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範少山在溶洞口守了三天三宿,生怕有人來玩兒,給禍禍了。地質部門的來了,人家是北京的,縣旅遊局的人也來了。兩撥人,一連考察了三天。都說難得,都說了不起。範少山不大關心地質部門,只是拉住旅遊頭頭的手不放:“啥時候,俺們能開發成旅遊景點啊?”頭頭說:“得聽地質部門的考察結果。旅遊項目是一定要開發的,但由誰來開發,由誰來經營到時候再研究。”啥意思?溶洞在白羊峪的土地上,是白羊峪人發現的,還不一定讓白羊峪開發經營?得交給別人賺錢?天下哪有這條子理呀?範少山說:“讓別人在俺的地盤上賺錢,那可不中啊!”頭頭說:“彆着急,到時候再說。”
人家地質的,旅遊的,都要回去研究。這邊白羊峪人就把巖洞路口圍了起來。以爲這都管用呢。誰知道,圍擋被拆下一塊。不光有人看那個黑咕隆咚的洞口,還有人把繩子拴在那邊樹上,下了洞。範少山一聽,火了!開着摩托跑了過來。一問,下去一男一女。他衝着洞口大罵:“王八蛋!趕緊給俺上來!你要是膽敢碰俺的溶洞一指頭,俺扒了你們的皮!”上來了,先是一個小夥子,一臉鬍子。範少山問:“你幹啥啦?”小夥子說:“我們只用了眼睛,什麼也沒動。太美了!”正說着,女的上來了。範少山嚇了一跳:歐陽
老師!
路通了,布穀鎮學校大巴開到了白羊峪,每天往返,接送學生。從前天起,白羊峪小學完成了它的使命。歐陽老師要離開了。就在前些天,她認識了這個來白羊峪遊玩的攝影家,挺談得來,就決定和他浪跡天涯了。人生是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啊!這兩天,他們在白羊峪繞來繞去,沒走。今天決定走了,偷偷看看溶洞,以這種方式告別白羊峪。沒想到,讓範少山撞上了,捱了一通罵。
範少山一想,這些天事兒多,還沒顧上跟歐陽老師道個別,就請歐陽老師和她男朋友吃頓飯吧。來回來去的人多了,“白腿兒”在路邊開了一家飯店。三人去了。範少山的心裡頭像撒了把沙子。如今這女孩,不按常理出牌啊,剛認識三天,就要跟人家闖天涯了,你瞭解他嗎?範少山是真心希望歐陽老師幸福啊!小夥子叫莫說。這讓範少山想起了作家莫言。範少山說:“俺不管你說不說的,好好待歐陽老師,你若是欺負她,我決饒不了你。”莫說說:“大哥放心。”歐陽老師說:“認識他三天,就像認識了一輩子。”範少山說:“好好的。”歐陽老師流了淚,說:“好好的。”
學校解散之前,泰奶奶給學生們上了最後一課,《生命》。那天,泰奶奶精神啊!泰奶奶要給學生們上課,泰奶奶有好多天沒上課了。泰奶奶給孩子們講的這一課是《生命》,課本里沒有。泰奶奶說:“孩子們,生命是什麼?生命就是一棵樹啊!每棵樹,都有春天發芽吐綠的時候,每棵樹都有夏天枝繁葉茂的時候,每棵樹都有在秋風中落葉的時候,每棵樹都有在冬天裸露枝條的時候。於是,人們看到,在秋的盡頭,在冬的深處,生命彷彿停滯,難道真的是這樣的嗎?不是。樹還活着,它是以另一種方式而存在。它裸露着枝條,始終展現真實的自我,是在坦然地面對自己。走過深秋與寒冬,樹才能成熟與堅強。四季輪迴,我們不會總在春夏裡安逸地生,也不會總在秋冬裡痛苦地長。正如順境與逆境,總會交替出現。所以你們要坦然一些,坦然面對一切。走過歲月的坎坷,你們會更加成熟,更加堅強。孩子們,希望你們每個人都應該好好珍惜自己的寶貴生命,認真對待生命,做生活中的強者。做一個熱愛生活、熱愛生命的人。”這課講的,真提氣呀!餘來鎖、範少山也在後面聽着呢!和學生們一個勁兒地拍巴掌。看着泰奶奶出彩兒啊!還得活個三年五載的。沒問題!
