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顧沛卓擡頭問道。
“參見皇上。”來人一襲青衫盈盈拜道,聲音仍是如常的清冷。
“怎麼是你?”顧沛卓發現竟是葉清然。
“臣妾本見今夜月色怡人,想獨自走走。到了宣欽殿門口,卻見李公公正端着這碗醒酒湯在來回躊躇。一時無聊便管了這事,替他送了進來。”葉清然說道,彷彿一切都發生得極爲自然。
“既然如此,沒你什麼事了,放下東西就退下吧。”顧沛卓擺擺手有些倦意地說道。
“對酒澆愁愁更愁。”葉清然並未退下,反而看到那橫七豎八的酒壺酒杯後朗朗道。
“朕併爲於你計較方纔的事,你倒膽子更大了。”顧沛卓看着她淡淡道。
葉清然微微一笑:“臣妾倒不認爲剛纔的事皇上有什麼好計較的,一,我不過出於好心替李公公解圍;二,擔心皇上喝得太多,所以送來醒酒湯,何罪之有?”
顧沛卓聽後只覺有趣,指着睡夢中的亦堇對葉清然笑道:“你這說話的功夫和這個小妮子有得一比。看來倒是朕斤斤計較了。”
葉清然看了看亦堇後說道:“皇上謬讚了,雖然臣妾與衿兒姑娘接觸不多,卻自知要論聰慧靈敏,遠遠不及衿兒姑娘。何況,單說這與皇上共飲抒懷,就能看出她並非普通宮女。”
“難怪靜兒曾經說你心氣與她人有異。不重規矩禮數,卻對一個‘奴才’品性推崇,果然是個與衆不同的。”說完,顧沛卓又拿起酒杯繼續喝道。
“皇上。”葉清然卻走了過來按住了顧沛卓拿酒的手。意識到自己舉動,又臉色微紅,不由得鬆開來,然後說道:“解愁抒懷並非只有喝酒這一種法子。酒多傷身。”
顧沛卓擡頭看她,清秀面容下卻有種執拗的堅定。“好吧,那你倒說個好方法?”
葉清然笑道:“若是皇上不嫌棄,那請聽臣妾吹奏一曲,如何?”
顧沛卓點頭說道:“上次宴會上你和若,柔貴嬪曾共奏一曲,朕印象頗深。”
葉清然便從腰間取下玉簫,開始靜靜吹奏。
絕美簫音在這如水靜夜緩緩流淌開頭,悠揚起伏,讓已經有幾分醉意的顧沛卓更加沉醉其中。他輕閉雙目,暫拋煩憂,似乎自己不是廟堂之上的天子,而只是幾句山野的隱士,閒暇時傾聽風吟,靜謐時觀賞月舞,頗有嵇康阮籍的暢意之感。
待到曲子將終,睜開雙眸,卻並沒有因爲回到現實而失落,只因爲眼前女子立於月光之下,微風吹起青衫的恬靜模樣彷彿在引導另一個夢境。
簫音終了,葉清然也收起了望向遠方的目光,看向顧沛卓,淺笑道:“人生在世,總有不如意。只要是凡夫俗子就在所難免,與其學李太白舉杯澆愁還不如試試王摩詰的坐看雲起。”
“行至水窮處,坐看雲起時。說得好。朕倒想附庸風雅一番,談笑無還期。可惜衿兒這丫頭已經醉得不成樣子了。”顧沛卓無奈地笑笑。
葉清然長身一揖,吐氣如蘭地說道:“不如臣妾作陪如何?”
此話倒是十分出乎顧沛卓的意料。其實本在上次宴會後他除了爲若櫻的柔美舞姿所傾倒外,對這位清雅端莊的女子也是留下印象了的。不過,後來幾次都覺得此女有些孤高冷傲,也就遂了她的心思沒有強求。既然此次葉清然主動相邀,他又豈有不應之理。
“李德裕。”顧沛卓喚道。
“奴才來了。”一直守候在殿外的李德裕聽到顧沛卓叫喚趕忙進了殿來:“皇上有什麼吩咐?”
