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她緩緩轉過身來的時候,祁步君卻想要逃開,逃開那抹紫,逃開他那魂牽夢繞的思緒,逃開自己的不願提起,也不願面對的事實。
“祁少將軍!”雲芷自從自己親手確認張茹芸懷孕的那刻起,她便早已做好準備,要將以前的種種深深地埋葬,深得再也看不到,再也摸不着。
這一刻,她踏步而來,臉上笑容盪開:“恭喜祁少將軍,少夫人已有了身孕!”
“什麼?”祁步君兩眼恍惚地看向雲芷:“你說什麼?”
劉雲芷道:“少夫人已經有了身孕,我是大夫,人家來請,自然應該盡心。”
祁步君愕然地看着劉雲芷道:“你?爲什麼是你?怎麼能是你!”
劉雲芷微微一笑道:“爲什麼是我?少夫人身邊的丫鬟春芳不知道請誰好,輾轉來到回春堂,我又怎能不去呢。不過,少將軍放心好了,少夫人身體還算好,雖是瘦弱了一些,當也沒什麼大礙,日後定會爲少將軍生下健健康康的孩子。”
祁步君一把抓住劉雲芷的雙臂道:“雲妹,你聽我說好嗎?不是你想象的那樣的,我……我真的不知道會這樣,真的不知道……”
劉雲芷掙脫開祁步君的雙手道:“祁少將軍,你誤會了。我真沒多想,我只希望你可以幸福,可以家庭事業雙豐收,可以保家爲國,可以讓百姓過好安安穩穩的日子,我想要的是這些!”
祁步君突然問道:“雲妹!你這是在怪我嗎?怪我沒有遵守我們兩個人之間的諾言,怪我雖然皇上說他可以解除那樁婚姻,可我卻仍是娶了她張茹芸是嗎?”
雲芷淡淡一笑,“怪你?我爲什麼要怪你?皇上的聖旨又豈能說不遵守就不遵守的,而且張小姐乃是大家閨秀,也只有這樣的女子才配得上你。而我,只不過是一個來自邊境的小丫頭罷了!”
祁步君只覺得頭嗡嗡地響,他一把拉住雲芷,“雲妹,你不是不知道我的心!我的心從來都只有你啊!”
雲芷一甩手掙脫了去,“可少將軍你也應該知道我的心啊,我早就說過,我從未真的愛過你,從未,以前種種都是誤會,是錯覺,你明白嗎?”
祁步君直視着茹芸的眼睛,“我不明白,我只明白,你和我說過,許仙和白娘子是如何的恩愛,你害怕我們之間也會出現一個法海!”
劉雲芷呵呵一笑看着祁步君道:“法海?我們之間從來就沒有法海,若硬要說有,也只是存在我的心中罷了。如果以前有什麼讓少將軍誤會的,我向你道歉!”
祁步君還想說什麼,卻被雲芷打斷,“好了,祁少將軍,我該回去了,你也該回去好好照顧你的少夫人和你的孩子了,少夫人她……我看得出來,她深愛着你,你回去好好過日子吧,咱們之間全當從未發生過什麼。”
祁步君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半晌後方道:“那……那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翠姐姐就在前面,我……還是走了。”雲芷說完便轉身離去,那身紫衣拂過他的衣衫,祁步君將伸手去抓住,然而絲滑的紫衣卻輕輕地從他手中掙脫,祁步君看着空蕩蕩的雙手,有些悲涼,終究他是什麼都抓不到的。
“小姐,你在這裡啊,唉呀,總算的找到了,我們回去吧。祁……祁統領,小姐……”翠芝看了看兩人,見兩人面色都淡淡地,便拉着雲芷欲離開。
祁步君看到翠芝忙問道:“翠芝,我問你,你們怎麼會到張府去?”