可就在送走歐陽老師的第二天早上,負責照顧泰奶奶的長太媳婦跑來了,說:“泰奶奶死了!”
四十三
泰奶奶死了。她坐在教室裡,坐在講臺的椅子上,兩手搭在一塊,走得安詳。
範少山走進教室,撲通跪在地上,一把抱住泰奶奶,號啕大哭。
泰奶奶死了,死在空蕩蕩的教室,死在了空蕩蕩的學校。泰奶奶多麼稀罕那口棺材。平日裡總是睡在棺材裡啊!但死前,她選擇了教室。教室裡沒有孩子了,也沒誰可以打擾了。這裡安靜啊!泰奶奶給學生點名了,點着點着,睡着了。再也不醒了,不醒了。
泰奶奶死了。這樣一個苦命的女人,她像油燈一樣,燃盡了,耗幹了,滅了。範老井時而明白,時而糊塗。泰奶奶死了,他明白了,打這以後,再也沒有糊塗過。範老井說:“泰奶奶,你走好啊——”一聲下來,老淚滔滔了。杏兒來了,黑桃來了,小雪來了,全村人都來了,爲泰奶奶送行。這天,白羊峪是時間凝固了。大悲啊!像霧,籠罩着整個村子,像水,浸潤着每個村民的心。泰奶奶是大葬。叫了兩撥吹鼓手,對壘。九十二歲走了,應該是喜喪。可每個人心裡頭都樂不起來。吹鼓手本想吹點喜樂調兒,可聽了泰奶奶的事兒,吹不動了,找不着調了。再吹起來,吹的都是大悲調啊!開始時,泰奶奶說過,死了,埋在黑羊峪的長城腳下,那裡有她的爹孃呢!後來,泰奶奶說,死了,就埋在白羊峪,就看着白羊峪長個兒。泰奶奶死前,沒能看看修通的隧道。這回,送葬的隊伍從隧道走過去,又繞了回來。泰奶奶的親人,只有重孫女黑桃。可白羊峪都是她老人家的親人啊。範少山爲泰奶奶打幡兒,摔盆子。全村人都爲她戴了孝,紙錢紛紛揚揚的。出殯前,餘來鎖爲泰奶奶獻上了一首詩:
中國好女人
生在燕山脈
路長長,遠遠走
剛剛歇一歇腳
卻再也走不動了,走不動了
中國苦女人
出自燕山脈
苦水泡,黃連熬
剛剛喝了一口糖水
卻再也撐不住了,撐不住了
俺們的泰奶奶
從今天起
您不用,再走了
您不用,再撐了
您就好好看着白羊峪長大吧!
因爲俺知道,您從未離開,一直在這兒
讀到最後,餘來鎖哽咽了,鄉親們哭聲一片。一大羣烏鴉,黑壓壓的,在天空盤旋,它們是來爲泰奶奶送行的嗎?喇叭聲咽,兩撥人,吹爆了。泰奶奶被埋在了林子裡。那裡是白羊峪的公墓。在這裡,泰奶奶進入了白羊峪的另一個世界。天都快黑了,黑桃還跪在奶奶的墳頭不起來,嗓子哭啞了。範少山強行抱起黑桃,往林子外面走。黑桃說:“爹,太奶奶孤獨啊!”範少山說:“不孤獨,這兒也都是白羊峪的人,都能一塊嘮嘮嗑。”
對了,泰奶奶死了,龐大輝也來了,哭了一場。
泰奶奶走後第二天,老天爺呱嗒一下,翻臉了!本來是個爆晴天,沒想到,嗚的一聲,接着,嘩啦!啪!不知誰家的光伏發電的電池掉下來了,碎了。開大風了!大風捲着黃沙,把天擋住了,將日頭遮住了。大風越刮越大,天地間像萬頭老牛在叫,夾雜着稀里嘩啦的響聲。範老井瞪大了眼睛,嘴脣一哆嗦,一哆嗦的,朝着窗外大喊:“老天爺啊——消停點兒吧!可別讓白羊峪再遭殃了——”範老井正喊着,院子了的一棵槐樹,咔嚓,倒了。這風不長,也就颳了一袋煙工夫,好像把這白羊峪刮到了半空,又重重撂了下來。你說,白羊峪剛好過一點兒,你能讓俺們安生一會兒不?大風來得突然,連天氣預報也沒吱一聲。範老井說,在他的記憶裡,就刮過兩三回這樣的大風。老頭正在街上走呢!誰家的鍋蓋從樹上掉了下來,咣噹落在老爺子腳下。老爺子撿起鍋蓋說:“鐵鍋離不開鍋蓋,老頭離不開老太。這鍋蓋,誰家的?”村裡有幾棵樹倒了,有一半人家的光伏電池板掀了,幾家的門窗破了。田新倉正在家呢,屋外餵雞的盆子颳了進來,咣地扣在了他頭上,還有半盆雞食呢!一點兒沒剩,從頭到脖子,到全身,都讓雞食淋了。滿身雞食的田新倉跑出屋外,站在風中,大喊:“風,你是來逗俺的嗎?”
