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車馬客

開唐 二十、車馬客

來訪的人姓瞿,正是魏王府中的瞿長史。

這連雲第本是李靖的私宅,初建成時,其宏闊華美之名,就盛傳一時,可惜外人往往不得入內而觀。何況魏王是李世民嫡子,李靖爲了避嫌,在朝時一向少與諸王子交接,瞿長史更是不得其門而入了。

其後聞說這處宅院好像換了主人,具體詳情外人也不得而知。今日他前來拜會李淺墨,正可趁機參觀下李靖舊日的私邸。

一路走來,果然不出所料,連他都覺得這宅第修建得太過宏闊華麗了,較之魏王府,似都有過之而無不及,甚至堪比宮禁。

李靖在朝中允文允武的聲名可謂久著,今日瞿長史見到他徵平吐谷渾後修建的這所華宅,心中感受,卻非他人所可比。&米&花&在&線&書&庫&

以他識見,自然知道李靖當年的功績——李靖於武德年間,就南平蕭銑;貞觀四年,又北破突厥;其後貞觀八年,再西平吐谷渾,李唐王朝的大好江山,怕有一半與他有關,真可謂挾不賞之功,懷震主之威,當年修建這個宅第,之所以要建得這麼華美,怕倒不是爲了什麼貪圖享受,而是全然用以自污,讓李世民放心,以求自全的。

所謂“見賢思齊”,以瞿長史胸中之謀略,一見之下,忍不住心中感慨:他年,自己若真扶佐得魏王登基,高居九五之位,那自己是不是也該仿效李靖,學學此等作爲,以免得兔死狗烹之哀?

一轉念之下,他不由又悵然自失:就算輔佐得魏王登基,得繼大統,自己又何嘗能及得了李靖的萬一,有如他那般的豐功偉績?

何況以魏王之爲人,自己比誰都清楚,在他手下,要想謀得個全身而退,不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那隻怕是萬難的。

不過,當年那草莽烽煙的日子已成過去,自己身爲男人,既不甘於此生平淡,唯一可發揮的,也只有在這太平年間,跟隨魏王身側,助其謀奪大位了。

他一邊自嘆,一邊已走入後宅。

一入後宅,穿過一個月亮門,卻見眼前景物大變。

那前宅修建得是宏闊壯麗之至,讓瞿長史都不由不感慨:如此建構,怕不太過奢侈?

而這後宅,卻別有清幽之境。

只見一座廢石壘就的假山之上,引來泉水一脈,鳴珠迸玉,似瀑布飛濺。而這門後,自有滿庭蒼翠,觸目皆綠。卻爲這片畝許園庭裡,種滿了芭蕉。那蕉葉闊大,如古嵯峨者衣衫的遺袂,四處披拂於小徑之畔,讓人頗有一見息心、窺此忘返之念。

順那小徑走去,繞過假山,卻見山後別有一境。

卻見一堵粉牆,上覆烏瓦,斜斜伸展在那座假山後面。粉牆下有一個井臺,臺上之石,青濯濯觸目可喜,而井上玉虎牽絲,井邊夾竹桃正自盛開。滿樹粉紅的花朵下,卻有一張竹榻就放置在那井畔。時已五月,天氣燠熱,而這井中之水與假山上引出的瀑布卻勻淨得滿院生涼。

那張竹榻上,正有一個少年,身着湖綠絲衫,白紈褲子,赤着腳,吸着一雙木屐,半仰半臥在那榻上納涼。

那少年身畔,卻有個絕色胡姬手執一扇,正在辮那扇柄上的五彩絲線。只見得她十指如酥,睫長頸軟。那胡姬正是珀奴,當時她一現身長安,瞿長史原就上門見過的。另有一個容長臉兒、身段俏麗的女史,坐在榻後,手執一書,似剛剛還在念與那少年聽。

這女子瞿長史卻不識,只覺其風範氣度,明顯出於大家舊族,倒非新貴人家所能使用得出的。

只見那少年身段頎長,衣衫輕軟,襯着這滿院芭蕉,數竿修竹,加上身邊的落花,更顯出細腰窄臀,韶華正秀的風采來。

瞿長史一見之下,幾乎忍不住吃了一驚,斷沒想到李淺墨居然會現出眼前這般風采。

他與李淺墨原見過一次,那還是參合莊上,李淺墨陡然現身,只劍來襲,面對虯髯客這等盛名前輩,卻開口即道:“憑此一劍!”

