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氣跑出一段路,直到喘上氣,她才停下腳步。向後看去,早不見茗末身影,看來是甩開了。站在原地幽幽一嘆,顧沉香心裡五味雜陳。
擡頭看去,遠遠見有人在一棵四人圍的大樹後說話,那身形有幾分熟悉,定眼細看,顧沉香不由一驚,那不是柳大和六嬸嗎?
柳大?六嬸?
六嬸?柳大?
心裡有幾分奇怪,不過顧沉香並沒有過多去糾結,又看了一會,她便轉身離去。
豆油坊還是老樣子,貼了封條的大門看上去透着幾分肅殺,這樣的情況其實能賣出去,真的不容易,可見白惜安用心,一向只對她報喜不報憂。
“香姐兒,你怎麼在這?”
轉頭,見白惜安走近,他臉上是一副好奇神色,顧沉香一笑,道:“過來看看。”
白惜安也笑了起來:“不是說要進城嗎?”
顧沉香嗯了聲:“一會就去。對了,白大哥,你一會同我一道進城嗎?”
白惜安搖搖頭,道:“昨天晚上和六嬸把事情談妥了,今天約好去里正那把事情辦了,今天只能你一個人進城了。”
“談妥了?”顧沉香瞪着眼睛看着白惜安。
白惜安笑道:“就賣了個本錢,不過沒虧就好。”
這樣的結果顧沉香早已經料到,不虧本還能把本錢拿來,對於她而言,已經是好事了。顧沉香道:“六嬸以後還要開豆油坊嗎?”
“不知道,昨兒也沒仔細問過,不過這豆油坊裡面的東西都齊全,不繼續開下去倒有些可惜。”白惜安看看日頭,道,“今天天氣不錯,不過你還是多穿一些,若是晚上回來晚了,身上也不冷。”
又閒說了一會,白惜安說這時辰不早了,送顧沉香到了村口,看着她坐上馬車才轉身回去。
昨天顧沉香給她哥帶了些衣服,今天原本是打算送些傷藥給她哥,可是又怕她哥好的太快,於是央了吳大娘連夜做了些強身補氣的藥丸,她尋思着只要不傷到顧志剛的內裡,這皮外傷慢慢好也不怕。
到了衙門,她也沒直說是要見顧志剛,反而是求見魯鄭魯大人。可不巧,魯鄭帶着人去外面辦事,並不在衙門裡,無奈之下,顧沉香只好把東西託付給相熟的門房,又往對方手裡塞了些錢,然後才一步一回頭的離開了衙門。
其實,顧沉香心裡也急,沒見到顧志剛,又不知顧志剛的情況,這讓她心裡着實的擔心。顧志剛無辜被抓現在又不得不被人打,顧沉香這心裡就如刀割般不舒服。心裡像是有什麼東西堵着一樣,讓她不上不下難過異常。
漫無目的的走在街上,顧沉香突然生出一種不知該往哪去的悲哀。她想,經過此事,不論是她還是顧志剛,恐怕都已經回不到以前那般的單純了,其實說真的,她真的只想賺兩個小錢然後買上幾畝地,然後看着顧志剛成親生幾個孩子,生活就那樣平平淡淡卻幸福的過下去。如今鬧出這人命官司就算最終事情了結,於她於顧志剛而言,心裡卻永遠留下了一道傷口。未來的日子突然在她面前變得模糊而不確定。
真要離開嗎?真的要離開王家村嗎?
離開只是簡單兩字,可顧沉香知道真要去做,對誰都不是件簡單的事情。她可能還好,到底是穿過來的,頂着別人的身子,內裡畢竟對於王家村沒多少感情,而顧志剛就不一樣了,從父輩起就一直生活在王家村,對王家村有着深厚的感情,若是離開王家村,這對於顧志剛而言,是相當的難過,更何況這離開的代價太高了。
就因爲三少爺嗎?
