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森揚雖然隱隱覺得這個小宮女不像她自己所言那麼簡單,但她不矯揉造作的氣度仍然讓人覺得似乎她天生就有一股親厚感。也開口挽留道:“我和瑞嘉都是隨性之人,今天也算有緣和顏顏姑娘你相聚於此。相聚不如偶遇,不妨大家一起趁此雪夜盡興一番罷。”
“既然陸公子和公主如此盛情相邀,顏顏再說拒絕的話未免就太過掃興了。”亦堇淺笑道。
“這樣的話就再好不過了!我們今晚在這船上也沒什麼公子、公主、宮女,大家就都平輩相稱吧。總之,今夜只賞風月不論規矩!”瑞嘉公主建議道。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亦堇會心笑允。“不過,這雪夜湖中泛舟若是隻爲飲酒似乎單調了些。”
陸森揚正有此感,不過他見亦堇似乎已有主意,便溫和探詢道:“那不知顏顏有什麼好的想法?”
“談不上好與不好,我只是想,既然今夜要談風月,何不仿效古人對此愜意之景吟詩作對呢?我們三人可依次輪流作詩,只要和眼前之景有關的皆可。然後再一起評判高下,略居弱勢的那人便罰酒一杯,如何?”
瑞嘉一聽,不僅作出犯難的表情:“你這個丫頭,我從小便不喜歡這些舞文弄墨的,這樣一來的話豈不是便宜了森揚?”
陸森揚溫潤一笑:“沒想你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公主也有犯難的時候啊,我倒覺得顏顏這個提議好極了。既然瑞嘉覺得爲難,不如我就先開個頭,拋磚引玉好了。”
說罷,環顧四周,吟道:“簾外雪初飄,翠幌香凝火未消。”
亦堇點點頭,這句倒是很契合眼前這船外落雪,船中燈火之景。突然聽到一片寂靜中,大雪拍打岸上樹枝的聲音,便接道:“夜深知雪重,時聞折竹聲。”
“瑞嘉,到你了。”陸森揚一副忍俊不禁的表情。
“怎麼能被你們兩個這麼看低!”瑞嘉有些不服氣,突然想起劉長卿似乎曾有句和雪有關的詩,便朗聲道:“水聲冰下嚥,沙路雪中平。”
陸森揚聽後,舉起酒杯遞給瑞嘉:“公主殿下,請吧。”
瑞嘉公主似乎不明白怎麼自己就成了最差的那個。
亦堇淡淡笑道:“其實我們三人的句子都和‘雪’字有關,但是相較而言,瑞嘉你的‘沙路雪中平’似乎顯得不那麼貼閤眼前之景。所以這一局只能算你處於下風了。”
瑞嘉見二人都是一副言之有理的樣子,也就不作爭辯了。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胸口一陣熱流徜過,暖和不少,人也精神了些,便鼓起氣勢搶先說道:“那一次我先說!”
亦堇和陸森揚點頭默許。
“嗯,有了!明月照積
雪,朔風勁且哀。”
“不錯!看來果然是要飲酒才激得起才思呵。”陸森揚看着湖上飄絮,想到自己雖然有一葉扁舟庇護,但陵宸邊境的百姓們卻不知飢寒幾分,心中涌起一陣愁緒,隨口道:“歲暮陰陽催短景,天涯霜雪霽寒宵。”
見陸森揚突然憂思滿懷,亦堇也念及己身幾乎就命喪黃泉,難保大仇,也唏噓不已:“千門萬戶雪花浮,點點無聲落瓦溝。”
瑞嘉聽後高興說道:“哈哈,這一輪顏顏喝!我們眼前哪有什麼瓦溝哈。”
亦堇突然有些失神,自言自語道:“是啊,這裡不曾有什麼瓦溝。”
陸森揚卻聽出了亦堇詩中明珠暗投之意,白雪本是純潔高貴之物,卻也身世飄零,只能飄落至瓦溝,溶於污水。爲何她會有這麼惆悵的感慨呢?不忍觸及亦堇心中傷痛,便接話道:“其實這樣說來,我的‘天涯’似乎也不夠切題,不如我來痛飲罷。”說完,將滿懷憂民愁緒隨酒嚥下。
三人又對飲了幾回,不知不覺天邊已露曉光,有些微醉的亦堇這纔想起,自己一夜未回,只怕覓雪都急壞了,便想先行離去。見陸森揚和瑞嘉二人都仍在睡夢中,不欲打擾他們,心生一計後便“告辭”了。
而待陸森揚醒來,才發現亦堇已不見蹤影。回想昨夜種種,不免覺得那一番酣暢淋漓有些不真實。瑞嘉隨後也甦醒,見亦堇已走,語氣佯裝嗔怪道:“這個丫頭,怎麼不聲不響地就走了!”
