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渾噩噩地生活,兩三日的時光便是從指間流逝。
這幾日裡,薛藍兒是異常乖巧的待在鏡月軒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生怕又碰到了那個陰險的皇帝,怕自己又惹出什麼亂子來。
紫兒只要一鑽到空子就前後左右開始叮囑她,千萬不能這樣,千萬不能那樣的,惹得她的心情更加煩悶。而玉鏡城那邊的消息也全無,更是急得她像熱鍋上的螞蟻。可是……急又有啥用?她又沒想出什麼好的法子來。
薛藍兒躺在錦榻上,翹着個二朗腿,拿着那本早就已經被她翻爛了的毒理書,左翻翻右翻翻,好在下一次見到鏡煜時邀功,說她多麼認真學習呀,一本書都被她給翻爛了。
這樣一想,薛藍兒倒是更想逃走了。
紫兒從屋外取了衣服回來,一臉的忐忑。
“咋了啊?”薛藍兒懶懶地問道。心裡卻想這皇宮多鬧出幾條人命來,她好趁機逃走。
紫兒瞧了瞧她,一臉的哀怨,“小姐,我剛纔撞上貴妃的輿轎了。”
“撞上就撞上了唄,道歉認錯就沒事了啊。”
紫兒瞧她說得這般輕巧,只好疊好衣服好,跟她坐到了一塊兒去。她們四姐妹從小跟着她,她更是待她們如親姐妹一樣,沒外人在時更是免了其他的規矩。
“小姐,這可是大錯啊。幸好那暮貴妃性情溫和,沒治奴婢的罪。”
誰想薛藍兒一聽倒怒了,“奴婢奴婢!纔到這破宮裡沒幾天,你還這麼貶你自己了?敢情我薛藍兒幾年的教育真是白費了!哼!”
紫兒掩脣一笑,也不同她爭,倒是薛藍兒卻安靜了下來,兩個黑漆漆的眼珠子賊溜溜地轉着。
“嘿嘿,奴婢,奴才……”
“小姐是想到什麼法子了?”
薛藍兒點頭一笑,笑得極是奸詐,“還記得玉鏡城那小奴才不?”
紫兒一怔,隨即掩脣大笑。玉鏡城有一對鷹兒,被城主可是捧在手心,衆人皆是不敢拿這對比城主還老的鷹兒怎麼着。偏偏玉鏡城中有兩人除外,就當這對鷹兒爲奴才,成了飛鷹傳書的良好工具。而這兩人,一人是鏡城主的掌上明珠,一人則是薛藍兒。
薛藍兒奸聲一笑,取出了袖中的羌笛走出屋外的一角一吹,便是一陣清澈的長嘯。笛聲聲響不大,卻能隨風綿延千里,響到那對鷹兒的耳畔。
薛藍兒想了想,便又是一吹,共吹了兩下,喚得兩隻鷹兒前來。只是卻不知道這兩隻鷹兒到底是幾時才能到達。
薛藍兒進了屋附在紫兒的耳畔嘀咕着,準備晚上夜探皇宮地形。這樣一決定下來,她便是鑽進了被窩睡了去。
待得夜闌人靜,蟬蟲低鳴之時,薛藍兒霍然從牀上躍起,掀了被子取了衣服亂穿了一通便出了屋。薛藍兒喚了喚紫兒,見她睡得正熟便也就獨自出了門。
月上樹梢,照得黑幕一片清明。
夜風襲人,薛藍兒下意識地抖了抖,瞧了瞧四面的宮道,亂選了一方便衝了過去。
爲什麼要衝呢?因爲跑着跑着身子就熱和了嘛。
宮中已是燈火俱熄,她也就只能藉着月光探路。跑了許久,薛藍兒也不知這裡是哪兒,只覺得自己應該貼着宮牆走,待她尋了處偏僻的宮牆躍上之時,只差沒把自己給嚇得兩腿發軟。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反正她瞧見的是一條寬闊的護城河,若是想以輕功掠過,極不可能,因爲這河上無一處可以踏腳。
薛藍兒望了望一直延伸圍繞着宮牆的河流,一手摸着下巴,定要想出個解決的方法來。
河風輕拂,薛藍兒未束的長髮及踝,青絲在空中翻飛,衣袂飄然,似要展翅而飛。
夜裡從怡蘭宮見了瘋太后的玄昀出來時,便是見着這樣的一個場景。
玄昀身後只帶了十人,琉璃宮燈閃爍,戴福全順着玄昀的視線見着有人竟站在宮牆之上,正待開口呵斥卻糟玄昀阻止。
玄昀一襲廣袖曳地,肩披雪白狐裘,健步走向牆邊,凝視着薛藍兒的側臉,脣上笑意如斯,“薛愛卿是想要飛昇而去嗎?”
