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尋歡聞言,終是將眼睜了開來。她深吸了口氣,似是欲要讓自己冷靜,卻終耐不住來自陸子橋央求的注視。
她沉了口氣,繼而擡眼,迎着陸子橋的視線看去。
在看到陸子橋面上的委屈之狀,忍不住緊鎖了鎖眉頭。
而跪坐在單尋歡腳邊的陸子橋,此時也正仰首看着單尋歡,凝神仔細地觀察着,注視着。
他甚至能清楚地看到單尋歡眼睫的輕顫,每顫一次,無不在陸子橋的心中掀起漣漪。
單尋歡在看了陸子橋半晌後,眸中終是閃出了疑惑。
陸子橋知道,單尋歡正等着自己作解釋,而這,正是他心中所求。
他亦沉了口氣,深深地看了單尋歡一眼,雖將身子坐直了不少,手卻仍環在單尋歡的腿上。
他似是根本感受不到單尋歡此時心中的不悅,他只知道,若不抱着單尋歡的腿,將其留下。說不準在他哪句話出口時,單尋歡便是一去不復返了。
便在他走神之際,單尋歡踢了踢腿,又在陸子橋看向她時,冷冷地掃了一眼。
陸子橋被單尋歡看得登時一個激靈,斂了斂心神,垂首在自己的身上環顧了一番,才又擡首說道:“九爺,屬下今日能被傷成這般,可見蕭湑的真實實力,並不像他表面那般。”
別看陸子橋此時面上沉着,心中實則早已忐忑。
爲了不再惹惱單尋歡,他一邊說着,一邊觀察着單尋歡面上的變化。
一番話下來,見她面上並沒有什麼不悅的情緒,便輕咳了一聲,壯着膽說道:“他今日能將屬下傷成這般,他日又怎知他不會傷害九爺?”
說罷,陸子橋將頭垂下,似沉思,似沉吟。
半晌後,他眼眸微轉了轉,繼而又提醒道:“而且,九爺且好好想想,蕭湑他爲何會接近九爺。他明明知道皇上並不看好空鏡司,可他卻仍是接近您。”
說着,陸子橋頓了頓,再次看向單尋歡,似是在等單尋歡作答。
可單尋歡仍是冷眼看着他,並沒有回答之意。這讓陸子橋心下偶感一滯,可此時的他似是極其興奮,見單尋歡不答,便自己繼續答道:“因爲他知道,皇上雖不喜九爺,可九爺在京中的權利,能幫他上位,那是輕而易舉之事。”
陸子橋的語氣逐漸變厲,連垂在單尋歡腿側的手,亦緊了緊。
此時,他像是恨毒了蕭湑,忍不住便咬緊了牙關。而他的視線,則緊緊地鎖在單尋歡的面上,似是連單尋歡不經意間的眉頭輕蹙亦不願放過。
陸子橋見單尋歡仍不開口,便嘆了口氣,急切地道:“所以,他接近您,完全是爲了利用您啊。”
他話音落下,卻仍害怕單尋歡不相信自己,便似慌亂般,瞪着眼四下看了看,才又擡頭看向單尋歡。
輔一擡眼望去,他便開口解釋道:“那日,便是屬下戳破了他的計謀,他惱羞成怒,才重傷了屬下。”
他伸手在自己胸前拍了拍,雖呼吸急促,卻仍是激動地道:“他本欲殺屬下滅口,奈何屬下命不該絕,才能重新回到九爺身邊侍候。”
他似是突然想起了單尋歡初時因着自己欺騙於她,大發雷霆,便順勢藉口道:“屬下並未有意欺騙九爺,只是不願意讓九爺覺着心寒。”
陸子橋邊說着,邊輕搖着頭,眼睛雖與單尋歡相視,可那眼眸中的情緒,卻太過複雜。
他向着單尋歡身前挪了挪,待將全身倚在單尋歡的腿上時,又擡眼,順着單尋歡的腿,看向了單尋歡微冷的面。
在注視了單尋歡半晌後,陸子橋在哽聲嘆道:“如今,九爺知道了也罷。這種人早日看清更好。”
陸子橋的話一出,室內霎時安靜了下來。
莫愁因爲不敢插話,雖忍不住擡眼悄悄打量,面上卻仍是裝作垂首,靜立在一側。
而陸子橋一番話說罷,似是用盡了身上所有的氣力,又似是訴盡了心中的一切思緒。
此時身子綿軟,正倚靠在單尋歡的腿上,兀自平復着氣息。
可他面上看着,雖是如釋重負,實則誰都不知,他心下卻極其忐忑。
其實自他清醒後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他刻意爲之,哪怕話中皆有紕漏,他也在所不惜。
只因,在他初醒之際,便聽到了單尋歡因夢魘大喊蕭湑名字的聲音。
甚至還聽到了單尋歡要去尋蕭湑,那時單尋歡話中的語氣,竟是刻不容緩。
他爲了離間單尋歡和蕭湑,不惜以自己的生命做賭注。
若付出了一切,還換不來單尋歡的回首一顧,那他便舍了這條命又有何懼?
