一邊良久的石婆子,負責府上的廚房。青璃重點說了一下衛生問題,她會不定期的檢查。尤其是夏日裡,府上不能有剩飯剩菜,那些剩飯一下午就能變餿了,主子不吃給下人吃,也容易鬧肚子。
這個時候全部都在一層,也沒有現代的高樓,廚房的衛生是重中之重,吃不完的肉類,生的,需要放到冰庫裡,其餘廚房內除調味料,不留東西。
等公婆一走,府上只有青璃一個主子,到時候還是沿用以前自家的管理方式,主子吃什麼,下人也跟着吃什麼,可以管夠,但是禁止鋪張浪費,吃多少做多少,萬一不夠,廚房上的管事出銀子去買一些饅頭花捲,若是自家沒有掌握好分量,有那剩下的,就送到一些貧民人家,或者送到城外的破廟,那邊有缺衣少食的乞丐。
關於廚上米麪的採買,青璃告訴婆子直接去她自己的宅邸領取,那邊有足量的庫存,青菜可以在府上種一點,不夠吃,城外的莊子上會運送過來。
一共三進的院子,文氏花銀子買了三十來個下人,前院有家丁,門房,伺候茶水的小廝,後面是丫鬟婆子,這麼一分院落,人並不算很多,府邸挺大,每天光是打掃幾乎要全員出動。
除了幾大塊地方之外,管理庫房是個比較複雜的差使。家裡的庫房有好幾個,有的裝着器皿,都是比較值錢的古董花瓶,若是有人來做客,房間需要佈置的時候要動用庫房,平日也需要人不時地看着,清點,必須找一個細心的人管理,這樣從一定程度上可以減小耗損。
這屬於比較吃香的活計,青璃交給了於嬤嬤,也是爲了讓衆人看清於嬤嬤的地位,在府上相當於內院的管家,有時候她不在,於嬤嬤一樣可以做主。
分工明確之後,效率也提高了不少,於嬤嬤說別的大戶人家夫人都是從早膳之後開始處理家事,一直到晌午時分完畢,她三下五除二,面面俱到,也只不過用了不到半個時辰而已。
外面的雨有愈來愈急的趨勢,青璃起身,活動一下僵硬的腰肢,站在門口處,遊廊兩旁擺着幾盆潔白的茉莉花,最近青璃有些迷戀這樣淡雅的香氣,看着與雨絲如簾幕一樣,把門口這條鵝卵石蒲城的小路洗刷得纖塵不染。
青磚大路才能體現北地房屋的大氣特色,文氏不知道如何並不喜歡,而是仿造莫家村家裡宅院,找匠人從河裡面翻找各種漂亮光滑的鵝卵石,拼接而成,聽說平日走在這條路上,等於幫助足底做個按摩,可以放鬆身體。
“小姐,您說今兒下雨,京都那幾位小姐們還能過來嗎?”
昨日約好了見面,姐妹們肯定不會食言,而且幾個人也要回去了,不可能在平陽久留,這次相聚的機會格外珍貴。她大婚,姐妹們不願千里前來,可是她們呢?若是訂下了大喜的日子,青璃自己不能保證可以按時回到京都,北地有太多的事情等着她,她放心不下……
“這種天氣,如果登上城牆,能看到什麼?”
