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在不在城外做,大相國寺的法會,都是必定要做的。阿孃昨天還說,今明兩天,就要打發人過來跟法師說這件事,今年還是要煩勞法師,和諸位師父。”
李桐明白無智的意思,微微曲膝致了謝意。看着無智,轉起了心思,她記得非常清楚,這位無智大和尚,是這京城真正的百事通,哪家有哪些隱私,哪些心病,哪些心結,他知道的一清二楚,他的嘴不算太緊,從前寧海跟他關係極好,從他這裡打聽到不知道多少有用的隱私、心病和心結,也許,這一回,還能用一用……
李桐一念到至此,臉上的笑意更濃:“除了往年的慣例,今年因爲大哥歸家,阿孃說了,還要多添幾筆銀子,回頭我讓大哥身邊的管事兒,叫寧海的,讓他來找你商量這些事,還望法師多多指點他。”
無智一聽就明白了,李家今年不但不會減少施捨的銀子數,看樣子還要增加不少,頓時喜形於色,連聲答應,又陪着說了一會兒吉利話,才恭敬的告退出去。
李桐帶着水蓮、綠菊,出了大相國寺,吩咐一個跟出門的婆子去尋李信,讓寧海來見她,有事要吩咐。
…………
文二爺進了京城,先往六部衙門,在六部衙門口兜了一圈,又到宣德門外看了一會兒,再奔一夜熱鬧,剛剛有幾分安靜的幾家瓦子,最後又往金明池看了一圈,再到清風樓,不進雅間,坐在大堂,慢慢悠悠吃了頓飯,和幾個幫閒東扯西聊了大半天,出來又去了趟迎祥池看放生,幾乎兜了大半個城,纔不緊不慢的往李宅回去,正巧,李信也在家,正在後湖邊上的暖閣裡,對着湖光水色擰眉攢額的寫文章。
文二爺進來,伸頭過來,看李信筆下寫了一半的文章,李信這纔看到文二爺,“是二爺,咦,二爺怎麼來了?”
“大姑娘也來了,在大相國寺隨喜呢。”文二爺兜了一大圈,累了,一屁股坐下,小廝清平急忙沏了杯茶給他。
“我知道,桐姐兒剛纔打發人把寧海叫過去了,說是年底施燈油做善事的事,二爺進城有事?”李信將筆放到筆海里洗了,今天這文思凝塞,不寫了,二爺和桐姐兒一起進城,肯定有事兒。
“出什麼事了?”李信看着文二爺喝了茶,又問了句。
文二爺將昨天隨國公府趙老夫人往寶林庵扔下一堆稟貼,以及福安長公主今天一大早就被召進宮的事說了,“……就爲了這事兒,姑娘不放心。”
“不放心什麼?周家要對長公主不利?”李信能想出來的也就是這個,可這個,不大可能吧?也犯不着。
“那倒不是,姑娘是擔心貴妃和皇上逼長公主現挑一戶人家讓她出嫁。”
李信愣了,想的擰起了眉,也沒想出這中間有什麼兇險,嫁人,不是壞事。
“這裡頭的什麼玄機?請二爺指點。”李信想不出,拱手請教。
“沒什麼玄機,長公主不想嫁人,更不想被人逼着嫁人。”文二爺看着一臉困惑的李信。
“長公主一個姑娘家,照理說,她的事咱們不該議論,可她這個不嫁人,總有個原因吧?桐姐兒知道?”李信坐到文二爺旁邊。
“這件事,要是擱從前,我跟你一樣,說到長公主不肯嫁人,就會想她爲什麼不嫁人?是怕被人拿捏,還是這樁那樁親事裡有什麼陰謀?或者是不是因爲她惱周家插手,或者是,她對皇上不滿,能想的原因多的很。”
“難道不是這樣?”李信攤手,“要是沒有原因,好好兒的,爲什麼不嫁人?姑娘家哪有不嫁人的?”
“嗯,你說的是,可我這會兒能體諒幾分長公主的心意了,她不嫁人,也許就是因爲不想嫁人,什麼原因也沒有,就是不想嫁。”文二爺象在繞口令,李信失笑,“只聽說過女兒家思春盼嫁的,哪有……還請二爺指點。”
李信話沒說完,就略有所悟,衝文二爺拱手請教。
“這話怎麼說呢。”文二爺捋着那幾根鬍鬚,“比如我,我就不想成家。”
“二爺不想成家,是因爲文家幾代人的慘劇吧?二爺自己說過,你議過親,那姑娘還是你自己看中的。”李信毫不客氣的揭出文二爺不成家的實情,文二爺面不改色,“那不說我,大廚房的小悠姑娘,大爺認識不?”
李信急忙點頭,他對小悠印象挺深,廚藝好,脾氣大,頂過他好幾回。
“小悠姑娘什麼事兒沒有,她就不願意嫁人,小悠姑娘說……”
“二爺,”李信慢吞吞打斷了文二爺的話,“小悠姑娘和她阿孃的事,您跟我說過,她不嫁人,是因爲夫家不仁不義傷了心,不是什麼事兒沒有。”
文二爺斜着李信,站起來,自己倒了杯茶,喝了半杯,才又開口,“我這事兒不說,小悠那事,可是早就過去了,算了算了,不說小悠,姑娘身邊的綠菊,有一回說過……”
“嫁人有什麼好處那番話?二爺酒後跟我感慨了半夜,我都記着呢。”李信忍不住笑起來,文二爺也失笑,“我這話太多了。讓我想想,怎麼跟你說。”
文二爺仰着頭,想了一會兒,手掌輕輕的在長案上拍了下,“有了,僻如隱士,有經天緯地之才,偏偏不願意做官,更不覺得榮華富貴、一呼百應、權勢滔滔有什麼好,只願意布衣麻鞋,粗茶淡飯,幕天席地,悠遊于山水間,這樣的隱士,大爺覺得不近人情,無法理解嗎?”
李信皺頭微蹙,“長公主是想做這樣的隱士?”
“差不多,有人要富貴榮華,有人要建功立業,有人要留芳千古,也有人就想無拘無束悠遊於天地間,男人這樣,女人也這樣,雖說天底下幾乎所有的女人都盼着嫁個良人,相夫教子,其樂融融,可這中間,總還是有些不同於尋常人的女人,比如長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