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那個外教就來了。
涼若玖所滿心期待的自然是一個金髮碧眼的洋人。
她滿懷憧憬。
坐在椅子上一直等着，等着那個洋人外教來。
當門推開的那一瞬間，涼若玖差點都要從椅子上驚起來了。她聚精會神的看了過去，來的人西裝革履，戴着一頂黑色禮帽，朝自己款步走來。他見到涼若玖後，摘下了禮帽，微微一笑，分外禮貌道：“你好，涼小姐。我是約翰。”
但好像，並不是金髮碧眼。
涼若玖又是第一次見洋人，所以就打量了起來，也不失禮貌道：“你好，我是涼若玖。”
“很高興見到您。”
“我也是。”
約翰笑了下，涼若玖有些着迷。
他有一雙很漂亮的藍眼睛，僅僅看一眼，或許都會入迷。涼若玖是聽人說過，洋人的眼睛都很好看，真的是百聞不如一見哪，果然是真的。
涼若玖客套問了幾句後，約翰便道：“我們直接從您的說話開始。我會糾正您的問題，幫您改正。”
他的中文的確是說的不錯，但是涼若玖總覺得哪裡有一些奇怪。
愣了愣神後，涼若玖才反應了過來，問道：“不用課本嗎？”
約翰答言：“暫時不用。”
涼若玖應了聲“好”，沒有在說什麼。
“這個發音有些問題，你跟我讀……”
一整天的光景，又是從每一串更令人厭煩的英文字母中度過的。涼若玖覺得很吃力，可這才只是一個開始而已，接下來的日子又要怎樣？她心中十分清楚，事已至此，就只有用盡全力去學了。
今天是周先生來，明天是約翰來。
今天，明天……
日復一日都是這樣的日子。
涼若玖並沒有輕鬆下來，只覺得越來越吃力了。她不知道自己的腦子裡頭可以記多少東西，但是能記多少就記多少。
她覺得，只有今天和明天，就連後天都沒有了。方叔所說的課程學習完了後，就可以出去玩了。
可是，這課程什麼時候纔可以完？
涼若玖挑燈深夜看書，寫單詞。約翰是一個很細膩的人，甚至都要比周先生還要細膩。這單詞寫的不規矩了，約翰都會生氣。涼若玖一邊哭一邊寫，卻始終都沒有停下筆來。抹一把眼淚，又寫。
沒有辜負的是，第二天總算是有些成效了。
之後的日子裡，涼若玖幾乎每天都是如此度過的。
這北院的門，她根本就沒有踏出去過一步。
雞還沒有打鳴，涼若已經起來坐在椅子上開始讀書了。但等到了日上三竿，周先生都沒有來。
涼若玖有些納悶。
周先生是很有時間觀念的人，怎麼今天還沒有來？
涼若玖正蹙眉想着，就聽見門“吱呀”一聲，可推門進來的人不是周先生，而是方叔。涼若玖詫異，“方叔？您怎麼過來了？”
方叔笑顏道：“今天周先生請假，所以小姐您今天可以休息一天了。”
周先生請假了？
涼若玖是有些不信的，她沉了沉，蹙眉問道：“周先生今天請假了？前天的功課我都做好了，還等着周先生檢查呢。怎麼就請假了呢？”
方叔解釋道：“周先生家中有事，所以便請了一天假。託我帶話給小姐您，還望小姐您可以見諒些。”
涼若玖又皺了下眉頭，揚眉道：“既然是周先生家中有事也就罷了。我還以爲是周先生撒懶，不想來了呢！我都還沒有撒懶呢，周先生更是不可能撒懶的！”
方叔笑了笑，言道：“周先生可比大小姐您勤快的多了！要論起撒懶二字來，還是大小姐您最會撒懶。今天就夫人正好就給了小姐您撒懶的機會，可以出去玩了。”
涼若玖聽方叔這麼說，心裡頭自然是高興的。可這臉上，依舊是一副別人強迫着她似的，有些爲難道：“好吧，既然母親都這麼說了，那麼我就勉爲其難的答應了。”
方叔點了點頭。
涼若玖又道：“方叔，備車，我今天要去一趟綿州大戲院！”
方叔納悶，有些不解道：“小姐怎麼想起來要去一趟戲院了呢？”
涼若玖眼底閃過了一絲狡黠來，樂呵答言道：“老是聽陶文林說，這戲呀，就是好看！聽陶文林這麼一說，我也覺得挺新鮮的，便想着去看一看，到底是怎麼個新鮮。”
方叔聞言，笑了下。這笑裡頭似乎藏着些什麼，言道：“原來是陶公子對小姐您說的啊。那麼，我先去給陶公子打個電話，你們一起去。夫人也放心些。”
涼若玖一聽，趕忙從椅子上起來，走到方叔面前來，否道：“別！別給他打！”