雨點急匆匆地敲打着窗櫺,發出有節奏地啪啪響聲,天地間一片混度,不要說遠處,前面的景色已然變得模糊了,只希望這場雨能早點停下來。
已經到了巳時,家裡守在城門口迎接爹孃的下人還沒有回來,看來一路下雨,可能是耽擱了行程。
屋內太暗,於嬤嬤點燃了油燈,青璃一個人坐在偏廳的沙發上,思考關外的局勢。都說趁熱打鐵好,這個時候大周就應該加緊進攻,攻破泗水關,可不知道爲什麼,她心裡總覺得怪怪的,或許是在她的腦海裡已經形成了一個固定的思維模式,耶律楚仁,宇文鯤那種無恥小人,不搞出點什麼陰謀來就不合理一般。
等待的時間過的格外地緩慢,青璃抿着茶水,心不在焉地看了幾頁兵書,這是書房那邊淳于諳的寶貝,這次上戰場之後,她發現若是不能指揮,她只能做一個殺敵的士兵,這樣太有損她的威風,像一個小嘍囉。
期間,文氏那邊的仙草又過來一趟,和青璃確定了一下時間,爹莫如湖和劉氏不會不來看她,這點她有信心,爹孃才捨不得她,肯定會來看一眼。
自從大婚之後,大哥莫子歸不知所蹤,大哥那種神出鬼沒的人物,青璃一點也不擔心,她顧慮的二姐的情緒,二姐要去找劉小花,二人定要好一頓哭。
巳時中,有馬車進府,青璃立刻提着裙角,打着油紙傘走出院子,二門不遠處來了兩輛馬車,不是爹孃,是二姐,水零歡她們。
青璃陪着幾個人先去文氏那邊請安,文氏也知道姐妹幾個人聚首不容易,讓她們去說私密話,要是有想吃的,儘管通知廚房。
爲了防止屋內進水潮溼,於嬤嬤拿着一塊墊子,姐妹幾個人在遊廊下蹭了蹭鞋面,這才先後走進門去,今兒來的人加上了在一旁有些羞澀的劉小花,她和二姐青薔的手緊緊握在一起。
“爹孃還沒來嗎?”
莫青薔進門先是打量了一番,見到擺設的確是小妹喜歡的模樣,不住地點頭,挑選了一側的沙發坐下,又忙不迭地招呼緊張的劉小花。
“沒有呢,看時辰應該是下雨耽擱了。”
夜間下雨,走小路很容易迷路,就算是經驗特別老道的車伕也不能倖免。路不好走,耽擱一段時間也正常,她估計正午左右就該差不多能到了。
姐妹在一起,話題很多,青璃也有一年多沒回京都,迫切想知道京都的變化。
“多虧你不在,有段時間真是太可怕了,正日打打殺殺。”
水零歡縮了縮脖子,眼睛水汪汪的,想到那會,耶律楚仁和耶律楚陽爭奪皇位,把京都封鎖,兩派的軍隊整日在京城裡廝殺,她在水府後宅,夜晚也能聽見那讓人不寒而慄地叫喊聲。
灰暗的日子一直持續了幾個月,京都人人自危,很多府上遭殃,被士兵們佔領,那些女子又成了被人褻玩的對象。
“我們家提早到了莊子上,那邊還好點。”
京郊被魯南王的軍隊佔領,一路增援當時還是四皇子的耶律楚陽。魯南王那些是私兵,軍紀嚴格,最多索要點錢財,燒殺搶掠之事沒有出現。
趙羊羊說着,習慣性的用手摸着頭頂上的羊形金簪,原本有兩支,對稱佩戴,昨日送給青璃一支之後,改成了斜插,看着順眼一點。
京都當時有多慘,姐妹都在內宅裡,並不能準確地形容,不過每當到了夜晚,喊殺聲震天,甚至能聽見刀劍穿過皮肉的聲音。
“說的還有些滲人。”
葉府有地道,莫青薔不擔心,葉洵不在,府上位置偏遠,有護衛在,所以那段時間,莫青薔沒有關注過這些,她整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所有的時間都用來思念北地了。
當初那一戰,耶律楚陽贏得極其艱難,如果說當時耶律楚仁不放棄,拼死一搏,定會鬧得兩敗俱傷的下場,可是最後他竟然帶着姜貴妃離開,不禁讓人懷疑他有什麼深藏的目的。
如今京都已經恢復繁華,甚至比之前更奢靡,那些有錢的大戶是不會關心皇上是誰的,和他們沒有一個銅板的關係,他們關注的是怎麼能抱上一個小官的大腿,做生意順風順水,賺銀子享樂。
百姓們的願望,吃飽穿暖,他們還是一如既往,每日裡勤奮勞作,與之前區別不大。
