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因爲有了這樣的經歷,海格里希追求刺激,但同時,又對於性格溫柔、能帶給自己平靜的女人很是嚮往。
但悲劇的是,有那個能耐在海上討生活的女人或許別的特質不明顯,但有一點,卻是相同的——豪放火辣妖嬈。
帶給海格里希無數噩夢和悲慘回憶的前任海盜首領大人就是個中翹楚。
海格里希發誓,決不讓自家父王的悲劇發生在自己身上,正打算這次原國之行結束之後,就對海神發誓終身不娶的時候,他遇見了瀾歌。
瀾歌身上的氣息真是讓人好舒服啊……海格里希和瀾歌緩緩走到了她的位置邊上,海格里希的心情又是盪漾又是心痛,但是瀾歌讓人欺負了好不爽!
等等,有殺氣!海格里希頗爲驚訝地轉向了瀾歌。
此時他們已經走到了屬於瀾歌的座位上,瀾歌緩緩拉開位置,往前一步,但並未坐下,只是雙手撐着桌子,微微眯起眼睛,帶着壓迫性的目光緩緩從在座的每個人身上掃過。
“你們……”瀾歌聲線沒有絲毫起伏,彷彿沒有了感情一般,“誰敢站起來,當着我的面對我說,你比我有資格坐在這裡?”
海格里希下意識鬆開攬着瀾歌腰身的手,往後退了兩步,站在瀾歌身側,那是一個既能夠保護她,又不會妨礙瀾歌發揮的位置。
原傲慢條斯理地端起茶杯,淺淺地抿了一口。
在座的其他王公貴族面面相覷,有一個嘲諷瀾歌最厲害的長髯中年往後一靠,擡眼看着瀾歌,滿面輕蔑:“你就不能稍微掩飾一下你那鄉野刁民的做派?”
“鄉野刁民?”瀾歌輕笑,“也不想想,要不是因爲你們的無能和無知,我何至於就成了你們口中的‘鄉野刁民’?更、何、況!”
瀾歌身體微微前傾,目光冰冷銳利:“若不是鄉野百姓的供奉,你以爲如你這般的蛀蟲,能活到現在?”
此言一出,在座的不少貴族看着瀾歌的眼神都變得不善起來,但隨侍在一邊的侍從們,卻互相看了幾眼,眼中有些複雜的情緒。
瀾歌這話,雖說並不是故意,但聽在在座的王室成員耳中,確確實實是在影射雙離城暴動之後,城中貴族出生的高官無一倖免全部慘死,而平民將領臨陣倒戈的事情。
“若非吾等管理,百姓碌碌,早就備受他國蹂躪,如何能有今日安居樂業的情形?”另一個稍微年長一些的男子撐着桌子站起來,滿目威嚴,斥責道,“無知小兒莫要妄言!快快坐下!”
瀾歌簡直要被氣笑了,聲聲字字擲地有聲:“百姓碌碌,難道你們就殫精竭慮了?原國商賈遍佈天下,原國的地理位置何其重要,原國的國勢卻是如何?”
頓了頓,瀾歌繼續道:“五十年前,原國尚能瓜分吞併西樂半數江山,何等鋒芒!二十年前,原國的國土面積是現在的兩倍,但如今,原國卻困守一防,戰戰兢兢苟且存世,卻是誰的錯?”
那長者的臉色微變,原國國力確實在逐年下降,這是朝中衆人的共識,但從未有人膽敢如同瀾歌一般,將這個事實赤裸裸地揭露出來。
坐在原傲對面的一個鬚髮皆白的老者擡眼掃了一眼瀾歌,緩緩開口:“一國運勢本來就受天道影響。以你的年紀,能說出這般言辭,已算是不錯,你可以坐下了。”
瀾歌嗤笑一聲:“天道?你們也相信天道?相信天理循環報應不爽嗎?”