方叔提醒道：“小姐若是不答應同陶公子一起去，夫人也不會同意的。這年頭又兵荒馬亂的，所以陶公子陪着去，夫人也總是放心的。”
方叔這麼一說，涼若玖想了想，覺得方叔說的也挺對的，便勉強答言道：“那好吧，那就給他打給電話吧。”
“好的。”
涼若玖“嗯”了一聲，便就等着消息。
沒過一會，方叔就來了，一臉笑意道：“小姐，陶公子一會來接您。這會子，小姐您就先去拾掇拾掇。”
涼若玖一聽，白了一眼方叔，道：“見他我拾掇什麼啊？！”
方叔不疾不徐，反問道：“小姐您出門，總得拾掇拾掇吧？”
涼若玖一聽，想了想，覺得也是，便答言道：“也是。我去拾掇拾掇。”
方叔點了點頭。
終於是回自己屋來了，涼若玖沉沉呼了口氣。
沒過一會子，如冬便就捧着幾件新衣裳進來了，她欠了下身，笑盈盈道：“小姐，新衣裳。您挑挑，看看穿哪個。”
涼若玖潦草看了一眼，隨便道：“就那個，素色的吧。”
如冬一聽，皺起了眉頭來，疑惑道：“小姐是去見陶公子，應該穿亮色去呀！怎麼要穿素色呢？”
涼若玖也白了眼如冬，道：“他又不是什麼重要人物，我穿素色去就行了。”
如冬聽涼若玖這麼說，只好答言道：“那行吧，我給小姐您梳頭。”
涼若玖“嗯”了聲。
如冬給涼若玖梳好頭，又緩好新衣裳，方叔就來催了，“小姐，陶公子到了。請您趕快些呢。”
“來了來了，催催催，催什麼催！”
涼若玖說着，就從裡屋出來了。
方叔還是恭敬道：“小姐，您請。”
涼若玖跟着方叔出去後，就看見陶文林提着鳥籠，鳥籠裡頭是他的那隻金絲鳥。是他視如珍寶的東西，他視如珍寶，涼若玖就是不待見。她一看，立馬不悅道：“你去聽戲就聽戲，拿着你的那隻鳥幹什麼？真掃興！”
陶文林聽涼若玖這麼一說，趕忙道：“你要是不喜歡，我立馬讓人拿回去！”
涼若玖不耐煩道：“趕緊拿走，拿走！”
陶文林立馬吩咐道：“拿回去。”
跟在一旁的聽差立馬躬着身子接過了陶文林手中的鳥籠，忙恭敬道：“公子，奴才立馬拿回去。”
陶文林又吩咐了聲，“趕緊拿回去！”
“是是是！”
那聽差把鳥拿走後，陶文林就搭上了涼若玖的肩，笑着又戲謔道：“若玖，這下子好了吧？”
“滾滾滾！”
涼若玖一把推開陶文林，自個兒打開車門就上了車。
陶文林見狀，趕緊打開車門賠禮道歉了一會。涼若玖這才消停，讓陶文林上了車。陶文林也是，老是動手動腳的，涼若玖最看不慣的就是陶文林這個樣子。論起性子來，陶文林真的算是好的了。
打打鬧鬧，也就成了習慣。
涼若玖心裡頭，倒是沒有多麼的討厭陶文林。
到了綿州大戲院後，陶文林分外殷勤的下了車，打開了車門。又小心翼翼的扶着涼若玖下了車來，涼若玖倒是對陶文林有些刮目相看，打趣道：“今天倒挺紳士的嗎？”
陶文林聽涼若玖這麼說，趕緊又道：“在你面前，我一直都是很紳士的。”
涼若玖白了一眼陶文林，“得了吧你！還蹬鼻子上臉是吧？”
陶文林又忙着賠禮道歉，“沒有，沒有。我的姑奶奶，我哪敢蹬鼻子上臉呢？您說是不是呢？”
涼若玖就是喜歡打趣陶文林，但玩笑也不宜開的太過分了。涼若玖見好就收，道：“好了，別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了，趕緊進去吧。”
“好嘞！”
陶文林笑意深深。
這纔剛進戲園子，突然響了一聲響，涼若玖一驚。陶文林忙將涼若玖攬緊懷裡頭，緊接着就聽見一聲喊，“前幾天！盜匪橫行！竟放肆到溜進督軍府，殺了劉副官！而那些個盜匪，就在你們這些人之中！今天，你們一個都別想離開！”
涼若玖聽的清楚，全憑了這人嗓門大。她驚覺過來，才發現自己是在陶文林懷裡頭，趕忙抽出了身子。朝那個看了過去，忽然，一聲剎車的聲音分外響亮。頃刻間就涌入了幾十個士兵來。
張副官在前頭開着路，冷着張臉，沉聲道：“督軍來了，讓開！”
督軍？
涼若玖看了過去，來的人，竟然是陸生。
她看了一眼陶文林，有些無奈道：“看來，今天這戲是聽不成了。”
遽然，涼若玖身後傳來一個幽幽的聲音來，“戲是聽不成了，倒是有場好戲可看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