他自發現自己愛上單尋歡時,因爲“男男”之別,他自始至終都將那愛深埋於心中。
他曾一度以爲,若此一生都能守在單尋歡身側,不能在一起亦無何妨。
可是,時間在變,有些東西自是早已在不經意間逐漸加深。
便在他發現他會爲了單尋歡嫉妒、羨慕、甚至是度上相思時,他方纔醒悟,他愛單尋歡之心,已然無法減淡,更無法更改。
而自從單尋歡的身邊,出現了蕭湑此人後,他更是發現,自己已然不甘單純的守在單尋歡身側,他想要更多。
他想要得到單尋歡,想要讓單尋歡的眼中心中只有他一人。
可是,每每看到單尋歡美好不可方物的樣子,陸子橋便不想就此將單尋歡玷污。
縱是心下早已隱隱覺出單尋歡是能夠接受“斷袖”之癖的,可他終是邁不出那一步。
因爲單尋歡在他心中太美好了,美好到他早已將單尋歡當作了多年刀頭舔血時的信仰。
而他的信仰,他自是不會允許別人去褻瀆。
他得不到,沒有關係。他會讓這世上所有人都得不到單尋歡,無論是蕭湑,還是別的什麼人。
這樣,即使不能真正與單尋歡在一起,守在單尋歡身邊,看着“他”,照顧着“他”,守護着“他”的,就只會是他一人。
陸子橋心中暗想着,環在單尋歡腿上的手臂,竟在不經意間緊了許多。
腿上突來的易感,讓單尋歡不禁皺起了眉頭,擡腳便要踢。
而便是這擡腳的動作,將猶自沉思的陸子橋喚醒了神。
陸子橋眼見單尋歡要擡腳將自己踢開,連忙又緊了緊環在單尋歡腿上的手臂,順勢便攔下了單尋歡稍稍擡起的腿。
在單尋歡怒瞪向他之前,陸子橋率先擡眼看向了單尋歡。
看見單尋歡面上的嫌惡與冷漠,陸子橋心中不痛,那絕非真實,可心下愈是痛,腦中便愈是清明。腦中愈清明,便愈在提醒着他,此時所做的所有時。
他與單尋歡四目相視,兩廂互望了許久,而後,在他的眼中,升起了堅定之意。
“還請九爺相信屬下所說。”陸子橋便攜着那抹堅定,定定地看着單尋歡,咬牙說道。
“若九爺不信屬下,屬下願以死謝罪。”說着,單尋歡眼中,陸子橋的面上,竟有了視死如歸之態。
單尋歡見狀,身子不由一怔。她忍不住便挑了挑眉。
再次看向陸子橋時,脣上已勾起了一抹冷笑。
此時,不光是她脣邊的笑泛着冷意,便是連她的心,亦泛着冷意。
她本以爲陸子橋再次將她留下後,要開口說些真話,可眼下看着,他卻是再次繞回了原點。
單尋歡的視線訪遍陸子橋的面。而同時,她的心下則在暗思着,若不是她與蕭湑關係特殊到事事明瞭,恐怕她今日,定會相信了陸子橋。
想至此,單尋歡面上則愈來愈寒,她便想着陸子橋方纔說話,一邊伸手,摸向了自己腰間,那處正懸着把刀,正是常時不離她身的那把繡春刀。
她的手,順着刀鞘,緩緩移向刀柄處,繼而輕輕一握,便將那刀柄握於了手中。
下一刻,便聽屋中響起刀鳴之聲。
待莫愁聞聲看去時,已見一把刀正在單尋歡的手中幽幽泛着寒光。
她喉間不禁便是一滯,想要出言阻攔,可卻發現自己竟緊張得失了聲。
屋中再次陷入一片靜謐,過了半晌後,方纔有一聲悶響,在屋中響起。
