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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坐在禪房裡喝茶,小弟剛纔過來稟告,說冉冬上來了,沒帶什麼人,就一個車伕和他自己。公子看了看門外,吩咐道,“阿時,進來。”
“公子。”時護衛微微頷首。
“讓阿涼帶着文瑾去後山,然後讓小弟帶着阿涼去給老董他們安排好的住處躲一下,切記,一路上,不要讓阿涼露面,最好誰也不要見。”
“是。”
“對了,你去告訴文瑾,不想走,就讓她老實點兒。”公子似乎還是有些不放心,繼續囑咐道。
“來了?”公子嘴角微微上揚。
“說好給你帶些雨花茶,總不能爽了約。”冉冬的聲音明亮的響起。
“送個茶而已,你府上連個下人都支不出來?”
“那要看送誰了,公子,可不是誰都能見的。”冉冬將茶葉放在手邊的几案上。
“春妍和小穩,可還好?”
“你怎麼不問問謝潦?”冉冬似乎猜到了什麼。
“他?一個癡人而已。若還活着,那便是你的意思;若已經死了,那除了你,還有誰敢讓他死?”公子微微一挑眉。
“當年是他給你保的胎,我知道,多少對你,他還是有恩的。”
“算不上有恩,他是太醫,保胎,不過是分內之事罷了,昇兒保不住,蕭也不會讓他活下來的。”
“似乎很久沒有聽你說過曾經的事了,我以爲,你是不願意提起的。”
“不願意?我現在做的一切,都是因爲過去,沒有什麼願不願意的,我是這樣選擇的,就無路可退。”
“宋吟,來了。”
公子握着茶杯的手忽然抖了一下,面具後的臉上有稍縱即逝的不安,“是嗎?”
“宋大人現在是皇上跟前的紅人,這次來金陵也是替皇上辦事。”
“是嗎。”
“公子似乎不是很想聽到這個人?”
“是嗎。”
“是嗎?你回答了我三個是嗎,我應該怎麼回答你呢?”
“哦,是嗎?”公子一擡頭,遇上冉冬的目光,兩人相視而笑。
“你今天來,應該不只是來送個茶葉,或者給我帶一些我並不想知道的消息。”
“是嗎?”冉冬微微一笑,“可能真的是。她現在,還好嗎?”
“你說誰?”
“你知道我說的是誰。”
“哦,我可能不知道。”
“我想見她一面,我不帶她走,就只見她一面。”
“這個你得問她,我並不知道你想見的人是誰。”
冉冬看着公子,死死地盯着那副面具,好像看着看着就能把面具看穿,看到面具後那個女人真正的表情。
“原來是這樣,那我就不爲難公子了,在下,先告辭了。”冉冬忽然一笑,猛然站起了身。
公子並不知道他現在是在跟自己玩兒什麼遊戲,沒有任何動作,只是說道,“請便。”
公子看着冉冬的身影消失在院子裡,猛然想起了什麼,急忙喊道,“阿時,不好,去後山!”
等到公子跟着時護衛來到後山涼亭時,文瑾早已不見了蹤影。
“我們還是中計了。”公子道。
“公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想的太簡單了,真的以爲冉冬是自己過來的。”
“可是小弟明明只看見了那個車伕還有······你是說,那個車伕?”時護衛也似乎反映了過來。
“你快下山去找她,不用管我了,我在寺裡,不會有事的。”公子皺眉。
“公子,這怎麼可以,你的身邊不能沒有人。”時護衛反對道。
公子擡頭看了看他,說道,“小弟應該很快就會回來了,你不用擔心我,我不會出寺廟的。”
“那也不行,公子,除非我親眼看見小弟回來,我不能留你一個人。”時護衛執拗道。
公子沒有繼續說話,她知道,至少現在他比自己理智。
文瑾被黑衣人放了下來,腳剛落地,拳頭就已經出手,黑衣人沒有與她動手,只是來回閃躲,直到樹林裡,傳來另一個人的腳步聲,文瑾猛然住了手。
“公子。”黑衣人行了一禮,然後自動退下。
“我不知道,你現在竟連一面都不肯見我。”冉冬沒有再靠近,只是輕聲道。
“你想幹嘛?”文瑾的眼裡只有恐懼。
“原來現在在你眼裡,我竟成了這樣的人。”冉冬的表情愈見痛苦。
“我不是不想見你,只是,只是還沒做好準備,你,你不要逼我。”文瑾忽然流了淚,自己都不知道爲什麼,一隻手在臉上一摸,看着手上溼溼的,一下沒了話。
“我在那家客棧的後門撿到了你的衣服,我以爲,以爲你出事了。”
文瑾的心一下就揪緊了,如果阿時不來找他們,看來早晚都會被他找到的,“你,你怎麼會找到那裡的?”
