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蛇帶了落落回到家鄉, 已是天啓五年三月,兩人來到石室山下,遙遙望見那道巨大石樑, 不由相視一笑, 金蛇心中萬分感慨, 輕輕握住了落落的手.
他倆來到石橋寺, 加菲這一年吃的多, 動的少,胖的跟小豬崽一般,已經不認得落落了.小烏龜放養在荷花池裡, 也極是逍遙.只二黃染病死了,大黃也被山貓叼走, 不知所終.
落落雖放不下, 卻也知這已經是它們最好的歸宿, 兩人在寺中住了一晚,第二天便告辭而去.
天下雖大, 其實並沒有什麼地方能算是他們的家了.
清明時節,金蛇與落落到了萬田,他們也沒辦什麼祭祀之物,只向家人埋骨之處磕了幾個頭.
落落此時肚腹微隆,還有半年就要臨盆, 金蛇不欲在鄉下太偏僻的地方, 問落落想去哪裡, 落落說:"我想去西施的家鄉, 聽說那裡山明水秀, 還出美女,我們青青在那裡出生的話, 一定比阿九美的多."
金蛇不知阿九是誰,只是一笑答應了.
兩人輾轉來到諸暨,租賃了一所小舍,置辦了傢什用具,酒器茶具,琴簫棋枰,亦極精雅.
他們並沒蓄買奴僕,一應事物均親自動手,閒時或小窗凝坐,或相攜踏青,日子過的極之清淡有趣。
一日落落與金蛇談起後世之事,說道不過十幾年後,便要改朝換代,滿人入主中原.
金蛇知世事有定,不可更改.而且落落對於這時代的細節並不清楚.
但還是忍不住問:"落落,你還記得魏閹是什麼結果嗎?"
落落笑道:"下一任皇帝殺了他啊."
"那麼你記得楊漣大人嗎?"
落落勉力想了一想,道:"只記得有個叫左光斗的被害的很慘,他的學生後來是抗清名將,我們書上學過的."
金蛇又問道:"你們書上沒提到有什麼老百姓和閹黨相抗的嗎?"
落落赧顏道:"我歷史不好.不過語文書上有一篇<<五人墓碑記>>,的確寫了幾個老百姓反對閹黨而被害的呢."
金蛇心中一緊,忙問:"你還記得他們叫什麼嗎?有沒有朱養心?"
落落笑道:"只記得一個叫做顏佩韋,朱叔叔麼,肯定沒有他的名字."
金蛇默然良久,方道:"沒有就好."
落落半響纔回過來,愣愣的問道:"大哥,你爲什麼這麼問? 難道朱叔叔不是去北邊販藥材?他那麼大年紀了,難道還要去跟那些壞蛋鬥麼?你又怎的不陪他去?"
金蛇知道不能瞞她,方把自己和朱養心的計較慢慢說給她聽,又道:"他一介布衣,只是去送錢,連出面打點都輪不到呢,不會有事.何況朝政上的事,並不是打打殺殺能解決的."
落落垂頭看着自己,低聲道:"都是我累了你們."
金蛇失笑道:"我又不是什麼忠臣孝子,向來不理會他們做官的事情,如今老朱一下子拿了我八十萬兩銀子,已經很對的起他了."
落落聽見朱養心只是去撒錢,便也放下心來.
金蛇岔開話兒問:"你這幾日又想吃什麼怪東西啊?我去替你買來."
落落喜道:"我很想吃一種臭臭的豆腐乾子."
金蛇膛目道:"那幾天想吃臭鹹蛋,今兒又要吃臭乾子?落落,你口味好怪啊."
落落佯怒道:"哪裡是我口味怪,都是你閨女嘛."
金蛇道:"好好,不過這種小吃紹興纔有,罷了,你老實在家,我去給你買去."
落落忙說:"算了,太遠了."
金蛇笑道:"無妨,兩個時辰就回來了."
到底不放心,又加一句:"你可要乖乖在家,不能再亂跑."
落落樂的賭咒發誓,金蛇親了親她,把大門鎖了,縱馬而去.
不到一個時辰便到了紹興,買好了東西,金蛇怕馬兒跑的不夠快,便把它存到驛站,打算施展輕功回去.
那驛站旁就是水路,幾隻烏蓬穿船泊在水上,金蛇看了一眼,正欲轉身,突聽一個女子尖聲叫道:"站住,雪宜,雪宜,你---你可是雪宜麼?"
話音未落,一個女子已從船上躍上岸來,只見她衣衫破舊,青布蒙面,身型瘦的可憐.
金蛇看着她,也不說話,那女子怒道:"你,你不認得我了嗎?"
說罷突然又喜道:"啊,雪宜,我錯怪你了,你現下當然認不出我."
她語氣又是欣喜,又是悽然,道:"我不怪你,這是我自己願意的."伸手從懷裡掏出一卷粗蠶絲絹,急急展開.
只見上面繪着一個二十歲左右的美貌少女,雙頰暈紅,頭纏白布,穿着擺夷人花花綠綠的裝束.
那女子道:"雪宜,雪宜,這是你親手給我畫的,你可還記得?"
金蛇嘆了口氣,道:"紅藥,原來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