那老者沒有想到以自己的身份,願意紆尊降貴稱讚瀾歌一句,還不能讓瀾歌平息怒火坐下來,不免皺起了眉頭:“少年人年輕氣盛,但凡事還是看點場合和身份比較好。”
瀾歌似
笑非笑地轉向那老者,疑惑地看了他半天,似是恍然大悟一般,笑道:“原來你站出來說話,不過是想要依仗你的身份來壓我啊。”
說罷,瀾歌不再看着那被她一句話起得眉頭皺起的老者,轉向原傲,俯下身笑着問道:“小叔叔,那是誰啊?”
雙離城的事情一出,誰都知道她真正的名字是原旼,真正的身份是原王原昭的嫡親妹妹,那麼她也不必在人前繼續裝模作樣地叫原傲“義兄”了。
原傲放下茶杯,對瀾歌柔聲道:“論輩分,他是你的大伯。同時,他也是五十年前攻打西樂的前鋒將軍。”
“哦!”瀾歌捂着嘴小小的倒退一步,震驚之情呼之欲出。
海格里希嘴角抽搐地跟着往邊上讓了讓——原旼的演技還是不錯的,但……有必要這麼浮誇嗎?
事實證明,有必要。
那老者見瀾歌露出這種表情,輕笑一聲,道:“既然知錯了,就和大家道歉,然後坐下吧。”
瀾歌輕笑,乖巧又溫柔,環顧四周,柔聲道:“在座的叔叔伯伯,小女子生長在鄉野,因着身體不好,自幼與書香陪伴,想來也當得起‘博覽羣書’四個字。”
整座九霄殿中靜寂無比,在座衆人全都疑惑地看着瀾歌。
瀾歌面容一肅,再次開口的時候,聲音冷了不少:“原國到了今天這個地步,可以說就是你們這一羣居功自傲、不思進取的傢伙害的!”
這話說得嚴重,就連原傲都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瀾歌卻只當做沒聽見驟然大起來的議論聲一般,提高聲音朗聲道:“原國民間的力量何其強大,原國以其強大的財力可以聯合拉攏多少勢力?你們卻什麼都不做,就等着看原國百姓心驚膽戰地在三國之間求生存,顛沛流離有家不能回嗎!”
原先呵斥瀾歌的老者驟然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怒道:“夠了!”
“不夠!”瀾歌的聲音比他更大,傳遍九霄殿的各個角落,“我自小生活在北辰國,你知道這個國家是怎麼看待原國的嗎?原國真正令人忌憚的,是百姓!是一心爲了國家的百姓!但是你們!你們真的忍心將家國天下的責任全都壓在百姓的身上?若真是如此,百姓供奉你們卻是爲何!”
一番話,生生將之前的議論聲給壓了下去,一時間,殿中再次出現了鴉雀無聲的情形。
瀾歌深吸一口氣,緩緩坐下,低頭沉默地看着眼前的方寸之地,似是疲倦非常,再也不開口了。
九霄殿最初的設計就是爲了設宴款待外國賓朋,而原國地處南方,最拿得出手的就是吳儂軟語輕歌曼舞,因此,九霄殿的隔音特意做得很單薄。
瀾歌剛纔說話的聲音不小,確實有情緒激動的原因在,但是更多的,是瀾歌想要通過這一種方式,將自己的話傳遞給守衛在九霄殿之外的守衛、侍從聽。
這些人雖說是王宮中的下人,但最初可也來自於民間,不少人的家人都只是普通百姓,瀾歌說的話,有家國大義,也有小家親情,如何能不感動他們?
況且,歷史上宦官廢立皇帝的事情又不是沒有發生過,怎麼就知道瀾歌無法讓這些侍從守衛聯合起來,爲她所用呢?
當然,瀾歌也不會指望就這麼一番話,就能讓這些人拋棄一切爲她肝腦塗地,但造勢就是這麼一回事,在事情正式發動之前,她一心爲民、有志向有野心有手段的形象,得先樹立起來吧。
就在九霄殿中氣氛凝滯到了令人呼吸都有些困哪的時候,九霄殿外負責通傳的公公提高了聲音,拉長音道:“陛下駕到——”
原昭身着黑色繡九爪金龍的便服緩緩
走上自己的座位,如同沒有感受到殿中怪異的氣氛呢一般,朗聲笑道:“孤來晚了,當自罰三杯。”
正說着,邊上的侍從就爲原昭滿上了三杯青銅酒盞,一溜兒擺開在衆人面前,原昭面不改色地連着喝了三杯。
當原昭放下最後的酒盞時,環視一週,忽然問道:“太后不是說也要來參加家宴?如何到了現在這時辰,太后卻並未出席?”