——當日鋒芒,如挾烽火餘煙,大野荊棘之氣,至今令他思之凜冽。

沒想到今日一見,李淺墨卻全非那日留給自己的印象。瞿長史只覺一望之下,陡然在自己腦中泛起了“王孫”二字。

——似此這般,只怕纔是真正的王孫之氣。

卻聽李淺墨正在那榻上閒吟:

得見青青草,由彼茫茫荒。

晨來信細步,日後恐無將。

有風詩半首,微寐雨一廂。

王孫自可病,逶迤臥斜陽。

……斯人雅緻,怕不壓倒魏王輩千百?

卻聽引路的龔小三含笑稟道:“公子。”

李淺墨止住吟聲,一擡首,見到瞿長史,連忙起身,含笑道:“貴客貴客!瞿長史,今日如何得暇前來?”

他自己心中也有些好笑,不爲別的,只爲枇杷先前聽到龔小三通報之後中,知道來人是魏王府中長史,不知怎麼,執意要李淺墨轉到這裡來接待。李淺墨雖不明其用意,卻信任枇杷,當然從她之言。這時見到瞿長史那麼老成持重之人,臉上居然也有掩不住的驚色,不由覺得大是好玩。

只見瞿長史躬身一禮,目光不由凝在李淺墨腳上隨意趿着的木屐之上。他何等眼力,一見可知,那木屐,必是交趾之地能工巧匠之作,屐上木紋如畫,襯得屐上足趾,一根根剔透如玉……今日之李淺墨,卻與當日參合莊一會時,全然不同了……掩盡了勇銳慷慨,卻別添了斯文雅韻。

只聽他恭聲道:“下官見過息王子。”

李淺墨即吩咐道:“看座。”

龔小三搬過一方花凳來。瞿長史謙讓着,可李淺墨還是直待他坐下了,自己方重又坐回榻上。

他才坐下,卻聽得枇杷在榻後俯過身來,在他耳邊悄聲道:“硯王子,今日,纔是你真真正正在長安城第一次露面。”

李淺墨不由一怔,“第一次”?他本是敏悟之人,望着眼前的瞿長史,看着他對自己的態度,又聯想起他的來歷,一如同望到他身後的魏王府、那御詔特許開府的番王府,與那番王府所設的弘文館……連同也看到了與魏王府虎狼相望的東宮,與東宮中李承乾的氈帳……更是如同看到了朱雀門、安上門、含光門、順義門、安福門、承天門、延喜門、芳林門、玄武門、興安門九門拱衛的皇城,與皇城後面的太極宮、掖庭宮、西內苑……所謂:秦川雄帝宅,函谷壯皇居。綺殿千尋起,離宮百雉餘。連薨遙接漢,飛觀迥凌虛。雲日隱層闕,風煙出綺疏……那一瞬間,他彷彿看到了整個長安,及與這個長安相互關聯的天下數百軍州,一派河山。

那種感覺,彷彿他第一次見到了自己那個從未曾謀面的父親的眼中之所見。

原來……是這樣的……

他終於明白了枇杷的用意。

他不知道眼前這幅景象是不是自己心之所向,是不是自己深心中可以皈依的嚮往,但其間之壯闊雄渾,卻是頭一次觸動了他一個少年的情懷,哪怕僅此一窺,不知是否真的就適合自己,卻也覺得:那樣的一切,確也足以令人神往。

原來枇杷要讓自己看到的,不過是這無限的可能;而子嫿姐想讓自己看到的,也該是這無限的可能。無論他最終選擇如何,感覺那無限的可能即在眼前,如同無數好玩的遊戲正在眼前,如同虯髯客那日玩笑似地給自己的提議,卻也足以令他畢竟年少的心胸深感激越。

瞿長史一時只見李淺墨目光深遠。

他心中一動,那感覺,彷彿見到了當今……那龍鳳之姿、天日之表的聖上,那種偶然間神思一泄的風采。

瞿長史只覺心中不由一滯,然後覺得:自己今日,果然該來!