陸森揚望向桌面,會意過來,指着對瑞嘉笑道:“你看,她其實已經向我們道別了。”
只見桌上的行酒令牌被亦堇擺成了一個“緣”字。
“她應該是想告訴我們,有緣自會再聚。”陸森揚越發覺得這個女子不簡單。她的蕙質蘭心和修養氣度都令人覺得神秘卻又備受吸引。
而昨晚陸冉靜去明瑟宮要人並無結果,因爲華妃一口咬定自己根本不曾派什麼人去傳召衿兒。華妃有孕在身,且言辭句句挑不出錯漏,陸冉靜雖然心中着急卻也只能無功而返。
此時顧沛卓才下朝,正在宣欽殿中批閱奏摺。突然沈致遠匆忙求見。
“皇上,不好了。臣剛剛去雪瑤宮傳召宮女衿兒,卻聽聞她昨晚就失蹤了。淳淑容聽說是因爲華妃娘娘傳衿兒前去製作糕點後,還連夜跑去明瑟宮要人。卻不想華妃娘娘直說從來未下過這樣的命令。”沈致遠詳細稟報道。
“什麼?!那個衿兒失蹤了?”這個消息讓顧沛卓吃驚不小。
而正在迴雪瑤宮路上的亦堇回想昨晚那一系列變故,越發覺得這背後肯定有一些陰謀。她突然有一個大膽的想法:會不會其實要置她於死地的人根本就不是華妃呢?一則華妃目前
懷有龍子,身份尊貴,他日一旦誕下麟兒,更是可以母憑子貴,她實在沒有必要在這個節骨眼招惹是非。二則,雖然上次因爲自己替陸冉靜解毒導致華妃推卸罪責失算,但反過來看,若是沒有自己那一道海棠千層糕,陸冉靜身亡的話,那華妃受到的處罰可就遠遠不止禁足一月這麼簡單了。所以,華妃是完全沒有理由來加害自己的。另外,既使真的是華妃要害自己,怎麼還會在覓雪在場的情況下堂而皇之地說是明瑟宮要召自己前去呢?只怕,有人除了想除掉自己,還想挑起淳淑容和華妃只見的摩擦,一石三鳥啊。
這樣一分析,加上臉上易容材料又不復存在,亦堇決定先行不迴雪瑤宮,靜觀事態發展,看能否找出幕後主使之人。不過,又考慮到覓雪的擔心,便用斗篷矇住臉後,隨手攔住經過身邊的一個小宮女。取下自己貼身的平安符對她正色道:“你去把這個交給雪瑤宮的覓雪。並讓她帶些東西來此處。不過記住,不能讓別人知道,否則……”
小宮女見亦堇身披瑞嘉的斗篷,用材十分華貴,以爲是哪位妃嬪。又見亦堇不怒自威的氣勢,嚇得趕緊接過。
雪瑤宮裡覓雪聽說有人找自己,以爲是亦堇回來。不過出門一看,卻是一個自己從來不曾見面的小宮女,正欲回去。
那個小宮女突然說道:“這是一位……”又有些犯難,不知道到底如何稱呼亦堇,只得說:“是一位主子讓奴婢交給覓雪姑娘的。”
覓雪回頭一看,竟是亦堇貼身的平安符。大驚,追問道:“是何人交給你的?”
“這個,奴婢也不知道。是剛剛路過聽雨軒的時候一位蒙着臉的主子給奴婢的。吩咐奴婢要親手交給覓雪姑娘,且不能讓他人知曉。還說什麼要姑娘帶些東西過去。”小宮女唯唯諾諾回道。
蒙臉?難道衿兒的易容材料除了變故?至於這個平安符……,原來,亦堇是爲了給自己報平安!覓雪和亦堇相處多年,默契十足。大致明白亦堇用意後,覓雪便打發走了小宮女,取出亦堇的易容材料藏於身上,往聽雨軒方向趕去。
與此同時,顧沛卓已趕到雪瑤宮裡。陸冉靜見他過來,便開口相求請顧沛卓一同再去明瑟宮一趟。
“皇上,您也知道,衿兒多次救過臣妾。所以臣妾實在放心不下她的安危。但是華妃姐姐已經懷有身孕,靜兒不敢和她太過爭執,所以只能斗膽請您和臣妾再走一遭明瑟宮。”陸冉靜跪下請求道。
“靜兒,你先起來。你的心情朕明白,你能體諒華妃的情況朕很欣慰。不過朕也有恰巧要找衿兒那丫頭。你就隨朕一同過去吧。”顧沛卓扶起陸冉靜。
而偏殿的顏若櫻聽到這一系列的動靜後,陷入了沉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