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一回頭,就見徐滄盯着那隨從的身影,若有所思道:「侯爺該不會是有什麼爲難的事吧?或是有什麼東西不能讓本官知道?恕我直言,侯爺可莫要以爲春蕊進了大牢,這案子就和世子完全沒關係了,他們三個現在都有嫌疑,到底誰是兇手,還未曾蓋棺定論呢。」
長樂侯爺知道徐滄這是懷疑自己讓隨從去湮滅什麼證據,臉一下子漲得通紅,然而想一想,徐滄說的也有道理,這事兒換成自己也得疑惑。兒子還在大牢裡,若因爲此事讓他被徐大人定爲重點懷疑對象,冤不冤啊。
一念及此,便嘆了口氣,忍恥苦笑道:「既然大人這樣說,就告訴了你也無妨,大人請進,我們邊走邊說。」
徐滄點點頭,和宣素秋初二隨着長樂侯爺一起進門,往後院而去,一面聽老侯爺沉聲道:「不怕大人笑話,這幾日府裡因爲兒媳之死,着實是鬧了個人仰馬翻,只有我和兩個姨娘,只忙得焦頭爛額。卻不料下人們看見這樣情景,也不安分,今兒竟然有個小子在後院對一個丫頭拉拉扯扯動手動腳,那丫頭也是個直心腸的,羞怒之下就嚷了起來,叫幾個路過的婆子聽見,這纔將那混賬東西給拿住了,我這剛剛要命人將他打死,不料就有人來稟報說大人過來了,所以只得暫且按下。」
徐滄一聽原來是人家的醜事,自己剛纔那一問倒是冒昧了,因連忙道:「原來如此。唉!富貴門第中,雖然僕役如雲,可這人多了,品行不一,難免會發生這些令人惱怒的事,侯府當此多事之秋,侯爺當善自保重身體,莫要爲這些小人煩惱,上火傷身,就不值當了。」
「多謝徐大人開解,老夫省得。」
兩人在前面說話,宣素秋就在後面看着徐滄背影,忽然發現他的一個特點,因暗自道:徐在家裡和衙門中不怎麼愛說話,可是一旦遇上這些應酬場合,他就是彬彬有禮言語得當,難怪他可以年紀輕輕就身居高位屢破奇案,是了,一個悶嘴葫蘆怎麼可能成爲大理寺卿?破案追兇一定要詢問的呀,若從這一點論,他也該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八面玲瓏的人才啊。
一面想着,便四下裡張望,忽見東邊小路上幾個婆子氣勢洶洶押着一個少年走過去,她先是一怔,接着想起長樂侯爺的話,就忍不住叫道:「哎…哎,那個少年…就是侯爺剛剛說的混賬東西嗎?」
「小宣。」徐滄回過頭瞪了她一眼:這不是戳人家瘡疤嗎?這個小宣,太實誠了。
長樂侯爺臉皮子抽抽了幾下,宣素秋意識到自己說錯話,忍不住縮着脖子吐了吐舌頭,落在老侯爺眼裡,不由想起自己那個外孫,心情緩和了些,這纔不情不願道:「嗯,就是那個小王八蛋,纔多大?膽子倒是不小。」
那少年的哭喊聲遠遠傳來,宣素秋不免動了惻隱之心,雖然她也痛恨登徒子,但剛纔一眼看過去,那分明就是個十四五歲的半大孩子,許是被什麼春宮畫兒誤了,一時行差踏錯也是有的,既然也沒造成什麼不好的事,打他一頓,給他個教訓,讓他以後都牢牢記着也就是了。
想到這裡,明知自己這番話說出去不會招人待見,她仍是忍不住硬着頭皮道:「那個…侯爺,我說一句話您彆着惱,我看那就是個…十四五歲的半大孩子,他能懂什麼?大概就是被哪個混賬行子教唆了幾句話,或者不小心看了什麼雜書,一時胡塗犯下這樣的錯,懲戒一番讓他長點記性,以後改過自新是可以的,但…但就這麼打死了,會不會太殘忍?」
長樂侯爺皺眉道:「這樣無行放浪的東西,若是放過了,誰知日後還能做出什麼大膽的事情來?」
徐滄知道大戶人家最重禮教和男女大防,不過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就因爲一時色心起,便要被活活打死,這確實是有些過分了。
因想到這裡,便淡淡道:「論理這是侯爺家事,本官不該多嘴。不過說起來,這件事的確不至於就被打死,侯爺,上天有好生之德,若是侯爺實在生氣,把他攆出去,或送去鄉下莊子裡也就是了。」
宣素秋一聽徐滄支持自己,膽兒立刻就肥了,連連點頭道:「沒錯沒錯,徐大人說的沒錯。侯爺啊,您想想秋雨和春蕊,那也是兩個奴婢,可就是因爲陳夫人太狠毒刻薄,就…」
聲音越來越小,終至消失,宣素秋看着老侯爺那張拉得老長的黑臉,終於意識到自己情急之下,又說錯話了。
小宣這是怎麼了?她是屬刀子的嗎?抓着人家侯爺瘡疤猛勁兒戳。徐滄忍不住扶額嘆息,小聲道:「侯爺,她不會說話,你別和她一般見識。」
被戳了一刀又一刀的長樂侯爺的確很生氣,但是宣素秋的話卻的確給了他很大觸動,想到兒媳狠毒,最終卻送了自己性命,焉知這不是報應臨頭?長樂侯府一向是慈善人家,大概是這些日子的事情讓自己脾氣太暴躁了,本來嘛,爲這點事就打死一個人,確實說不過去。
想到這裡,臉色便緩和了些,沉聲對身旁隨從道:「既然徐大人和宣仵作都爲他求情,念在他素日裡也算老實的份兒上,今次就饒過他,你去告訴一聲,讓打二十板子後攆去莊子上。」
「是」
隨從剛回來不久,此時答應一聲,又撒腿追着那些婆子去了,宣素秋心想:這平日裡定是經常傳信兒,所以體力這麼好,跑了一趟臉不紅氣不喘,我也做不到這一點呢。
陳夫人的院子裡已經沒了人,宣素秋想起小桃紅說過:秋雨和春蕊的東西都被扔了,她們的衣服也都被送給了其它丫頭。再看院子裡那一樹桂花開得正盛,可是開得再好,卻是院落無聲,沒有人再來欣賞,豈不寂寞孤單?因心中不由升起幾絲感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