卻聽他笑道:“息王子,當日參合莊一別,魏王日日記掛着殿下的風采。閒暇之時,每每相思。可惜一直不知王子息駕何處,常以爲憾。前日好容易探聽得王子在崇陽坊的住處,因未便倉促拜會,就遣人送了點小禮與王子身前得意之人,以爲略表敬意。沒想隔日下官專程前去拜訪時,卻得知王子已重又遷居。今日,纔算探知了王子現下的府邸,便急命下官前來一拜了。”

李淺墨不由略露驚奇之色——怪不得,那日會有人送來那麼重的禮,且還都是宮中上用的錦緞,原來,卻是魏王府送來的。

當下他不由謙道:“魏王如此厚愛,卻讓小可受之有愧了。”

瞿長史呵呵笑道:“卻是下官思慮未周。不知王子平素遊戲風塵,只道王子一貫自奉清簡,恐身邊美人沒有添妝之物,才冒昧送了那些小玩意兒。早知王子有如此華宅美第,那區區小意,只怕平白玷辱了殿下了。”

李淺墨一時不知說什麼好,只能笑讓道:“過謙過謙。”

他一邊應酬,一邊不由暗道:原來,這王城中的交往都是這樣的。看來句句言不及義,可那言中之義,卻像隱於暗處,似乎隨時都要呼之欲出了。

——怎麼?魏王會突然想起要與自己交好?

轉念之下,他已悟出:可能就是爲近日烏瓦肆之事。

烏瓦肆一事,自己既已出頭,助索尖兒開堂。索尖兒現下的對頭可不正是駙馬杜荷?而杜荷卻是東宮太子心腹之人——敵人的敵人,即可算做朋友了吧?怪不得魏王會遣瞿長史專來拜會自己。

他目光中好玩之心一時大盛,不由想到:也許,何必真的刀下搏命?稍做籌謀,假手魏王,即可輕鬆息去杜荷對烏瓦肆的圖謀之念。

恰在這時,卻見龔小三又走了進來,立在一邊,似有話說。

李淺墨側首問道:“何事?”

龔小三回道:“有客來訪。”

李淺墨愣了愣,今日卻是什麼日子,怎麼訪客一撥接一撥的,不由訝聲問道:“卻又是誰?”

只聽龔小三笑稟道:“是城陽府的杜駙馬親自前來。”

李淺墨不由一怔,一回頭,卻見枇杷衝自己粲然一笑。

李淺墨頑皮之念頓起,笑看了瞿長史一眼,對龔小三吩咐道:“就說我這裡有請了……”

然後轉頭衝瞿長史笑道:“杜駙馬想來也是瞿長史舊識。正好正好,咱們已有三人,恰可成宴,我就吩咐下去,咱們與杜駙馬當此良辰,適此機緣,正可小酌一番如何?”

卻見瞿長史面上略露尷尬之色——他們魏王府與東宮之人,一般能迴避就儘量迴避着不見,連忙笑回道:“多謝殿下美意。不過,下官還是先告退的好。下官此次前來,卻是身負魏王所託,專門邀約王子,五月十五,於曲江池邊,相與盛會的。”

說着,他立起身來,從袖中掏出了一張請柬,恭恭敬敬地遞上來。

枇杷上前接過,轉呈與李淺墨。

李淺墨展開一看,微微一愕,喃喃道:“百王子之會?”

