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遠靠着窗戶,斜眼看着窗下。
飛燕樓下是一條極其熱鬧的街道,楊舅爺楊蝸牛甩着兩條胳膊,一臉無聊的蹓躂過來,眼睛盯在一家瓷器茶葉鋪子擺在門口做招牌的茶席上,腳步放慢,眼珠四下亂轉了一陣,伸手上去,摸了只雨過天睛細瓷茶杯揣進袖子裡。
寧遠站起來,趴在窗戶上往下看,蘇子嵐先湊過來,“有熱鬧事?”
“嗯。”寧遠衝楊舅爺努了努嘴,“順了人家一隻瓷杯了,那邊那個夥計肯定看到了。”
寧遠話音剛落,鋪子裡一步竄出個夥計,一把揪住了楊舅爺,“把杯子拿出來!光天化日,怎麼能這麼不要臉?”
墨七也湊過來,“咦?那不是楊舅爺?”
“你認識?”寧遠轉頭問墨七,“哪個楊舅爺?”
“晉王府的楊舅爺,楊嬪的親弟弟,楊嬪是晉王的親媽。”墨七解釋的十分詳細,因爲寧遠簡直是什麼都不知道,他不得不說的細一點。
“誰?晉王?在哪兒呢?”週六趴在蘇子嵐身上,從他頭上探出頭。
“不是晉王,是晉王的舅舅。”蘇子嵐被週六壓的唉喲了好幾聲。
“瞎扯什麼?晉王的舅舅在這兒呢!這纔是晉王的舅舅!”週六指着寧遠,墨七和蘇子嵐同時斜了他一眼,連寧遠在內,誰也沒理他,只顧往樓下看熱鬧。
楊舅爺被夥計扯住,一隻手緊緊捏着袖子,用力往外掙,“胡……胡說啥?什麼杯子?你哪隻眼睛看到了?沒有的……唉喲!”
一個急匆匆的扛夫從旁邊急步路過,猛撞了楊舅爺一下,楊舅爺唉喲一聲,手一鬆,袖子裡的杯子甩出去,落在青石街道上,摔了個粉碎。
“還想抵賴!還敢說不是你拿的?賠我們家杯子!你這個……老賊!再來個人!”夥計死死揪着楊舅爺,高聲叫起來。
楊舅爺這下慌了,“你鬆開……鬆……鬆開!是那個人……不能怪我!你鬆開!”
鋪子裡又衝出來兩個夥計,三個人堵住楊舅爺,“賠我們杯子!”
一個夥計彎腰揀起杯子碎片,捧到楊舅爺面前,“你看好了,這是雨過天睛杯,一隻杯子我們要賣三兩四錢銀子,拿銀子出來,這杯子是你的!”說着,將杯子碎片硬塞到楊舅爺袖子裡。
“啥?”楊舅爺一聲尖叫,用力甩着袖子,將杯子碎片甩的更遠更碎,“三兩四錢?什麼雨過天睛?訛人……你鬆開,我告訴你,我是晉王的舅舅,親舅舅……我……”
“呸!我還是晉王他親姨呢!晉王他親舅舅也得賠銀子!晉王來了也得賠銀子!拿銀子出來!”
“沒有!我哪有銀子?我告訴你們……”楊舅爺被夥計揪的緊緊的,掙不脫逃不了,急的聲音裡都帶出哭腔了,他膽子小。
“一看就是個窮酸!這衣服倒是不錯,就是……”夥計拎着楊舅爺身上那件寧綢長衫,一臉嫌棄,“怎麼能髒成這樣?這髒的……根本不值錢!”
“把他扒光,打一頓算了。”一個掌櫃模樣的人從裡面踱出來,上上下下瞄着楊舅爺,吩咐了一句。
“要不,我去看看?我認識晉王,看見了,不管不好。”墨七遲疑道。
“快去快去!”寧遠推着墨七,“把他帶上來,是個有意思的,帶上來咱們樂一樂。”
“對對對!”週六趕緊幫腔,“上好的一隻篾片相公。”
墨七帶着小廝,急匆匆奔過去,楊舅爺已經被幾個夥計脫的剩一條內褲,曲着腿彎着腰,兩隻手緊緊抓着內褲,正哭的鼻涕眼淚糊了一臉。
夜雨一步上前,一隻手塞了張五兩的銀票子到夥計手裡,另一隻手拉出楊舅爺,“楊舅爺打碎的杯子,我家爺替他賠了。”
夥計接過銀票子,鬆開放開楊舅爺,墨七也不耽誤,示意夜雨幾個,拖着兩隻手死抓着內褲不鬆手,只知道號啕的楊舅爺,拖到飛燕樓下,正要交給幾個幫閒把他洗刷乾淨,就看到樓上週六半邊身子探出來,招着手,“擡上來,快擡上來!讓小爺我瞧瞧!”
墨七一揮手,幾個小廝拖着兩隻手抓着內褲號啕的楊舅爺,上了飛燕樓。
楊舅爺被幾個小廝放到屋子中間,飛燕樓上到處都是冰盆,寒氣襲人,楊舅爺就只有一條內褲,連打了幾個哆嗦,頭不敢擡,也不敢放聲哭了,眼珠拼命往上翻,打量四周。
週六笑的跺腳打跌,“那楊嬪……我也見過,怎麼親弟弟……哈哈哈哈哈……遠哥你看,活脫脫一隻沒毛的猢猻,你看看他那眼珠……往上翻的……太有意思了!”
“帶他去洗一洗,給他找身衣服穿。”寧遠將楊舅爺看了個遍,吩咐小廝。
幾個小廝架起楊舅爺,拖下去洗刷換衣服。
楊舅爺家離這兒不遠,柳漫和阿蘿等人都是認識楊舅爺的,在他還不是楊舅爺時就認識他,看着他這樣子,也不吃吃笑了幾聲,這不算什麼,從前他被人家脫光了追着滿街跑,都不是一次兩次。
沒多大會兒,楊舅爺洗刷一新,頭髮重新綰過,換了件也不知道哪兒來的慘綠長衫,跟着小廝,躲躲閃閃的進來。
“過來!”寧遠上前,一把摟住楊舅爺,將他拖到桌子旁,按着坐下,“我來給你介紹,我姓寧,寧遠,寧七爺,你那個外甥的正牌子舅舅。”
週六哈哈笑起來,“聽清楚了吧?這纔是正牌子舅舅,你這個舅舅……嗯!”週六提着楊舅爺身上的慘綠長衫,“是個哈哈!”
楊舅爺眨着眼,一半明白一半不明白,明白的那一半,是知道眼前就是京城最出名的那位寧七爺。
“這是墨府七少爺,跟你家晉王交好,這是安遠侯府世子爺,這是隨國公周家六少爺。”寧遠介紹了一遍。
楊舅爺不停的點頭,一雙眼睛卻死死盯着擺了滿桌子的美味佳餚,他還沒吃飯呢!從早上餓到現在了。
楊舅爺死盯着滿桌子的菜,從寧遠到柳漫,一屋子的人興致盎然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