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出得帳篷之外,宇文廷琰一行人並未行多遠,便已看到剛從馬上下來的蕭湑、單尋歡陸子橋一行人。
宇文廷琰僅瞥了蕭湑一眼後,便將視線放在了陸子橋的身上。
恰逢此時,駐守兵士剛將陸子橋自蕭湑手中接過。
他的身上猶自還插着一支箭,而在箭側,還有血隱隱流動,沾在其衣袍上雖不甚明顯,但亦是觸目驚心。
“初兒,你這是怎麼了?”宇文廷琰大叫一聲,立時上前迎去。
但在行近後,看到其面上原本覆面的面具已無蹤跡,突有片刻怔愣。
在印象中,他除了見過探子畫與他的畫像外,還未親眼見到過陸子橋的長相。
便是此次回來時,陸子橋亦以自己臉上有傷,不宜露面爲由,一直攜着面具。
可此時面具除下,他的面上除卻零星血跡便再無其他。
此時宇文廷琰也顧不得思量因果,比起這些他更掛念陸子橋的傷勢。
“快,快給朕叫御醫來。”心緒初定,宇文廷琰立時轉首高喚。
身側宮人聞言,連忙奔走,向着御醫所在的帳篷中行去,一時衆人皆是手忙腳亂。
而宮人們,有先前引路的,有攙扶陸子橋的。
沒多時,衆人便進了主帳旁邊一個備用的小帳之中。
陸子橋已然被放至了牀榻之上,宇文廷琰隨在身側,面上雖極力剋制,但卻仍是掩不去面上的焦急和緊張。
尤其,他時不時會向帳外眺望,又時不時會將目光放在陸子橋的身上。
不過陸子橋卻始終都未說話,他的視線皆在人羣后單尋歡的身上。
這一箭之傷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何況,這一箭還是他爲單尋歡而擋。縱是身死又有何妨。
他的目光甚是熾熱,單尋歡又何嘗不知,但,在她面上始終都是冷漠。
不知何時,宇文廷琰突然向着蕭湑和單尋歡所在之處望了來。
輔一望來,其眼中便是一亮,“啊,樓大夫,樓大夫,瞧朕都急糊塗了,竟將樓大夫給忘記了。”
“樓大夫,不若您先替初兒看看?”說着,宇文廷琰起身,疾步上前。
見狀,帳篷中的幾人立時給宇文廷琰讓出了一條路,竟是直達蕭湑和單尋歡身前。
原來,半路返還的樓南此時就站在蕭湑身後,單尋歡身側。
眼看宇文廷琰就要行至身前,樓南卻並未立時應聲,而是率先看向了身前的蕭湑,以作詢問。
蕭湑眉梢略挑,旋即退步相讓,“八皇子要緊。”
宇文廷琰心下一時大喜,連忙拱手與蕭湑作了一揖,“多謝雯王爺。”
蕭湑擡手將其動作止住,隨即與樓南使了個眼色。
樓南旋即領命上前,在牀榻邊坐下,開始爲陸子橋拔箭。
見陸子橋傷處漸漸明朗,宇文廷琰終是鬆了一口氣。
但面色鬆去不過一刻,便再次緊起,平素慣是慈眉善目之人,此時卻多添了幾分戾氣,終是將王者之氣,展露無遺。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宇文廷琰突然怒聲質問道。
“隨初兒同去的人呢?”
“怎得未將主子看好?”
宇文廷琰的聲音極大,其餘幾人倒還好,但卻將守在殿中的兵士還有宮人驚了一跳。
而其間,更有一人身子瑟縮,似在極力閃躲。
但那人卻未料到,在宇文廷琰話音方落之時,竟被身後幾人合力推了出來。
他原想破口大罵,但此時帳中幾人的視線卻已然落在了他身上。
衆人看向他的眼神皆是疑惑,而宇文廷琰更是眉頭緊皺,引得那人心下震驚。
其實,那人不是別人,正是被宇文廷琰指去侍奉陸子橋的人。
方纔行獵他原是要隨着同去的,卻被陸子橋攔了去。
他也無法只好留在營地等待,直到方纔得知陸子橋受了傷後,方纔慌了神。
不過,在宇文廷琰未出言詢問之時,他還抱有一絲僥倖,但此時卻已是蕩然無存。
那人看着宇文廷琰攜着戾氣的眸,下意識地吞了口口水。
他知道,此時想逃,爲時已晚,遂,在糾結了一時後,終是跪在了地上。
他甚是惶恐地給宇文廷琰磕了個頭,“回…。回皇上…小人…小人不是故意的,是…是方纔八皇子不讓小人隨之同去的,小人並不知道…。”
“還請皇上饒命啊。”說罷,那人又接連向着宇文廷琰磕了幾個頭,但宇文廷琰卻並不買賬。
聽了那人的解釋,宇文廷琰的面色不僅未有改觀,反而愈來愈沉。
似是慍了一時怒氣,宇文廷琰突然擡手,指着那跪在地上,不停磕頭地宮人說道:“狗奴才,連主子都看不好了,朕要你有何用?”