玄昀的聲音怔醒了思考着如何逃走的人,薛藍兒一個踉蹌差點向前栽去,好在她及時穩住了身子,否則真要與那冷冰冰的河水親吻了。
薛藍兒沒動,保持着剛纔的姿勢,只是看她衣袂訣下的一雙腳卻是慢慢地向牆的另一邊移去。
她什麼都沒聽見,什麼也沒看見。她沒來過這裡,絕對沒有來過這裡。
“薛愛卿,你可知道見了皇帝不跪可是犯了什麼罪呢?”
薛藍兒心裡頓時咯噔了一下,轉過身子瞪着牆下的皇帝。見他笑臉盈盈,薛藍兒心裡一股無名火更重了。
只是站在牆上的人兒卻不知自己方纔霍然轉身,使得青絲順着河風翻飛,從牆下看去便更覺似神似仙。
玄昀斜了斜身子,白皙的臉上不再蒼白,想是風寒已經痊癒,“薛愛卿是要朕來替你回答嗎?”
薛藍兒躍下宮牆,跪在了有些溼潤的草地之上,道:“微臣給皇上請安,吾皇萬歲。”
“朕怎麼不知朕有一個女御醫呢?”玄昀走到了她的身前,一陣清香襲來,卻不似龍涎香。
薛藍兒也不答話,她倒是實在不知道怎麼答了。
進宮那日他們便早已知道她是女兒身,而這皇帝一再道破卻不治罪,她也不知道其究竟有何用意。
反正他不治罪,她就繼續裝傻,一切順其自然。
玄昀輕笑,笑聲沉穩低啞卻如這初秋的風般透着幾許涼意,“薛愛卿是在教朕‘以靜制動’這個詞嗎?”
薛藍兒擡起臉訕笑着,烏黑的大眼如星辰般璀璨。
薛藍兒長相頗爲平凡,偏生似小家碧玉的臉上卻有着一雙如星般的眸子,看去顯得靈氣十足。
玄昀轉身看着月下的宮牆,未再理一直傻笑着的薛藍兒。
這牆就像是一個牢籠一樣,圍着重重宮闈,不讓任何人進,不讓任何人出。
薛藍兒兩腿跪得有些麻了便悄悄站了起來,揉了揉自己疼痛的膝蓋。尋着玄昀的身影看去,薛藍兒看着那俊美的側臉竟覺得癡了。
本是柔美的俊臉,從側面看去竟有着剛硬的棱角,脣角至始至終都噙着一抹淡笑,彷彿發生了任何的事都跟他無關一樣。
薛藍兒看得癡了,竟默默地走到了他的身旁,感受着從那高牆上掠進的河風以及他身上淡淡的清香。
“薛愛卿很是喜歡瞧朕?”
淡淡的語調下,薛藍兒勾起了一抹笑,癡看着他。
玄昀轉過了身與她對視,覺得她那笑裡似乎別具深意一般,令人揣摩不定。這種感情讓他神色一斂,笑容從頰邊隱去,“這麼好的美景,薛愛卿不賞,卻老是盯着朕瞧不覺可惜?”
星河當空,雖有瑟瑟涼風,卻無法吹散九天上的星辰閃爍。何況他們所站之地,地勢微高,遠遠地便可看見宮牆外的百家燈火,甚是眩目。
薛藍兒不卑不亢,脣邊讚賞的笑更加地加深道:“美人觀景,我觀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