受災最大的是農田。剛掛果的金蘋果被風吹去一半。金谷子倒伏,鐵定減產。大王莊金谷農場的大棚菜也遭殃了,塑料布被吹跑了,幾個棚也倒了。支委範德海正在大棚裡,一下被塑料布矇住了,揭了半天,揭不下去,跟怪物似的,在風裡打滾兒。
風災過後,街上走着的範老井,忽地想起了兒媳婦,李國芳呢?咋沒見她?趕忙回家一看,沒了。大風起,李國芳出來收衣服,就被昏天黑地的大風捲走了。李國芳沒有手,她又不能抓住點兒啥,撐住自己個,只能任着風吹。去哪兒啦?不知道。
大風颳跑了李國芳,驚動了整個白羊峪。這年頭壞啦?老天爺剛收走了泰奶奶,李國芳又沒了。這可都是白羊峪一等一的好女人,也都是苦命的女人啊!老天爺呀,你咋不睜眼呢!鄉親們找,範家人更是找不停。找到了“鬼難登”,又找到了白羊峪,滿山谷地喊李國芳的名字,沒人影,沒回音。半夜,回到家,明天接着找。在家裡,誰也吃不下飯。範少山一個勁兒地流淚。範德忠說:“咱這白羊峪,周圍山澗多啊!就怕你娘掉進山溝裡,找都找不到。你娘萬一有個好歹,也就省得在人間受罪了。她活着,就得給俺當梯子,她死了,俺就去了半條命了。”範德忠的喉嚨嗚嗚響,眼淚撲簌簌流。範老井說:“別說那喪氣話!大風把大活人能刮到山澗裡去?咱白羊峪周圍都是樹,不是一出溜就溝裡了?再說了,大風也不能把人卷跑了,少山他娘,一準是迷路了。這一迷路,可能就走遠了。你老順着風的方向找,找得到嗎?天一亮,跟俺去找!”第二天,天一放亮,範老井就帶着兒子、孫子出發了。邊走邊有鄉親們跟上來,隊伍拉了好長。來到長城邊,範老井站住了。範少山向前方望去。長城上,坐着一個人,是娘,是娘啊!範少山叫着娘,往她跟前奔,餘來鎖、田新倉等人都跟着,人們一起把李國芳扶到田新倉的肩上,人們扶着捧着,把李國芳送回了家。餘來鎖一檢查,李國芳沒有一點傷,就是受了風寒,有點感冒。事後,人們想想,去往長城的路,多少溝溝坎坎啊?別說李國芳一個沒有雙手的老年人,就是年輕人登上去,也得一身汗。這咋回事兒啊?一陣大風,李國芳到了六七裡外的長城,誰能想到啊?還有,範老井是咋知道兒媳婦到了長城的呢?