“拖出去,就地斬殺。”
“皇…。皇上。”話音一落,那原本跪着的宮人便癱坐在了地上,此時他的面上皆是難以置信。
起初,他只覺自己是幻聽了,但不過多時便有兵士上前將他從地上架了起來。
這時,他是徹底慌了。不僅身子極力顫抖,便是連面色亦如死灰。
不過,在他被前來的兵士拖出了一段路後,突然回過了神,開始死命的掙扎。
一邊掙扎,他還一邊大喊,“皇上…。皇上冤枉啊。”
“皇上…。”
幾聲連出,但宇文廷琰卻似未聽見一般,默不作聲。
那人見狀,便轉眼看向了牀榻上的陸子橋,“八皇子,八皇子,您快救救小人吧,小人雖跟在您身側未有多時,但您就看在主僕一場的份上,救救奴才吧。”
“八皇子。”
“皇上。”
不知是不是因着極度恐懼,他的嗓音亦開始顫抖,但不出幾聲便已變作嘶啞。
他的叫喊聲極其慘烈,聽得宇文廷琰緊皺的眉頭更甚。
眼看那人接連出聲,未有停意。
宇文廷琰心下一片煩亂,隨即指着一名兵士吩咐道:“給朕將他的嘴堵上,拖出去。”
兵士不敢遲疑,宇文廷琰話一出,便不知從哪變出了粗布一塊,堵在了那人口中。
餘下的便是悶聲大喊,但不出多時便已離了帳中。
一場鬧劇突去,仍舊侍奉在帳中的宮人立時屏息後退,深怕一不小心便入了宇文廷琰的眼。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自那宮人被拖出去之後,宇文廷琰便不知在想何,竟似出了神。
少頃,原本在帳中踱步的宇文廷琰突然止住了腳步。
而在他身側的人,還明顯看出他的眼眸隱有亮光閃過。
下一刻,便見其擡首看向了帳中一側的蕭湑,“對了,雯王爺是同初兒一同回來的,不知雯王爺可能告訴朕,究竟發生了何事?”
蕭湑微抿脣角,稍沉了一口氣,方纔上前,“還請皇上稍安勿躁,方纔本王與八皇子皆中了奸人圈套,險些成了箭下亡魂。”
“還好…有太子的人及時出手,才讓我們幾人有可逃之機。”說着,蕭湑突然將身轉向宇文衡。
宇文衡的心立時一跳,旋即下意識地擡眼,但卻徑直望進了蕭湑眼中。
他的呼吸突然一滯,而心又是一跳,垂在身側的手,亦不由攥緊了去。
只因蕭湑在他望來之時突然衝他勾脣一笑。
但沒有人能如宇文衡一般,更能感受到蕭湑此時眼中、脣角凍人的寒意。
宇文衡突然在心下暗叫一聲不好。
但此時,他還不能確定蕭湑是否得知真相,萬一是蕭湑有意試探,他豈不是不打自招?
畢竟爲了不露馬腳,他是做了萬分的準備。
無論那幾人衣着還是配箭,皆不可能暴露他們的真實身份,而他們的配箭,他還是特意着人換作了三皇子手下人所用的。
他不相信只憑方纔一時蕭湑便能斷定出來。
想至此,宇文衡將心神稍斂,而面上方纔一瞬即逝的慌亂亦無了蹤跡。
他此時,不能亂。
但他不亂,不代表宇文廷琰不會亂。
宇文廷琰慣是疑心重,此時聽聞蕭湑所言,心下立刻生出了疑竇,“太子的人?”
宇文廷琰的眼眸微眯,似沉思了片刻,方纔陰惻喚道:“太子。”
聞聲,宇文衡身子一頓,但卻不敢作停。
“父皇。”幾步上前,便行至了宇文廷琰身前。
“怎麼回事?朕怎麼不知道你還帶了人來?”
宇文廷琰的話音稍有陰沉,聽在衆人心下皆是一驚,而宇文衡心下更甚。
只是,衆人不知道的是,在這帳中此時還有一人,不但心下未驚,面上還浮起了詭異一笑。
而此人不是別人,正是站在宇文衡身側不遠處的宇文敬。
“兒臣…。”宇文衡稍有遲疑,但此時垂下的眼眸卻快速轉動着。
宇文廷琰也不催,但卻始終眯眼盯着他。
宇文衡喉間暗自滑動,沉吟了片刻方纔拱手說道:“不瞞父皇說,兒臣…。兒臣是事先得知了有人要趁機殺害雯王爺,所以才…。才暗中派了人。”
如今,他已無暇顧及蕭湑是否知曉,此時的萬全之策,便是主動承認。
當然這番說辭也並非他此時想出,而是早在着手準備計劃之時,便已爲自己留了後路。
他能保全自己,只是,可惜的是,他欲要弄死之人,並未死。
將宇文衡的一番話聽罷,帳中幾人面色皆是一變。
宇文廷琰面上盡是狐疑,而宇文敬面色則是一僵,呼吸也隨之一滯。但因一時不知進展,他並未出聲。
再觀一側宇文廷琰,只見他不解地將宇文衡四下打量了一番,見看不出究竟,便又厲聲問道:“既然你是事先知道,如此大事你又怎能不說與朕知曉。”
“若真是出了什麼不可挽救的大事,你當如何?”
“這……。”
“父皇息怒。”宇文衡話音一頓,立時躬身拱手。
但下一刻他面上卻又顯難爲之色,似是思量了許久,方纔說道:“兒臣事先未說,是因爲兒臣並無確切證據,如若當真說與父皇聽了,父皇信了便也罷,若是父皇不信……”
宇文衡稍作停頓,擡眼看了宇文廷琰一眼後,方纔嘆氣說道:“兒臣怕是要背上誤傳謠言、挑撥離間之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