“瑾兒,你告訴我,我到底要怎麼做,你纔會原諒我?”
“你,你不用這樣的,我不是什麼重要的人,我,我不過是一個朝廷欽犯,人人得而誅之的,你這樣,完全不值得的。”
“值不值得,只有我自己知道,你不知道你在我心中的地位,又怎麼會知道你自己是否值得?!”
“你回去吧,我現在,現在還沒準備好到底要怎麼面對你。冉冬,我是一個成過親的女人,成親你懂嗎?我嫁過人的!他不要我了,他說他不想再看到我了,我······我殺了人,殺的是我丈夫的小妾,她還懷了孩子,我······你到底知不知道?!”
“我知道,可我不在乎。”
“什麼叫你不在乎?!你不在乎,只是因爲你根本不理解我心中的感受!事到如今,我依舊沒有悔悟,如果事情重來一遍,我還是不會救她,因爲是他們殺了以前的文瑾,讓我像個死人一樣的活着,到現在,就是到現在我依然不能釋懷,很多事情,不是你說過去就能過去的。”
“我沒有讓他過去,我只是希望你能看到我,而不只是一個人,一個人孤單的活着!”
“冉冬,我配不上你,你有你的錦衣玉食,我註定不能在太陽底下活着,早晚一天,我會不得好死的!”
“我們都不配被原諒,我能愛上你,是看到了影子背後的自己。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謝潦的事情嗎?我告訴你,五年前,是我,是我親眼看着妹妹喝下了那碗謝潦配的毒藥,她說,她不要嫁給皇上,讓我成全她,我,我看着妹妹一口一口,然後,然後身子慢慢軟了下去,我的妹妹,我唯一的妹妹,差點兒被我害死!我竟,我竟什麼都沒做,只是,只是看着!終於,等我醒悟,可一切都晚了!我救了謝潦,打斷了他一條腿,讓他救活我的妹妹,可如今呢,娥璵,娥璵只是個活死人,我卻什麼也做不了。這一切,一切······”
文瑾的心漸漸柔軟,腳步竟一步步向前靠近,忽然自己便反應過來,“冉冬,對不起,我現在,現在還沒準備好,準備面對你。”文瑾的淚一滴滴下落,忽然間看見時護衛騎着馬就在不遠處,然後轉身便離開。
“你怎麼了?”公子坐在房頂,側頭看了一眼輕手輕腳爬上來的文瑾。
“我想跟你說會兒話。”文瑾看上去有些氣餒,可還是站在她的身後,等她的回覆。
“那你總得走近些我才能聽得清。”
文瑾沒有公子想象中的會高興,只是輕聲走到她身邊,坐了下來,良久,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你不是想跟我說話嗎?”公子瞟了一眼身邊的人,終於打破沉寂道。
“能不能給我講講你的事?”文瑾忽然說。
“我的事?”公子挑挑眉,這還是第一次有人會問起自己,“那你先給我講講你的事。”
“我有什麼好說的,我的事,外面通緝令貼的滿城都是,你不都知道嗎。”文瑾撇撇嘴。
“你坐過來些,這夜有點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