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姜煥璋再污糟一團,就衝他早早追隨這一條,他也得把他安排好樹起來,爲晉王樹立愛護追隨者的形象和名聲,要不然,就姜煥璋這樣人品低劣無恥之徒,他早把他發落到天涯海角去了。
“是。”欠據的事姜煥璋還不知道,不過前兩天在阿孃,還是曲氏的話裡,好象提到過,這些銀子,是李氏丟失的嫁妝,以及李家當年替姜家贖宅子的銀子。
“你父親從世襲綏寧伯,降等爲綏寧伯,這俸祿就少了一半,你的世子俸祿也是,唉。”季天官嘆了口氣,“你們府上,本來就沒會經營的人,這份難處,是明擺着的。”
姜煥璋渾身上下糊滿了難堪,從前幾十年,他習慣了完全不看錢,他,他們姜家,金山銀海,他連跟人問個價都覺得難堪,現在,這大半年的拮据,他已經能把銀子兩個字說出口了,可是季天官這樣面對面的說到他姜家的窘迫艱難,他還是難堪到無地自容。
“京城和周邊的河道,春夏的時候,皇上點了墨相家小七料理過一次,不過,那次是皇上要磨練後輩,其實沒做什麼事,工部這兩天正在挑選主理修繕疏通河道的合適人選,我把你推薦上去了,好好辛苦一冬,這樁差使辦好了,你府上也就不那麼艱難了。”
說這些話時,季天官緊擰着眉頭,做這樣的事,說這樣的話,其實是違揹他內心的道德的,可是,又不能不這樣,這讓他十分別扭以及痛苦。
姜煥璋意外極了,呆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多謝天官照應,我……”
“不用謝我,我這是爲了晉王。”季天官眉頭擰的更緊,不耐煩的答了一句,“好了,今天先就這樣吧,好好辦差,還有你府上,記着,不能再出任何醜聞!就這樣吧。”
季天官揮了揮手,姜煥璋有幾分狼狽的下了車,站在路邊,看着車子走的很遠了,臉上那份火辣辣還沒有褪去,他象是被人打了幾巴掌,又被人趕下了車。
好一會兒,姜煥璋總算平和下來,走到府門口的栓馬石上栓着的唯一一匹馬旁,他的馬在,可獨山卻不知道到哪兒去了。
獨山不在,姜煥璋自己伸手去解繮繩,可他那匹馬好象很不高興,見他過來,那馬猛一揚蹄,衝姜煥璋噴着鼻息,姜煥璋連往後退了幾步,一陣悲涼從心底升起,連馬也這樣對他麼?
“爺!大爺,您出來啦?這就回去?今兒怎麼這麼早?纔剛進去……”獨山不知道從哪兒跑過來,帶着股子濃濃的羊肉腥羶。
“你到哪兒去了?”姜煥璋一身悲涼,連脾氣都沒有了。
“餓的厲害,去喝碗羊雜湯。爺跟王爺說話,回回都得半個時辰一個時辰,小的算着肯定來得及,沒想到……爺今天怎麼這麼快就出來了?”見姜煥璋沒發脾氣,獨山鬆了口氣,一邊解繮繩,一邊答着姜煥璋的話。
“早飯吃的什麼?餓成這樣?”姜煥璋踩着上馬石騎上馬,沒話找話的和獨山說話,不說話他就要想事,想各種事,這會兒,他什麼都不想想。
“什麼也沒吃。”獨山牽着馬,滿腹牢騷,“大廚房說是大奶奶新定的規矩,凡是不在府裡住的,早飯都得在自己家裡吃,吃飽了再進府當差。”
姜煥璋怔怔的聽着,他是想和獨山說說話,好讓他沒空去想那個憑空冒出來的曲氏,以及亂到他不知道該怎麼清理的綏寧伯府,還有李氏,可獨山頭一句話,就說到了曲氏。
“還有月錢,”獨山快被滿肚皮的怨氣憋死了,得了機會就拼命說,“我跟大爺去江南,算上這個月,一共有四個月沒領月錢,找帳房,帳房說大奶奶新定的規矩,但凡領月錢,都是從大奶奶手裡領,我就去尋了大奶奶,大奶奶說,大爺一回到府裡就病倒了,肯定是因爲我路上沒侍候好,大爺身子虧了,纔會一回來就病倒了,說我沒好好當差,要扣我一年月錢!”
獨山越說越氣,一邊說一邊用力甩着馬繮繩,直甩的那馬往前一蹌再往後一退,跟跳舞一樣。
姜煥璋彎腰從獨山手裡扯過繮繩,獨山這些話,他聽着,竟然心緒平靜,象聽別人家的閒話一樣。
“……先頭大奶奶在的時候多好,小的跟大喬侍候爺出來,大喬回回都兜着一包點心,還有一串大錢二三兩碎銀子,說是先頭大奶奶家的規矩,點心備着當差時餓了填肚子,那些點心真好吃,大喬說先頭大奶奶家從來不在一口吃食上剋扣下人,瞧瞧咱們現在這位奶奶,一口早飯都要省下來,要不我也住府裡算了,家裡還能省下一幅鋪蓋……”
獨山憤憤的絮叨不停,那些忿言恨語從姜煥璋耳邊飄過去,打個轉又飄回來,聽進了耳朵裡。
現在的大奶奶,和先頭的大奶奶……
“去城外,去紫藤山莊。”姜煥璋突然吩咐了一句。
獨山嚇了一跳,“大爺要去哪兒?紫藤……那不是李家的莊子?大爺,大奶……小的是說李……李娘子,李娘子跟咱們家斷了親了,大爺……”
“去紫藤山莊!”姜煥璋這一聲吩咐冷厲多了.
獨山嚥了口口水,“爺,去不了,馬還餓着呢,前兒咱們一回來,小的就去跟大奶奶稟報了,說餵馬得有黑豆,想領幾升黑豆出來,可大奶奶說,大爺病着,又不出門,那馬不幹活吃什麼黑豆?等大爺病好了,要用馬的時候再添黑豆,今天早上爺出門出的早,小的還沒來得及領黑豆餵馬,這幾天,這馬淨吃草了,沒吃過一頓飽飯,哪有力氣?大爺要出城,最好先回去喂這馬吃一頓飽飯……”
姜煥璋呆坐在馬上,只覺得獨山的聲音在耳朵邊一圈一圈的繞,繞到最後,只剩下一頓飽飯四個字。
“先回府吧。”姜煥璋說着,從馬上翻身下來,獨山嚇一跳,“爺?您沒事吧?您也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