或許幾年之內遭受了太多的變故,京都百姓們的性子變得豁達,以前喜歡摳省的也轉換了思想,今朝有酒今朝醉成爲時下的主流,從而更加帶動了消費,很多鋪子異常火爆。
送溫暖小分隊仍舊展開,水零歡,趙羊羊是小分隊骨幹,底下招攬一批天風書院的學子,有些純富戶,用銀子砸進來就是爲了和官家搞好關係的,對銀子也不在乎,很捨得,二人到是收了不少小弟小妹幫着跑腿。
京都送溫暖小分隊,主要針對的是京都的城防軍,他們留下一部分銀子,劃給周邊的幾個城池。北地有北地的範圍,彼此都不太一樣,賬目明確,互不干涉,其實大家也在較勁,都想做得更好。
有人關心那些守城士兵的家眷,傷兵的民計民生也提上了日程,還是青璃這邊展開,越來越多人加入進來。很多鋪子表示願意請傷兵來做工,因爲他們是戰場上的英雄,值得尊敬。
“青璃,你知道嗎,你在京都很有名氣啊,我們聚會總是能提起你。”
水零歡抿了一口茶水,見青璃疑惑地目光看過來,她呲牙一笑,用手握拳假裝輕輕咳嗽兩聲,賣弄道,“因爲你大哥啊,你不知道,子歸哥哥現在在京都特別搶手呢。”
青璃一聽,立刻滿臉黑線,她還以爲自己在北地做的事傳到了京都,一時間冠絕天下,結果這次出名是借了大哥的光,好吧,被大哥掩蓋住光華,也不是什麼丟人事。
“恩,還有京都的小姐們主動送情詩。”
趙羊羊點點頭,一臉懵懂,她也不喜歡作詩,太高深的完全聽不懂,什麼郎情妾意如磐石的。
如今京都已經進行了新一輪的洗牌,從前和白家一條戰線的同盟水漲船高,莫家也榮升爲新貴之一,莫子歸人俊逸,有真才實學,又是新科狀元,被新皇賞識,可謂是最佳婚配對象。
姐妹們還經常聚會,有時候進宮遊玩,日子過的肆意,京都偶爾有花會,管家小姐們組織詩社,茶會,聽戲班子唱戲,放風箏郊遊,狩獵,生活多姿多彩。
“這次小雨姐回去就該商議親事了,咱們姐妹又要嫁出去一個。”
話題轉來轉去,繞到了沈冰雨的身上,讓她的臉上瞬間升起兩團紅潤,和米棟能不能成親,八字沒一撇。沈老爺心裡更沒底,私下裡也勸說過,對方可是大週數一數二的世家,他們不過是商戶,就算有人脈,也着實配不上人家。
沈冰雨知曉這一點,原本想一輩子不嫁人的,她和米棟認識一年,經歷太多事,他爲了她付出很多,如果不努力一次,她怕後悔。
“小雨姐,你就別擔心了,米家未來的族長就是米棟,這點事他都不能做主?”
青璃知道自己的語言有點蒼白,還是安慰着。小雨姐已經有二十歲了,也該早早的成親,早幾年四叔四嬸就商議過,那時候因爲這樣那樣的事岔了過去。
京都的事情說完,也該輪到青璃說北地之事,每次回信都被水零歡抱怨說寫的少,她不過是沒些那麼多日常的小事,主要介紹了這邊的風土人情,關於戰事那算是軍中機密,不好說的太詳細。
“所以說啊,你在莫家村冬日就沒怎麼出去,大雪封山,那是什麼樣的景色?”
趙羊羊摸了摸頭簪,歪着腦袋,腦海是一片純白色,接着她打了一個哆嗦,難怪在京都也要收購棉花,不穿幾層會凍成冰棍。
平陽城的冬天,北風如一把尖銳的刀,滴水成冰,就算在屋裡一直燃着炭盆,也冷地打哆嗦,好在一年冬天,就這麼過去了。
現在是夏天,一直到秋收,都是農忙時節,但願北地風調雨順,新糧種豐收一週,來年她要在北地慢慢推廣,有機會沐陽那邊是首選,氣候炎熱,一年兩季稻麥不是夢想。
姐妹們在一起暢談以後的日子,青璃的理想就是天下大定,她和淳于諳能去走走,到不同的地方,見識各地的風土民情,如果有機會,想到外海去遊歷,那裡有她的朋友麗莎公主。
閒聊中,時間過得很快,一晃到了午時。於嬤嬤怕衆人飢餓,尤其是莫青薔,那可是雙身子的人,她去廚房端了點新做的糕餅。
二姐插不上話,一直和劉小花在角落裡閒聊,二人眼睛紅紅的,情緒激動,很顯然在懷念當年的日子。
青璃不斷地向門外張望,爹孃的馬車還沒有到府上,這會她有些着急,坐立不安,前院公婆一直在等人,說好的,到底是因爲什麼事耽擱了呢?