便是那突然響起的一聲,將原本因着暈眩,靠在單尋歡腿上微微喘着氣的陸子橋驚得一跳。
繼而垂眼循聲望去,只見此時,在陸子橋的身側,正置着一把刀。
而那刀乍一入眼,他便知道是單尋歡的。
陸子橋見狀微愣了愣,繼而擡首看向單尋歡,眸中面上盡是迷茫和疑惑。
“死。”單尋歡見陸子橋看來,冷冷地在他面上掃視了一番,繼而薄脣輕啓,無情地說道。
陸子橋聞言,原本茫然無神的眸徒然睜大。
“九爺。”他不可思議地看着單尋歡,又看了看置在自己腳邊的刀,張了張嘴,似有許多話要說,卻終不過凝成了兩個字。
單尋歡將原本與陸子橋相視的眸轉開,將視線移向了身前,像是放空,卻包羅萬象。
“死。”她微仰了仰首,冷漠地道。
縱是單尋歡已將視線轉開,可陸子橋卻兀自茫然地盯着單尋歡看了許久。
自那把刀落地後,單尋歡自始自終都只有一個字,可僅是這一個字,便將陸子橋的心震得劇痛。
他曾不下數次設想過,單尋歡要棄他之時的場景,卻終是沒想到,會如今日這般。
他愛的那人眼中均是疏離和冷漠。
他愛的那人,竟爲了別人,親手拔出了腰間所配的刀,丟在了他腳邊。
而就是他愛的那人,此時要讓他死。
有不甘嗎?陸子橋此時緊咬的牙,足可以說明。
有心寒嗎?能證明的便只有陸子橋此時面上的笑,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笑有多苦。
陸子橋似自嘲般,輕勾了勾脣角,繼而垂眼,將視線放在了靜躺在他腳邊,獨自泛着寒光的刀上。
他定定地看了半晌,才問道:“九爺當真要讓屬下死?”
陸子橋的聲音很低,像是質問單尋歡,卻似是在低喃自問。
如他心中所想那般,他問罷後,單尋歡並未回答。
於是,他心下一沉,連原本環在單尋歡腿上的手臂亦是一鬆,而後,身子一歪,徑直跌坐在了地上,恰好便跌在了那寒刀之前。
望着那寒光,陸子橋自嘲一聲,繼而暗道,單尋歡終是要棄他而去了。
想至此,陸子橋緩緩將跌在地上的身子撐起,繼而伸出一隻手,緩緩向着靜立在身前不遠處的刀行了去。
“好,那日九爺讓屬下生,屬下便活到了現在。”陸子橋應了一聲,一邊伸手摸向刀柄,一邊沉聲說道:“今日,九爺讓屬下死,那屬下,就去死。”
話落之際,陸子橋竟怪異地輕笑了幾聲。而此時,那寒刀已在手。
他擡眼掃視了單尋歡一眼,似在等着單尋歡在最後一刻赦免於他。可單尋歡不僅沒有出言制止,便是連視線,都未放在他的身上。
陸子橋眼見如此,整顆心霎時涼透。他面上浮着一抹輕笑,而手中的刀,卻被他緊握,直接橫向了他的頸間。
他的手微頓了頓,心下一沉,揚手,便要在頸間划起。
只是待了片刻,陸子橋心中所想的痛感並未襲來。
他疑惑地皺了皺眉,繼而微微擡起眼皮,入眼之處,竟是單尋歡一張結了冰霜,萬年不化的面。
而便是入眼的剎那間,陸子橋只覺手中一空,待他睜眼,凝神看去時,那原本橫在他頸間的寒刀,已然握在了單尋歡的手中,此時正被單尋歡置在身後。