這事兒,不說啦。
風災過後,最要緊的是修房子。餘慶餘等幾家的房頂都掀翻了,五奶奶等幾家的窗子玻璃都碎了,費來運等幾家的門都給吹跑了。範少山帶着人,挨家挨戶地修。這些,都是集體花錢。平常你可以不管,這是救災呀!你就得當主角了,鑼鼓點都敲響了,你得登臺呀!這場風,損失最大的就是光伏發電設備。掉下來七八臺,沒掉下來的,也吹散了架。歪歪扭扭,橫七豎八。這可咋好啊?餘來鎖說:“修起來,這得多少錢啊?”範少山說:“咋也得七萬八萬的。你當書記的,想想辦法。”餘來鎖說:“俺哪有法子,把俺賣了,也不值那麼多錢啊?”範少山說:“‘白腿兒’捨得?咋樣?聽說你們要二胎了?”餘來鎖跳了起來:“誰說的?俺倆都啥歲數了?”範少山說:“結婚還不到一年呢,沒事兒啦?”餘來鎖說:“剛開始那陣子,還中。如今不中了,吃鋼釺也不硬了……對了,你問這幹嗎?這不說電池板的事兒呢嘛,有點正經的沒有?”範少山笑了:“光伏發電上了保險了。泛美公司一會兒就過來修,人家找保險公司結賬。”餘來鎖給了範少山一拳:“你小子,在這兒等着呢!這俺就放心了。對了,俺和你嫂子吧……”範少山白了餘來鎖一眼:“有點兒正經的沒有。”餘來鎖說:“幹活兒,幹活兒。”範少山湊過去:“你小聲點兒說……”餘來鎖說:“去!你看着這兒,俺去農場,看看大棚修得咋樣了。”
這回,馬玉剛態度不錯,親自帶隊來修電池板了。馬玉剛對範少山說:“你知道我爲啥來嗎?”範少山說:“俺哪兒知道馬總的心思啊?”馬玉剛說:“我就是爲了看一看隧道,通車了!說實話,我沒敢想。我娘住在北京,她老人家總打聽修路的事兒。她年輕的時候,下過一趟山,趕上下大雨,差點兒讓雨點拍下去,打那以後,就再也沒敢下過山。我家搬走的時候,我揹她下山,她都沒敢睜眼睛。如今,娘老了,出不來了。我拍了幾張隧道照片,給她老人家的手機發過去了,把她老人家樂壞了。說實話,白羊峪我服誰呀?我就服你範少山!”範少山笑笑:“白羊峪走出去的,俺服你。”馬玉剛說:“服我啥?”範少山說:“有錢唄。”馬玉剛說:“有錢算個屁呀!不就是比別人多幾套別墅嗎?不就是比別人多幾輛車嗎?不就是比別人多去幾趟馬爾代夫嗎?不就是……”馬玉剛一看,範少山走了。
農場的大棚菜,損失的主要是菜。黃瓜架、西紅柿秧都被吹散了架,茄子、豆角七零八落了。蔬菜受災沒保險,你得自己個扛着。好在大棚菜的鋼架有保險,人家能賠百分之八十,每畝大棚能賠六七千,一個農場下來,就是幾十萬。重新建大棚,餘來鎖、範少山都來了。人手不夠,僱了大王莊、小王莊的村民,忙了四五天,農場才恢復了原樣。算了算損失,大了,起碼二十幾萬。
杏兒來了。一進村,看了公婆一眼,就撲去了金蘋果。一進園子,傻了。草地上掉了不少小蘋果,跟青棗似的,樹上還有,稀稀拉拉了。可果樹,一棵沒倒。連林子裡碗口粗的松樹都倒了好幾棵,這蘋果樹爲啥沒倒呢?你不打農藥,蘋果樹的根就一直往下扎,往深裡扎。這根的深度,比樹幹還高。大風你就可勁兒吹,甩開膀子吹!蘋果樹不尿你!餘慶餘看着果園,貓腰撿着青果子,說:“造孽啊!這都是錢啊!一個能換一筐饅頭,一場大風,掉了,你說坑人不坑人。”杏兒說:“大叔,有啥好辦法沒有?”餘慶餘說:“侄媳婦,俺跟你說啊,要是打農藥的蘋果,俺有辦法,打幾遍藥,蘋果一準個大,咋着也能找補點兒損失。這不打農藥的蘋果,只能乾着急,沒辦法。要不金貴呢!”杏兒說:“大叔,不能打農藥。”餘慶餘說:“可不可以追肥呀!”杏兒說:“不能追肥。”