卻聽瞿長史笑道:“如今國泰民安,聖上位尊天可汗,京城之中,正所謂萬國衣冠齊聚。各國王子,身在長安的也多。魏王得知息王子蹤跡,興動之下,突發奇想,要辦個百王子之會,與殿下接風洗塵。到時想必文采齊集,風雲畢聚,人人也皆渴見息王子的風采。下官今日前來,就是特意代魏王相約的。殿下務請駕臨,方不負此韻事。”

說着,又是躬身一禮,含笑道:“下官已布達魏王之意。魏王還專在府中等訊,下官還是先就此告辭,以免魏王久候吧。”

李淺墨也只有笑起送客。

瞿長史身影才轉出假山,這時,枇杷即對李淺墨低聲笑道:“小王子,是不是今日方有了身爲王孫之感?”

李淺墨微微一笑:“確是有,不過我這王子,卻是假的。”

旁邊珀奴憋了半天,這時終得插話,也笑道:“公子,剛纔你咿咿呀呀的,唸的是什麼?那就是你們漢人的詩嗎?”

正說着,遙遙的,卻聽假山那邊,已傳出一個聲音道:“誤會,誤會!”

那人語笑連連,人未到,聲先到。及至轉出身形,可不正是現今的城陽府駙馬杜荷,卻又是誰?

李淺墨連忙含笑起身相迎。

卻見杜荷遙遙一見,已朗聲笑道:“硯兄弟,別來無恙?當日參合莊一別後,不說我,可真真想死太子了!”

他與瞿長史身份不同,說起來,他迎娶了城陽公主,李淺墨論起來也是城陽公主嫡親的堂弟,他兩人本有郎舅之親,所以杜荷這一聲“硯兄弟”,卻也叫得極是親切。

不知怎麼,李淺墨卻覺得,這句“可想死太子了!”哪怕是出自杜荷之口,也還有三分可信,只怕較諸瞿長史口中的魏王對自己“每每相思”靠譜得多。

他心厭杜荷爲人,卻對李承乾,不知怎麼,始終還存有一分好感。

當下只有自謙道:“杜兄言重。小可蒹葭之姿,怎值得太子牽念?”

卻聽杜荷大笑道:“當日一別之後,太子每每於酒筵之間,不由得就撫膺慨嘆,說他枉愛烈酒、快刀、名姬,烈酒不知硯兄弟可肯相讓,可那快刀、名姬兩事,硯兄弟卻比他更配得多了。所以時常吩咐手下,要認真尋找硯兄弟的蹤跡,恨不得立時就延入眼前。”

說着略一頓,只見他滿面含笑:“沒成想,硯兄弟現在正隱跡長安,我們還全不知道!尤爲可笑的是,好像我那些孟浪的屬下們,居然不知不覺間,竟已開罪了硯兄弟。”

他一時呵呵而笑:“他們哪知道,硯兄弟與我是何等親故?硯兄弟千萬見諒則個,些許小事,勿爲掛懷。公主與我,得以安享盛世,本當再無別念。無奈手下一些人,總念着我們是他們主子,想讓我們住得更寬敞些,所以生出許多不軌之情事來。我前日一得知,就吩咐下去,叫他們再不得去烏瓦肆胡鬧!否則,他們不擔心我的責怪,也要擔心太子的責怪!連那兩個不知從哪兒竄出來的二尤——公主因爲憐老惜貧,一時養着,現在也被我得知之下,逐出府去了。咱們兄弟,豈可爲此等小事結怨?”

說着,他快步上前,口裡疾道:“走、走、走!我今日專爲賠罪而來。咱們且回我那府裡去,公主渴見她兄弟甚矣,咱們親眷之間,正好小備酒菜,快飲一場,以慰彼此契闊重逢之情。”

他這裡熱剌剌地說着,心下卻不免狐疑——他此時當然已知道李淺墨的身世,卻還只道他不過前隱太子留下來的一個孽子,且已身入草莽,就算習得絕技,生計怕不也寒窘得可憐?心裡未免略同情兼之鄙夷着:好端端的一個出身,卻混至如此淒涼境況。