太后身邊的頭號心腹謝嬤嬤眼中閃過一絲擔憂。謝嬤嬤多少是知道一點閔曦蘭的計劃的,但推算一下時間,就算閔曦蘭有再多的話要說,這都快要一個時辰了,總該說完了吧?
這麼想着,謝嬤嬤上前一步,緩緩道:“太后娘娘之前說胸悶,想去後花園走走,這會兒若不是正在前來的路上,就定然是沉醉在後花園的美景中呢。”
原昭心中冷笑,閔曦蘭雖說是大家族中教養出來的女兒,但自小驕縱太過,行事總帶着一股子小家子氣,讓人很是看不上眼。
家宴前夕一個人跑去後花園,讓一屋子的人等她,這可真真是一絲教養也無。
但即使心中抱怨,原昭現在還沒有能力將閔家打壓下去,也只能笑臉相迎,笑道:“太后可別真是流連忘返了。小順子,你帶人將太后迎回來吧。”
小順子應了一聲,徵詢地看了謝嬤嬤一眼,見她輕輕搖頭,就轉身,帶着幾個侍從離開了九霄殿。
謝嬤嬤低眉垂首往後站了站,如同她沒有開口之前那般的不起眼。
閔曦蘭沒有到場,原昭也不好就這麼宣佈家宴開始,並且他現在手腳冰涼,肚中微微絞痛,也並不適合馬上進些膳食,就轉頭,對邊上的侍從道:“李誦何在?”
侍從立即唱和了一聲:“李誦出列。”
坐在九霄殿外圍的樂府官中立即站起來一個少年男子,面白鬚淨,腰肢柔軟,比女人還要柔美上幾分。
原昭微微挑眉,輕笑道:“可是你前幾日自告奮勇說是爲了今日的家宴排了一場歌舞,今日要敬獻給各位大人?”
李誦柔柔地福了一福,未語先笑,聲音嫵媚入骨,直把人的骨頭都笑酥了:“陛下萬福。小人不才,萬望各位大人不要嫌棄纔好。”
原昭顯然也被這個李誦勾起了興趣,笑道:“那就讓人上來吧。”
李誦不疾不徐地坐下,笑着環顧四周,忽然擡手,在古箏上就撥了一把,驚鴻一般的聲音立即響徹整個九霄殿。
瀾歌驟然一驚,覺得靈臺都因爲這個聲音而變得清明起來了。
這是古箏絕唱《驚夢》的高潮部分吧?這個時代的人已經能夠自主創作這個高規格的音樂了?瀾歌這才認真打量起李誦來。
只是此時,隨着李誦的那一聲驚魂之音,其他樂府官齊齊擡手,剎那間富貴溫柔又不是剛強氣息的古箏音樂響起,身着淺色絲衣的舞姬翩然而入。
頓時,整個九霄殿陷入了輕歌曼舞的海洋。
但隔着重重的舞姬、飄舞的絲帶,瀾歌想要好好端詳一個李誦,卻是再也無法找到合適的機會了。
海格里希此時已經隨手拖了把椅子擠到了瀾歌和另一個貴族的中間,那貴族剛想抗議,就被海格里希使黑手暗算了一把,當即嚇得臉都白了,讓海格里希很是乾脆地擠到一邊去。
瀾歌聽見身邊不同尋常的動靜,轉過頭,就看見海格里希單手撐着下巴看着自己,那神情,頗爲微妙。
瀾歌被他看得全身不對勁,遲疑了一下,問道:“你幹什麼?”
“你對那個男不男女不女的傢伙有興趣?”海格里希挑眉,“你們在一起是不會幸福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