顧沉香是滿心的苦澀,她是真的不甘心呀,要說她與三少爺真有什麼了,遭遇此番變故也事出有因,可就只是因爲和三少爺多說了兩句話就被人下招使絆子陷害,她怎麼能心氣順?這兩天每每想到這個問題,顧沉香都是一肚子的火,可是氣了傷了,最終她也只能輕嘆一聲,因爲最可悲的事情就在於她縱是恨王家恨的要死也不能動王家一分。
這其實才是人生最悲哀的事情吧。
一想到這,顧沉香忍不住再次長嘆。真想暴句粗口,這他媽的世道。
嘴角邊是無奈,顧沉香是想哭都沒個地方哭,她心裡憋的真慌呀。
“香姐兒……香姐兒,你等等。”
回頭,顧沉香下意識的半眯起眼,她心想,能不能上去甩這個男人兩耳光呢?
看着迎面走過來的三少爺,縱是以前對此人還有半分心動,此時也化成熊熊怒火,有鋼管嗎有折等嗎,顧沉香真心想上前打三少爺幾下,好出出她心裡的惡氣。
顧沉香站在那沒動,看着三少爺走近,她一句話也沒有說。
“香姐兒,你……”才接近,三少爺就發現顧沉香臉色不好,轉念一想,三少爺這心裡也明白幾分,輕嘆一聲,三少爺開口說道,“香姐兒,你還好吧?”
顧沉香默默看着三少爺好半天,才從嘴裡擠出一句話:“三少爺來城裡幹嘛?是來見陳家小姐的嗎?”
一絲尷尬快速的從三少爺眼底閃過。
一抹冷笑掛在了顧沉香的嘴角邊,她毫不客氣的道:“喲,我還以爲三少爺來城裡是幫我想辦法救我哥呢,原來不是呀。我還真是自作多情了。那倒也是,我是什麼人,一個小村姑哪能讓三少爺勞心勞力的。”
三少爺抿着嘴,一言不發的看着顧沉香。
顧沉香心裡莫名一酸,此時她真想哭上一場。她這是賤吧,唉,她現在是悔不當初,她早應該離這個男人遠一些。
“三少爺,算我求求你行嗎?以後你能裝作不認識我嗎?我想你心裡也清楚,我與你之間真的沒什麼,別說你現在已經和陳家小姐訂了親,就算你……反正以前是我的錯,我不該招惹你,如今我哥也下了大牢,還背上殺人之名,我求求你,放過我和我哥,好嗎?”眼淚在不知不覺中流了滿面,顧沉香心口再次發疼,她很難過,卻不知道又該爲什麼而難過。
“香姐兒,我……”三少爺心裡也不舒服,他上前一步似乎想做些什麼,可是顧沉香卻被他嚇得連連退了幾步,她滿臉哀傷的看着他。
搖搖頭,顧沉香擡手抹了把臉,然後轉身離開,一直走到街口,她都不曾轉回頭。看着那遠去的背影,三少爺突然有一種驚慌不安之感,他莫名有一種感覺,此番離去,恐怕再也難相見。
可是張開嘴,三少爺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因爲他心裡明白,顧家兄妹會這般,全與他有關。想起顧沉香的眼淚,他還有什麼資格去見她呢?
他,其實才是真正的兇手。
顧沉香憋着一口氣一直走到城西才停了下來,她心裡很難過,感覺像是有什麼東西死死的壓在心底想要掙扎的跑出來。大口的喘着氣,她告誡自己要冷靜下來,不要驚慌。
“香姐兒!”
顧沉香扭頭,便見白惜安,她微微一怔,下意識的道:“白大哥,你怎麼在這?”