一下午,青璃心神不寧,就這樣到了晚膳時分。文氏派丫鬟過來邀請青璃姐妹們留下用膳,並且準備了滿滿一大桌子,有京都特色,也有北地特色,還貼心地爲莫青薔準備一道孕婦喜歡吃的酸辣黃瓜條。
“小妹,你說爹孃咋還沒來呢,不能忘記你回門的日子了吧?”
這個藉口很蒼白,站不住腳,莫青薔還是傾向於雨天路滑,爹孃的馬車掉進了溝裡,壞了,所以沒及時趕來。
“不可能,出門之前娘說一定會來。”
現在的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也不過是下午申時,晚些,平陽城門關閉,爹孃被堵在外面,麻煩就打了,她還得派人和守城的士兵說一聲。
就在青璃準備派人出去的時候,門外匆匆忙忙地跑進來一個下人,蓬頭垢面,一身雨水,身邊跟着管事的馮婆子,青璃仔細一看,這才認出來,這是府上外院的管家,也是馮婆子的那口子。
“少夫人,情況緊急,請恕小人無禮。”
馮管家得到青璃地吩咐,怕下人不盡心,一大早,自己乘坐馬車到城門口等人,連個茅房都不敢去,就怕他抽身那會兒,莫老爺和莫夫人人到了。
一直等到晚膳,他琢磨着今天下雨,或許路上耽擱了也說不定,正要回府邸,這時候旁邊過來一個髒兮兮地乞丐,滿身都是雨水,嬉笑着,有人給乞丐銀子,讓他送一個小匣子,點名給少將軍夫人,說是送給她的成親的禮物。
成親的禮物怎麼讓乞丐送來?馮管家第一時間覺得不對,想問乞丐,發現已經不知道鑽到哪條衚衕去了,不見蹤影。他立刻打開盒子,裡面有頭髮,髮簪,還有紅色的木頭,上面用血寫着什麼。
馮管家還沒敘述完,青璃心裡一涼,但是這種時候必須假裝不動聲色,她輕笑地點頭,二姐莫青薔是個急脾氣,萬一着急有個好歹的怎麼辦,她沒有提什麼事,進門之後一切如常卻內心焦急。
肯定是有人綁架了爹孃,找她有目的,那麼爹孃暫時是安全的,這幕後之人,極有可能是耶律楚仁,宇文鯤那兩個變︶態,不使出陰招,他們都活不下去!
“小妹,我看爹孃或許不能來了,一會兒城門都關了呢。”
青璃不能回門,那麼莫如湖和劉氏哪天來意義不大,莫青薔覺得值要能在離開平陽時候見爹孃一面就好。
天色已晚,幾個人不好久留,畢竟青璃已經成親,還要服侍婆婆,她們幾個人很不捨,一步三回頭的打着油紙傘離開。
府上游廊下已經掛上了燈籠,青璃把人送到二進門口,這才着急往回趕,一着急就什麼顧不上了,施展輕身術和瞬移穿梭,正好被在屋檐下賞雨的淳于老將軍看個正着。
“璃丫頭啊,來書房一趟。”
淳于老將軍面沉似水,揹着手進入到書房裡,青璃改了路線,也跟了進去。
“是不是親家公和親家母出了什麼事,大秦做的?”