所以他此來之前,只覺李淺墨年紀既輕,兼之身家寒窘,只要略爲示好,收服過來,想來也不會太難。

及入府之時,見到這等宅第,人說李淺墨寓居於此,他先還不信,只道李淺墨不過借住於此,此時方纔發覺他竟是此間主人,不由已是心驚,暗自思忖着李淺墨與李靖到底有何關聯?以李靖在朝中的威望,這個李淺墨,怕是他不想結交也要結交的了。何況,剛纔他遠遠地似還看到魏王府中的瞿長史,當下不由更是心驚。哪怕不爲別的,單隻爲魏王府要結交李淺墨,他們也要把李淺墨先搶過來。

此時,如不是李淺墨雖一直笑着,可神思之間,高遠如冰雪,他早已搶步上前,捉臂而談,然後要挾之而去了。

李淺墨畢竟年輕,還從未見過別人對自己如此熱情,眼見得杜荷恨不得走過來就與自己把臂同行,心下不免有些慌亂,正不知如何推辭是好。

卻是枇杷早早知機,用眼角一掃龔小三,遞了個眼神。

龔小三也是個機靈的,一望之下已知其用意,在旁邊連忙咳嗽了一聲。

李淺墨得他示意,側首問道:“有事?”

龔小三情急之下,胡亂尋找託詞,應聲回道:“公子,如若您要去杜駙馬那兒,那今日與張老之約,本在午後,要不要小的去知會一聲,請他見諒則個,更改更改?”

李淺墨故作皺眉狀,一時沉吟不語。卻聽杜荷哈哈大笑道:“硯兄弟,今日你可推託不得!公主正在家裡專等着你呢。管那什麼張老李老,隨他是誰,且讓他明日再來。咱們兄弟好難得一見,怎可不作一暢談?”

李淺墨含笑衝杜荷道:“這隻怕使不得。”

杜荷道:“有什麼使得使不得。”說着,他自己轉頭衝龔小三吩咐道:“還不快去幫你家公子改約?與那張老兒致意,說你家公子今日另有要事好了,就說我說的,如果他不願改約,叫他到城陽府來找我。”

他一貫自矜自傲慣了,如何瞧得起什麼李淺墨相與的張老李老?

卻聽李淺墨笑道:“這個張老,只怕是隨意推卻不得的。說起來,這老人,杜兄卻也是見過的。”

杜荷不由微微一愣。

卻聽李淺墨道:“都算舊識,要不杜兄留下來,咱們與那張老共用個便飯如何?”

杜荷猶未解其意,正不知那所謂張老指的是哪個鄉里老兒。李淺墨見他神色茫然,伸手就在自己頦下比了比,模擬了下滿面虯鬚的樣子。杜荷一轉念之下,已然大驚,驚異道:“可是東海……虯髯客?”

李淺墨略一頷首。

杜荷略怔了怔,方籌思怎麼開口,卻聽院牆外一個聲音豪笑道:“我說小墨兒,你現在可在?”

那聲音分明是虯髯客的聲音。

杜荷對這聲音可謂印象深刻,一怔之下,忙衝李淺墨笑道:“硯兄弟果然有事,那你且先忙着,咱們兄弟之約,自可延期。等你得了空我再上門來專門請你,到時咱們不見不散。我先走,不擾你正事了。”

說着他退步抽身,就已向外面走去。

李淺墨這裡卻也一驚,想自己難得撒謊,一撒謊竟真的把正主兒給撒過來了不成?虯髯客此來卻有何事?

眼見得杜荷已經去遠,他不由望着院牆外叫道:“前輩……”

卻聽院牆後面一陣哈哈大笑,那笑聲先開始還像,落到尾音時,卻已露出馬腳來。那人想來自己也知道,不由止笑道:“乖,前輩前輩,叫得大是好聽,再叫一聲我聽聽。”

李淺墨早已聽出是索尖兒,不由又笑又怒道:“該死,卻是你在那兒裝神弄鬼!”

索尖兒已大笑着蹦了進來,他一翻進院牆,就先與李淺墨抱了抱,他們兩人已很有幾天沒有見面。抱過後笑道:“原來你不情願見我。要不,我這就去追那駙馬爺,把他請回來,讓你們郎舅二人好好敘敘如何?”

李淺墨伸手一推他:“做死!”