餘慶餘說:“也不能鋤草吧?”杏兒說:“大叔,這事兒沒人告訴你?”餘慶餘笑了:“俺是想考考你呢!”杏兒咯咯笑了,說:“大叔,草已經和蘋果樹形成一個生態系統了。拔了,就把生態系統破壞了。還有,地上還有螞蟻和昆蟲呢,施了肥,就把它們燒死了。”餘慶餘說:“那總得澆水吧?”杏兒說:“乾旱了當然要澆水,樹下蟲子還要喝呢!”餘慶餘說:“滿分!”餘慶餘也是老果農,懂行。如今果園歸了集體了,他看果園,精心着呢。杏兒說:“大叔,這果園您老照看好嘍,年底我給你發紅包啊!”餘慶餘說:“可不敢怠慢,這就相當於守着金庫啊!”杏兒估算了一下,去年結了八千多個,今年一場,果樹有了井水澆,沒旱着,個頭也能大一點兒,也就能結五六千個。不爛的蘋果,就白羊峪一家,網上,沒行情。杏兒得參考去年的價格定價,和白羊峪村委會簽訂單。土地流轉的時候,有些村民不願意把果園分了,這可是他們的小銀行啊!餘來鎖和範少山考慮到,萬一有的農戶偷偷打藥施肥咋辦?不好控制,必須得統起來。最終還是按照大多數村民的意見,沒分。聽說杏兒來了,範少山從農場趕了過來。他說:“種這金蘋果,你就得等,就得捺住性子,遭了災你得認,吃了虧你得服。你不能催它,不能不理它,你得哄着它,陪它說話,受傷了,你更得安慰它,陪它療傷,讓它堅強。那金蘋果就是個孩子,你是咋對待你家孩子的,你就咋樣對它,中了吧?也不行,你的孩子不聽話了,可以打兩下,罵幾句。對待金蘋果不中。那要怎樣,你得待它如初戀。”這話聽得明白,可最後一句,杏兒不樂意了:“你是說,你待金蘋果就像遲春英啊?”範少山跳了起來:“這話你都能挑出理來?俺就是打個比方。”範少山忽地看着杏兒,杏兒說:“你看我幹啥?”範少山說:“這話,你好像也說過……”杏兒明白了,朝着範少山打了一拳:“你真壞!我也是打個比方。”範少山說:“那往後跟人介紹的時候,俺就說,俺待金蘋果,就像對待閆杏兒一樣。”杏兒說:“今後,我跟人介紹的時候,就說,我對待金蘋果,就像對待範少山一般。”範少山說:“合作成功!”緊緊握住了杏兒的手。兩人忽地笑作一團,追打着跑出了果園。
回到家,杏兒安慰婆婆李國芳幾句,剛聽說被風颳丟了,杏兒問:“媽,你怎麼跑到長城上去了?”李國芳說:“俺哪知道啊?反正稀裡糊塗,暈暈乎乎就到那兒了。”杏兒想起一件事兒,趕緊翻包,從裡面拿出一個紅色本本,遞給範少山:“看看。”範少山一看,是金蘋果的鑑定證書,證實白羊峪的蘋果,是永不腐爛的蘋果。這是省林業科學院果樹研究所鑑定的。範少山說:“大半年了,鑑定剛出來?”杏兒說:“人家得在常溫條件下放着,看放多久,會不會腐爛。還得看最終能不能成爲果脯,就得這麼長時間。人家專家說了,白羊峪的金蘋果,好吃得要流淚。”範少山說:“好啊,咱就用這句廣告詞:‘白羊峪的金蘋果,好吃得要流淚。’多好啊!”範老井說:“今年不利啊。先是死了泰奶奶,接着就來了一場大風,得當心了。這年景,要是放着前幾年,白羊峪人就吃不上飯了。走的走,逃的逃,可就真的沒有白羊峪了。俺孫子幹得不賴,咱白羊峪村志上得有你一篇啊!”老爺子樂得鬍子都撅起來了。範德忠說:“爹,你別光誇他。俺看這裡面杏兒的功勞也不小。給咱拉扯着孫子,又賣村裡的金蘋果,又賣菜……”李國芳插嘴:“今年還要賣金谷子呢!”範德忠說:“對!還有金谷子。要不,白羊峪靠啥換錢啊!”這說着說着,就成了範少山和杏兒的表揚會了。好話,誰不樂意聽啊?範少山和杏兒樂得合不攏嘴了。範少山清清嗓子,說:“俺代表杏兒表個態吧!表揚對俺們來說,是最大的激勵和鼓舞!俺們一定再接再厲,發揚成績,再創輝煌,攜手前進,爭取更大光榮!”範德忠朝他腦門兒打了一筷子:“說人話!”範少山說:“俺們以後好好的。”一家人都笑了。