在北地多年,這也是淳于老將軍沒有帶家眷的原因,一方面是國,一方面是家,有時候很難抉擇,百密必有一疏,他猜家裡如今是碰見這樣的事。
“是的,爹。”
青璃打開匣子,指着頭髮和髮簪,那根精緻的玉雕髮簪是最好的白玉,娘一直留着多年,說好了在她成親那天戴上,而且那是空間裡的貨,市面上不可能有。
上面的寫着血書的袍角,是端午節的時候做給爹爹的,料子也是空間出品,輕薄透氣吸汗,爹爹很喜歡穿,剛好合身。
血書不是莫如湖劉氏的字跡,比較陌生,上面寫着已經掌握莫老爺和莫夫人的性命,若是想要二人命,就讓青璃自己去換,在她來之前,保證二人性命,不過肉體上能不能受到折磨,就看青璃的來的速度。
“好個無恥的大秦!”
莫如湖和劉氏的地位不及青璃,所以對方是想着抓到青璃,然後在戰場上和淳于諳談條件,簡直卑鄙無恥陰險至極!
青璃咬着嘴脣,眸色深深,大哥在哪裡,到底知曉不知曉爹孃的事?上次聽說耶律楚仁還有最後的底牌,也是殘留在大周最隱秘的勢力,這麼說,這次是做最後掙扎了?
有時候,總是把敵人想象過於強大,有時候又犯輕敵的毛病,宇文鯤總是喜歡雲裡霧裡,故弄玄虛,讓人探不清虛實。
血書上寫的地址在城外三十里地,也不算近,這樣的天氣騎馬至少要半個多時辰才能趕到。越是關鍵時刻,青璃強迫自己冷靜,她手裡緊緊地抓着帕子,想對策。
肯定是要去一趟,就不知道對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用她來換爹孃,她沒問題,但是大秦瞭解她會功夫,指不定還有別的對策等着,這一定是連環計的陷阱。
“璃丫頭,我沒猜錯,你肯定是要去一趟。”
淳于老將軍摸着鬍子,在書房裡走一圈,這封匿名的血書上交代一些事實,大秦這次真是走投無路纔想到這樣的損招,雖然無恥,不過有效果,己方確實被打亂了陣腳。
“是的,爹,我肯定不能坐以待斃,要想怎麼反擊,若是機會抓的好,大秦留在大周的探子,連根拔除!”
書房裡點着明亮的火燭,一旁跟着淳于老將軍的貼身護衛,兩個人心裡對青璃豎起大拇指,自家的爹孃被抓,準備救人的同時還想着反擊,的確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就是他們自己,肯定早就自亂陣腳了。
“璃丫頭好樣的!”
淳于老將軍拍着巴掌,一臉讚賞,只有這樣的兒媳,才能配得上他們家的諳兒,夫妻二人攜手同心,日子一定過的和美,不像他和夫人文氏,總覺得少了那麼點志同道合,他在任何人眼裡都是粗鄙武夫。
話說的漂亮是一個方面,青璃心裡不可能不焦急,現在把宇文鯤等無恥小人滅門的心都有,若是爹孃受傷又受驚,她必定血洗大秦,給他們血的教訓!
匿名信上讓青璃一人前往,青璃欣然點頭,估計有人在暗處盯着她,一舉一動備受關注,再說多跟着一個人,對她來說也是沒有用的拖累,不如一個人闖過去。
“你是個孝順閨女,爹也不能幫你什麼,這事趕早不趕晚,就是有一點,一定要見機行事,照料好自己。”
淳于老將軍叮囑幾句,心裡也在盤算這件棘手事怎麼解決的好,現在的關鍵,己方得封鎖消息,並且派人趕往鳳陽,沿途查找蛛絲馬跡。
“爹,你放心吧,我會派人送信告知夫君的。”
青璃想一個人解決,但是她明白這樣會顯得剛愎自用,不討長輩喜歡,而且發生這麼大事,也不好瞞着淳于諳,二人成親之後說好彼此尊重,有商有量,她不能打破和諧。
這句話讓淳于老將軍更加滿意,頻頻點頭,也放心了不少,青璃能在關鍵時候看清楚大局,不意氣用事,這一點非常難得,絕對有大家之風,就算京都高門精心培養的嫡女,也沒這樣的遠見。
青璃離開書房,先回到自己的院子換了一身衣裳,剛纔於嬤嬤已經聽到了,正急得團團轉,麥芽雙眼通紅,拳頭上佈滿青筋,像是隨時要和人拼命一樣。
“麥冬呢?”