白惜安卻沒說話,反而打量着顧沉香:“香姐兒,你臉色不好,是不是……”
不等白惜安說完,顧沉香忙道:“我沒事,就是剛剛走路走急了一些,有些喘罷了。”
白惜安又仔細看了看她的臉色才道:“本來打算去里正爺那把豆油坊的事情給辦了,沒想六嬸那邊有事說明天才辦,我擔心你,所以進城來找你。”
是來找她的?不知爲何,顧沉香心裡突然軟了下來,有種暖暖的感覺在心裡流淌,她不由笑了起來。
“累了吧,前面有茶鋪,去喝口熱水暖和暖和。”見到顧沉香臉上的笑,白惜安倒放下心來。
顧沉香乖巧的嗯了聲,跟着白惜安去了路邊的一個茶鋪,要了壺熱茶,喝了兩口水,顧沉香纔開口問:“六嬸家裡是不是有急事?”原本說好的,怎麼臨時變了?顧沉香這話才一落地,她突然想到什麼,又忙道,“我之前倒忘了和你說件事了,早上我去豆油坊時,路上看到六嬸和柳大在說話。”
白惜安眉頭一揚:“哦,許是在說家裡的事情吧,村裡人都知道六嬸與柳家一向交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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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沉香點點頭,她對六嬸的感覺一直很複雜,以前一直很尊敬六嬸,可是後來六嬸曾莫名其妙的和她說起柳廣邦的事情,那口氣分明是在指責她,所以打那以後,顧沉香對六嬸是敬敏不謝,感情也不同之前那般親熱。
過了好久,顧沉香突然來了一句:“我不太喜歡柳管事那人。”
白惜安沒說什麼,柳大那人白惜安也是清楚的,仗着是王家管事,一向在村裡高低眼看人,再加上曾高姿態向顧家提親這事,顧沉香不喜歡柳大也是正常的。
白惜安道:“一會我要去書院裡辦些事情,你還是去吉祥客棧休息,等我辦完事,咱們一道回去。”顧沉香點點頭,白惜安看了她一眼,又道:“你哥的事情有些眉目了,你且放寬心,這些日子安心在家。”
顧沉香無所謂的笑了笑:“都到這個份上,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白大哥,既然你有事自去忙吧。我去客棧裡休息等你來接我。”
白惜安見她情緒不似前兩天難過,心裡也微微踏實少許,親自送着她去了客棧後,然後才匆匆去了書院。
吉祥客棧裡,顧沉香還是要了個雅間,方便休息。一直到快天黑,趕在關城門之前,白惜安纔來接她,兩人坐着馬車一路轉回王家村。
進村的時候,天已經黑了,顧沉香還沒下馬車,就聽早一步下去的白惜安咦了一聲:“吳大娘,你怎麼站在這?”
顧沉香忙擡頭看,便見乾孃拎着燈籠站在大門口,許是燈火不明看不清乾孃臉色,可沒由來顧沉香卻心頭一沉,似乎有不好的事情要發生。
“先進屋吃飯吧。”吳大娘招呼兩人進屋,把熱在竈上的飯菜一一端出來放到桌上。
白惜安許是餓慘了,洗了手忙端起碗扒了口白飯,又吃了幾口菜,這才注意到顧沉香一筷子都沒有動。
“香姐兒,你不餓嗎?”
顧沉香搖搖頭,她似乎有話想對乾孃說,可是坐在她對面的婦人臉色太過於平靜,顧沉香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想了想,顧沉香端起了面前的碗。
安安靜靜用過飯後,吳大娘給她和白惜安倒了山楂茶好讓她們消食。
“乾孃,是不是……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情了?”今天晚上,顧沉香怎麼都覺得乾孃裡裡外外透着不尋常。
白惜安也查覺到這一點,他一言不發的坐在一旁,臉上神色也異常凝重。
吳大娘左右看看,然後一笑:“能出什麼事情?你別亂想了,對了,你怎麼今天這麼晚纔回來?見到你哥了?”
顧沉香搖搖頭:“沒見着,不過回來路上,白大哥說我哥沒事。”
白惜安忙道:“是,下午找朋友問過,剛哥兒昨天是受了罪也因此免了提審,這兩天都在牢裡休息。你們也不用擔心,剛哥兒雖受了皮外傷,可是不礙事,沒傷到內裡。”
吳大娘幽幽長嘆了一聲:“真是可憐剛哥兒了,等他回來我好生給他補補身子。”
白惜安又道:“今天我問過先生,剛哥兒這事不是什麼大事,最近幾天就能放出來。”
吳大娘點點頭:“那倒是好消息。香姐兒,這夜深了,你今天在外辛苦了一天,早些休息吧。我有事要和安哥兒說。”
見吳大娘這是有事,可又不當着她的面說,顧沉香固然心裡着急,可是想了想,她還是乖巧的聽從吳大娘的話,回屋休息去了。
等顧沉香出了屋,白惜安才低聲問道:“大娘,是不是王家那邊……”
吳大娘沒說話,她一直看着桌上的燭火,不知過了多久,吳大娘纔開口說道:“剛哥兒這事是老太太的意思,王家人瞞得我好苦。”
白惜安一怔,他顯然是沒有想到,隔了半晌他才問道:“這事……這事,大娘是怎麼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