金谷子雖說遭了災,還沒到抽穗的時候,還有救,你得把它扶起來,再踩幾腳根部,將谷秧固定住。這得需要人手啊!這回,範少山發現大問題了:缺人手!人,纔是最大的資源啊!白羊峪在外打工的青壯勞力,不光大虎,還有五六十個呢!這些人都回來,頂多大事兒啊!餘來鎖對這些人回村,總是搖腦袋,總覺得他們佔了便宜。這下可好,遭災的時候沒人手,還得從布穀鎮去僱,人家扛得硬,一口價,一天八十。這要是白羊峪人幹,還能還還價。就是不還價,這筆錢,落在白羊峪人的口袋也好啊!範少山跟餘來鎖說:“咱不能把人口當負擔啊,沒有人,咱能辦成事兒嗎?”餘來鎖說:“咱不能虧了老戶啊,生生死死一塊過來的。容易嗎?他們回來了,咋對待,咱得制定個政策,聽聽村民的意見。”這事兒,一說就撂下了。忙活十來天,這救災的事兒,也就過去了。
再說溶洞這事兒。地質部門的結果出來了。一大摞紙,怎樣形成的,範少山也看不懂,他就找“硬貨”:狹長632.1米,高度在5.2米至8.5米之間,是中國北方品質一流的溶洞,具有很高的科研價值和旅遊價值。這下,範少山樂瘋了。原來他用步量了一下,一百多米。人家專家一準是發現了裡面拐彎還有溶洞呢!有了這亮點,白羊峪可要順着勢走,做做旅遊文章了!
這當口兒,田中二喜來了。這位日本商人是從白羊峪走的,心裡頭就沒放下,老想着開發旅遊的事兒,路不通,辦不成。這回路通了,他就想着來看看。又從網上看到白羊峪發現了極品溶洞,再也坐不住了。田中二喜下到溶洞,看了看,看傻了,嘴巴半晌沒合攏。田中二喜說:“我們合作吧!我們公司是專門設計開發旅遊景觀的。不久的將來,這裡將變成一個更加璀璨的世界。”田中二喜又在白羊峪繞了一圈兒,說:“白羊峪要成爲旅遊區,首先必須要有景點。你看,廢棄了的‘鬼難登’,可以開發成攀巖,旁邊的絕壁上,開發蹦極項目。這就兩個了,加上溶洞,三個,還有古長城,四個,銀杏村,五個,再加個有個文化底蘊的,就更好了。”範少山說:“有啊!俺們村有塊石碑,刻着《白羊峪村訓》呢!是康熙親自寫的村訓,還是他手書的呢!”田中二喜驚呆了,眼睛放光:“真的?那可是寶貝啊!在哪兒?”範少山說:“如今,俺們只找到石碑的一個角,整個碑還沒找到。”田中二喜說:“這太重要了。一定要找到。六個景點,都把它規劃好,就成了。當然吃住要跟上。農家樂一定要辦好!”這日本商人敞亮啊!人家把規劃都告訴你了,沒收一分錢啊!範少山說:“田中先生,你就不怕俺們用了你的創意,卻不用你的公司來做?”田中二喜說:“範先生是我最尊重的中國農民。無論你做出什麼樣的決定,我都欣然接受。”這樣說來,田中二喜的公司不是組織旅遊的,而是開發旅遊項目的。田中二喜說:“我也承辦旅遊線路。你要願意,我的公司,也可以接待遊客。”範少山一想,你把遊客都接走了,俺們白羊峪就只能喝湯了。不中。田中二喜拿出了各個景點的設計圖,給力啊!這回,白羊峪可要申請旅遊開發了。跑手續,多着呢!可只跑了一家,人家說了,不用跑了,有人辦了。啥意思?俺手裡攥着土地使用證呢,沒這個證,誰給辦的?一打聽,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