他手方一推出,口中忍不住“咦”了一聲。原來他一手推出,索尖兒自然地纏絲帶腕,伸手就扣向他的腕脈。李淺墨手腕一翻,使出些小巧功夫,轉推他胸口,索尖兒手下卻也應變極快,一轉眼,兩人已拆了三數招。

三五招過後,李淺墨一笑住手,索尖兒喃喃道:“奶奶的,這一招終究還是未曾練熟。”

話雖如此,李淺墨心中已經大爲驚詫,沒想索尖兒跟了虯髯客才幾日,手下之擒拿手段,進境竟如此之快。

卻聽索尖兒道:“小墨兒,這幾日宅中高臥,可歇息得快活?”

李淺墨笑道:“你還說,悶不怕要悶死了。”

索尖兒嘿嘿笑道:“你新添了這麼多親的故的,還怕悶?如今我算才知道,身爲皇親國戚,卻是何等威風。不說別的,從那日後,城陽府那一干人等,竟再都沒到烏瓦肆鬧了。弄得我白開個堂在那裡,鎮日無事,若不是還可練練功夫,我纔是真的要悶死了呢。我本還奇怪,今日撞見,才知道原來我那天大的對頭,竟來與你攀上親了。”

李淺墨聽了卻大爲不樂——雖知烏瓦肆已經平靜,他略微放下心來,可一想起:自己真的只怕是要添出無數的親戚來。不說遠的,單叔父李世民就共有十四個兒子,另還有二十一個女兒,至於爺爺李淵,光兄弟就有七個,膝下共還有二十二子,一十九女……這麼算起來,這長安城中,只怕到處都是自己親戚。這麼一想,他只覺人在繭中,無數束縛般的苦惱。一時覺得,自己小時欣羨的那些有兄弟姐妹的,今日看來,那些人只怕活得也不甚快活。

如此想來,他甚或覺得,李建成當年被殺對自己未嘗不是好事,否則自己此時糾纏在那無數的應酬揖讓中,怕不要煩死了。

他搖了搖頭,想要擺脫這些不快的想法。

——兄弟多了又有什麼好處?不過是更增了你爭我奪。若是彼此富貴,那更要爭奪得白刃見血了。

想到這兒,他拍拍索尖兒肩膀:“我只你一個好兄弟。”

索尖兒心中不由感動,略顯靦腆地一笑。當下岔過話題,問道:“今日你叫小三給我傳訊,約我來,卻是又爲什麼?”

李淺墨這纔想起正事,笑道:“嗯,那是本皇親國戚想起了些正經大事,要找你商量呢。”

索尖兒“諾”了一聲,單膝微屈,開玩笑地一禮:“王子您好不客氣!有什麼事兒,只管吩咐下來就是了。”

兩人一時哈哈大笑。笑畢後,索尖兒衝枇杷一點頭,見過了枇杷姐。卻聽枇杷笑道:“說起正事兒,卻是硯王子前日和我說起來,道是嗟來堂開堂後,這麼些兄弟,卻要靠什麼過活。大家年紀還輕,不做點正經營生,只怕以後都荒廢了。”

她微微一笑:“我想着,總不能再沿着街靠硬收別人錢來混日子了吧。”

索尖兒撓撓頭,不由得哈哈大笑。

卻聽枇杷又道:“前些日我聽我家小姐說起,卻道近來西路的商路來往日盛。凡胡地的香料、玉石、名馬、快刀之類,在長安城都極爲搶手。這也倒罷了,聞說甘涼一道以外,行走商路,最苦惱的就是馬匪。所以我跟硯王子說,他手裡現在正有些閒財,何不出資,爲嗟來堂趁現在購進些產業。無論是鋪子門面還是別的什麼,做些西方商路上的生意,卻也是一樁正經事。到時,一來,索堂主手下的兄弟們有了正經事做,不至於閒耗着生事;二來,索堂主原是有大志向的人,有此爲根本,日後機會也多;三來,西去之途未靖,待得索堂主功力大成,長安城中,動輒生事非,若是有意,正可以靖平西北商路,卻也是一件有利蒼生的好事……我不過王子使女,隨口說說,有什麼不對的地方,索堂主休要見怪。”