“派人把衿兒送回去。”顧沛卓說道,接着又補充了一句:“順便叫御膳房多準備有些醒酒的湯水和膳食,讓人好生照顧着。”
“是,奴才遵旨。”李德裕便示意兩個宮女過來扶住了醉醺醺的亦堇往外退出了。
待衆人走後,顧沛卓與葉清然相視一笑。
直到第二日晌午,亦堇才醒了過來。卻覺得腦袋脹痛得厲害。
“姑姑,你醒啦?”小丫頭梅兒嘰嘰喳喳地說道。
“嗯。現在什麼時辰了?”亦堇揉了揉額頭問道。
“現在呀,剛到午時。”
“什麼?!”亦堇趕緊從牀上起身:“那我得趕緊前去宣欽殿伺候了。”
“姑姑,不急。李公公派人昨晚送姐姐回來的時候還特地交代了今日姐姐不用去殿前侍奉了。”梅兒阻止道。
“爲什麼?”亦堇問道,這纔想起來昨晚自己好像和顧沛卓喝得大醉酩酊。
“奴婢不知。不過,我猜估計和婉嬪有關罷。”梅兒揣度道。
“婉嬪?”亦堇一臉迷茫:“我印象中宮裡沒這個人啊。”
梅兒笑道:“姑姑當然不知,就是之前的葉貴人啊,今兒個上午突然被封爲婉嬪娘娘的。奴婢聽人說昨晚姑姑走後婉嬪娘娘便留在了宣欽殿。”
“你的意思是說,我昨晚喝醉了以後,婉嬪來了宣欽殿?”亦堇努力理清頭緒。
梅兒用力地點點頭。
“她來幹什麼?”亦堇不解道。
“姑姑,你說什麼?”梅兒問道。
“哦,沒什麼。對了,安姑姑呢?一切可好?”亦堇轉而問道。
“現在正由覓雪姑娘照顧着呢。本來覓雪姑娘聽說姑姑喝醉了,所以過來看看,卻見姑姑一直沒醒,就先去陪安姑姑了。”
“我有吩咐過你可以讓外人見到安姑姑麼?”亦堇突然冷冷問道。
“奴婢該死。奴婢是見姑姑和覓雪姑娘一向親如姐妹,而且覓雪姑娘是個聰明人,沒多久就發現了這裡還藏着個人。奴婢這才便索性大膽告訴了她。”梅兒撲通跪下說道。
“起來吧。”亦堇淡淡道:“這次是你運氣好,覓雪知道這件事的確沒有什麼關係,但若換了其他人,只怕別說你,就連我,都只怕此時不是躺在這兒了。記住,宮裡很多事情並不是表面看起來的樣子,有時候自作聰明到頭
來害的是自己。”
“謝姑姑教誨,梅兒知錯了,再也不敢這樣了。”梅兒磕頭道。
“你照顧了我一夜,也累了,先下去休息罷。我已經沒什麼大礙了。”亦堇這才面色稍霽。
起身梳洗好後,卻看到桌上擺着精緻的菜餚和醒酒湯藥。估摸着是顧沛卓賜的,看來昨晚自己昨晚喝醉後應該沒有說什麼不該說的話,這才稍稍安心了些。
“覓雪。”她來到內室喚道。
“衿兒姐姐。”覓雪笑道。
一旁的安姑姑也朝亦堇點頭示意。
“看來安姑姑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這氣色都好多了。”亦堇笑道。
“還不是多虧了姑娘的精心照料和名貴藥材,不然老奴這把老骨頭怎麼可能熬得過這次的病。”安姑姑笑道。繼而說道:“不過老奴有個請求,還望姑娘成全。”
“姑姑是想去看凌常在罷?”亦堇淡淡道。
“不錯。珍兒本就位分低,如今又沒了我暗中的打點和接濟,想來日子過得辛苦。我實在放下不下。”安姑姑滿臉憂容地說道。
“安姑姑,請恕奴婢多嘴,您和這凌常在?”覓雪問道。
安姑姑看了看亦堇,亦堇微笑點頭。
“瞧我,都老糊塗了,既然你能見到我,說明你自然是衿兒姑娘的可信之人。也不瞞你,珍兒是老奴那苦命妹妹的女兒。我那妹妹病了多時,擔心有一天撒手而去,可又不放心珍兒這嬌縱的性子,便託我想法子將她弄進了宮,好歹衣食無憂。”安姑姑說起往事,有些黯然。
“我不能答應姑姑的要求。”亦堇說道:“此時連姑姑都自身難保,若再去貿然見凌常在,只怕會給她惹來無望禍端。說句難聽的,姑姑也清楚,在這宮裡,不得寵又位分低的妃嬪既使有一天得了個什麼病端,也是無人問津的。”
“是呀,何況,聽之前姐姐說德妃一事太后竟能如此算準他人心思,只怕查到凌常在那邊也是遲早的事了。姑姑還是別輕舉妄動的好。”覓雪也勸道。
“之前姑娘說,要救我只有一個法子,到底是什麼?”安姑姑聽後這才暫時打消了去看凌如珍的念頭。
“讓皇上保你。”亦堇淡淡說道。
“什麼?你要將此事告訴皇上?!皇上和太后可是嫡親母子,這麼做無異於將老奴再度推到太后面前啊。”安姑姑搖頭否定道。
“姑姑放心,我既然要說,自然會先尋個周全的法子。絕對不會讓你有事的。”亦堇鄭重承諾道:“何況,姑姑最不放心的莫過於凌常在,退一萬步而言,既使姑姑真的有事,我可以向你保證只要有我在的一天就一定會照應凌常在妥當。”
看着亦堇堅定的眼神,安姑姑知道自己此刻的處境除了這樣確實沒有第二條路可走。再者,亦堇的確說的沒錯,只要珍兒能夠日後在宮裡不收欺負,那麼她這條老命也就沒有非留着的必要了。便答應道:“好,我信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