從生到死,從死到生,這一切都發生的太過突然,亦太過快速,讓經歷了一時天堂,一時地獄的陸子橋久久未能回神。
尤其是此刻,單尋歡正死死地等着自己,而手,亦緊緊地捏在了他的下頜處。
陸子橋滿臉呆滯地看着單尋歡,不知作何反應。
“你威脅本座?”單尋歡向陸子橋身前俯了俯身子,眯着眼,與他相視着,冷聲問出了聲。
陸子橋被單尋歡攜了寒芒的眼神,刺得一怔,身子不由顫了顫,一時竟愣在了原地。
單尋歡也不待陸子橋答話,面上眸中皆是危險之意。
“陸三,你最好盼着他一切都好。”
單尋歡一句話畢,便向後一撤,拉開了她和陸子橋之間的距離。
在陸子橋呆滯地注視中,單尋歡緩緩站直身子,將手中的刀還於腰間的刀鞘中,在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後,轉身向屋外走了去。
看着單尋歡離去的背影,陸子橋只覺胸間一悶,緊接着,喉頭便覺腥甜。
在他還未醒神之際,便有一口血,自他口中噴出,緊接着陸子橋便覺一陣暈眩襲來。
於是,在他失去意識之前時,唯一記住的便是單尋歡那抹漸漸遠去,滿含決絕的背影。
於是,直至昏迷,他的心中仍是蕩着磨不去的失落和遺憾。
“九爺。”莫愁見陸子橋噴了一口血後,便倒地不起,連忙向前踱了幾步,追上了正要走出屋外的單尋歡。
“九爺…。”莫愁輕喚了一聲,想要出口相問,卻又不知該從何問起。
單尋歡自然知道此時莫愁心中何想,她腳下步伐一頓,說道:“本座有急事,先去了。”
說着,她微側了側頭,似要看向躺在地上的陸子橋,卻終是在頭側了一半時,停了下來。
“你好生照顧他。”單尋歡深吸了口氣,繼而說道:“他於本座有恩,本座不殺他。”
莫愁在單尋歡身後,悄悄擡眼瞥了單尋歡的背影一眼。頓了頓後,福身應道:“是。”
莫愁的聲音落下時,單尋歡便再不作停留,擡腳便向着屋外行了去。
她輔一探手打簾,門外便有一人被驚得向後退了幾步,待看見單尋歡時,才皺了皺眉,拱手喚道:“九爺…。”
單尋歡瞥了面前的申不淮一眼,雖知他定是聽到了一切,但此時單尋歡已無心追究。
只因她憑着陸子橋方纔的表現,已然能確信,蕭湑一定受了傷,至於輕重,也只有她親眼見過,方纔知曉。
想至此,單尋歡有些微微出神。
待回神之際,掃了眼有些膽顫地申不淮,吩咐道:“備馬。”
猶自忐忑的申不淮聞言先是一愣,見單尋歡已邁步向着府外行去,連忙追上問道:“九爺這是要去何處?”
“姜府。”
------題外話------
啦啦啦,想說因爲最近比較比較忙,這幾天寫九爺五花肉和陸可憐的三角關係,寫得可能有些亂。
這絕非我本意,所以如果真的有哪是亂的,你們覺得不合適的地方,求指出!醬紫人家也好改正,然後乃們看着也舒心,我寫着也痛快是吧!
原諒我實在無法回頭去看自己寫的,而且自己也看不出好壞,所以,就拜託乃們了!此處鞠躬!
今日推薦:《古人嘆》《離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