索尖兒至此,方將枇杷認真盯了幾眼。

這些日以來,他本在手下那幫小兄弟口裡無數次聽到提起過枇杷。但他一向只道,自己那幫小兄弟不過沒開過眼,難得見到一個正正經經、乾淨俏麗的女子便隨便驚爲天人了。這時聽她說話,遠愁近慮,條條有理,不由也添了分尊重,含笑道:“姑娘說得都對,只要信得過我姓索的,我還有什麼話說?”

然後他望向李淺墨一笑:“前日咱們還在說你這麼多錢,怕要發愁怎麼花,我得想轍幫你折騰一下。今兒,這轍都有人幫我想好了。”

李淺墨本來對錢財之事是無所謂的人,聞之一笑。

卻聽枇杷笑道:“只是有一點,索堂主,我家公子這注股可是要收息的。”

她面上鄭重其色,索尖兒一時不由哈哈大笑,卻聽枇杷笑道:“不過索堂主從未做過這個,怕是還要人相幫的。我幫索堂主想了想,五義之中,毛金秤卻是把鐵算盤,若有他相助,只怕索堂主會上手得快些。”

索尖兒已知枇杷出身自“天下五姓”,這時由不得拿眼正正經經地看了她一會兒,只覺所謂世家舊族,出來的人,果然非同一般。

卻聽李淺墨在旁邊低笑道:“這最後一條我極是贊同的。到時,你們……郎舅之間,正可好好親近親近。”

索尖兒不由一惱,啐道:“看不出你這麼小心眼,這個詞,終究被你找補回來了可是?”

說着,他忽湊到李淺墨耳邊耳語道:“小墨兒,我發現黃衫兒的蹤跡了。”

李淺墨猶自一愣,不知他怎麼忽然提及了黃衫兒。

卻見索尖兒急道:“難不成你忘了?咱們要去偷他的刀啊!”

李淺墨一聽之下,不由也大是興奮,好玩之心大起,疾道:“他在哪兒?咱們現在就去!”

卻聽索尖兒笑道:“我早叫手下盯着呢。據說那廝相當難纏,咱們得小心謹慎着爲好。”

十一夜合歡三十九吳鹽兒三十七連環套三十五權柄賭三十三鷸蚌爭七亡國花二十車馬客十五判然訣十九枇杷女三十九吳鹽兒三用舍刀四十三水中刀六虎之倀第4章 談容娘第8章 息王子三用舍刀一新豐炙三用舍刀十一夜合歡八索尖兒二十三大食殺十八喜喪逢三十二風雲會六烏瓦肆二十三大食殺二十七借兵符十六連雲第十八喜喪逢三響馬劫三十吐火羅四十一刑天盟四十運籌手第12章 在水方三十八犯鬥劍第2章 東西市十四嗟來堂四天羅卷二十六虎鵬吟十二人生別一新豐炙四十三水中刀第1章 宗令白十二異色門第8章 息王子四十二馬球會十醜怪盟三十二風雲會十四嗟來堂三用舍刀第9章 破陣樂二十三大食殺第12章 在水方八索尖兒十五判然訣十四嗟來堂二十七借兵符六烏瓦肆十尺蠖劍一樗蒲局三十五權柄賭七亡國花四十運籌手四十一刑天盟序言十尺蠖劍八索尖兒九西州募三十九吳鹽兒十二人生別十三鐵姻緣四十三水中刀二十八百王孫六虎之倀第4章 談容娘三響馬劫二落星野第2章 東西市三十三鷸蚌爭十醜怪盟二十三大食殺第2章 東西市九柳葉軍一樗蒲局十六連雲第三十八犯鬥劍四十三水中刀三十四蒼天笑序言第10章 長天刺十六連雲第十二人生別三十三鷸蚌爭五華麗緣八索尖兒十五判然訣三十二風雲會四十三水中刀三十三鷸蚌爭十八喜喪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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