掃視一週,房內少了一個人。麥冬是鬼羅剎的成員,應該可以提前得到消息,現在不知所蹤。
“她說要出去一趟,好像送什麼消息。”
於嬤嬤也不懂,覺得這丫鬟是護衛,肯定是送信去了,也就沒多心。
窗外天色已經完全黑了,雨還在下着,站在窗口,要不是遊廊上有微弱是燈光,伸手不見五指,青璃定了定神,找了一個家裡的車伕,這車伕經常跟着她出關,守城的士兵也認得,讓他去給淳于諳送信。
小靈已經被派到信上的地點去打聽情況,她要確定爹孃是不是在那處,有沒有受傷,這才能決定她接下來的步驟。
等待的時間是漫長的,特別這種時候,她連續喝了幾杯茶水也抑制不住狂亂的心跳,心中有憤怒也有擔憂,她在想,自己不是一個人,淳于諳一定會陪着她一起面對。
如果說,被抓的是她,大秦用她來威脅淳于諳退兵,他不會退兵呢?或許會,或許不會。二人在一起閒聊的時候談過這個問題,她問他。
淳于諳不假思索,如果有這個時候,他就用自己的命去換她,然後青璃指揮城北大軍,衝進敵方陣營,如果他還能僥倖活着,萬幸,如果不幸身死,忘記他,找個好人家好好生活。
或許,淳于諳不願意用北地所有的將士換她一條命,就算青璃是自私之人,也不願意這樣做,但是他願意爲她死,那麼就足夠了,她也一樣,這輩子能來大周,能遇見他,已經是老天格外開恩。
青璃託着腮,思緒停留在二人曾經的言談上,她知道,淳于諳是認真的,她也是一樣。
“主人,我到了,這邊把手很嚴密,在一個山洞裡面,有機關我進不去的。”
那邊,小靈在林子裡亂轉,雨水把它的羽毛打溼了,這邊地勢很複雜,沒成想平陽還有這麼一處地方。
“小姐,您一定要自己去嗎?不如老奴去。”
哪有主子去的,這種情況,於嬤嬤把心一橫,死就死吧,她也活到了這麼大歲數,不可惜,如果小姐去,對方有什麼無理要求怎麼辦?
“奴婢也去,和他們拼了!下三濫的!早日斷子絕孫!”
麥芽憋着一口氣,臉色通紅,擼着袖子,一副要殺人的模樣,找她家小姐的麻煩就是和她過不去,左右就這麼一條命,拼了!
“你們留下,假裝什麼事也沒有,如果我明天不能回來,你們就去找爹,問問他怎麼找藉口圓過去。”
青璃找了一間油氈布做成的雨衣,戴上後面的帽子,繼續囑咐二人,手無寸鐵能跟着去幹什麼,就是個拖後腿的,要是恨意能殺人的話,耶律楚仁,宇文鯤早就被凌遲處死了,骨頭渣子剁了喂狗。
“主人,我聽到裡面談話了,您爹正在罵人呢!”
小靈把腦袋貼在山洞門口,等待一會兒有人打開機關,它準備伺機而動飛進去查探情況,現在在外面,只能隱隱約約聽見莫如湖的叫罵聲。
青璃一顆心放了下來,爹爹能罵人,就說明還沒事,她囑咐小靈見機行事。
夜色越來越深,雨夜行進困難,青璃從馬廄裡牽出一匹普通的馬,一路疾馳,到達野外無人之地,又從空間換出一匹快馬,對方給出的地點很不好找,離燒紙的帽山很近,在另一側的山峰。
另一邊,小靈正在絞盡腦汁,裡面光有說話聲,卻遲遲不見有人出來,很可能是外面下雨的關係,四周隱藏了好幾個黑衣人,現在也不清楚是哪方的人。
四周看了一下地勢,這是一片陡峭的山坡,它得聯繫主人,上山的時候不能騎馬,以免驚動這些黑衣人。
“咚咚咚……”
小靈想了半天辦法,最後從地上撿起幾個石頭子兒,對着山洞的大門丟,它身子小,潛伏在一羣黑衣人旁邊也不顯眼。只是現在下着雨,石子兒的敲打的聲音,完全隱沒在這個雨夜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