翠芝挽着自己小姐的手臂冷聲道:“我們怎麼會去?哼!祁統領,你不是應該去問你的少夫人的嗎?怎麼反倒責問起我們來了。街上有那麼多的醫館,那麼多大夫,她何苦要讓自己的丫鬟走那麼遠來咱們的回春堂,爲什麼偏偏要叫老爺和小姐去呢?少將軍,您啊,最好還是自己回去好好的問問,她到底想要幹什麼!她……她實在是太過份了。”
劉雲芷看翠芝越說越離譜,忙打斷道:“翠姐姐,你少說兩句,說什麼呢,叫我和爹爹的是個丫鬟,少夫人未必知道,而且咱們是大夫,治病救人本就是天職。”
翠芝氣道:“小姐,你就是心太好了,我們醫館離他們張府這麼遠,她哪個醫館不好去叫人的,偏偏跑那麼遠去找你,不是他們的少夫人特意吩咐的還會是誰。還讓你給她開什麼補藥,安胎藥,我看啊,她本就沒安什麼好心。”
“我們走吧!”雲芷見翠芝越說越生氣的樣子,怕她指不定又要惹出什麼事來,便自己先轉身離去。
翠芝見雲芷離開說了句:“祁統領,您的少夫人,您真該好好教教她纔是,小姐再也經不起折騰了!”說完便轉身去追上雲芷。
祁步君憤然轉身往府內走去,剛進府門,老夫人見他一人過來便問道:“大夫呢?你不是出去請大夫了嗎?你去了這麼久,怎麼一人回來了?”
祁步君忽地停住,兩眼看着老夫人道:“大夫?哼!她張茹芸還有什麼事是幹不出來的,請大夫?她請的可是有皇上親賜牌匾的回春堂!”說完後,便大踏步離開。
老夫人一時並未想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待她終於弄明白,原來茹芸早就讓劉慶劉雲芷父女去瞧過了。自己雖然對茹芸已有身孕十分喜愛,可劉雲芷與祁步君是爲何沒有走到一起,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茹芸這般行事,確實有些過頭。老夫人再清楚不過了,劉雲芷一直是祁步君梗在喉嚨的痛,吞不下去,更不捨得吐出來。想了想自己如果現在過去,說些什麼都是多餘的,做些什麼都是無濟於事的,最終還是回了自己的房。
祁步君大步往房間走去,剛到門口便看到下人正細細地鋪着牀榻,張茹芸則坐在桌邊一邊吃着糕點,一邊飲着茶水。
祁步君大步走進去,連着人走過所帶起的風似都帶着憤怒般,他過去一把將整理好的牀櫓狠狠地拎起掃落在地,下人嚇得趕緊出了房。
茹芸在他剛進來的時候,看到他帶着憤怒的氣勢就已被嚇到,現又將東西全掃落在地,更加不理解是出了什麼事,難道自己懷孕對他而言就是那麼的不堪嗎?愕然問道:“你幹什麼?”
祁步君本欲轉身離去,可聽了茹芸的話,又看到她這幅無辜的樣子,火氣更是衝了上來,他走過來,將張茹芸正在吃着的糕點連着茶水統統掃到了地上。
茹芸被他突如其來的樣子嚇得不輕,她原本以爲自己懷了身孕,他祁步君再恨她,再不願見她,可她終究是懷着他的孩子的,就是看在孩子的份上,他也不該這樣。
祁步君轉身盯着張茹芸的臉,似要將她生吞了,狠狠地說道:“張茹芸,我告訴你,別以爲你做了什麼我不知道!你離家一個多月,今天突然回來就說有了身孕,誰又能知道這是不是我祁步君的種。你與那個章俊銘從小青梅竹馬,路人皆知!在祁府的時候,你就偷偷與他見過多次,何況這一個多月在張府,你們就更肆無忌憚了吧!”
張茹芸被這般的話驚呆了,她氣得狠狠地扇了一巴掌過去,清脆而又響亮,帶着張茹芸的憤怒與無辜,氣道:“祁步君,你混蛋!你無恥,你連這樣的話都說得出來,你還是人嗎?”
祁步君怒逼視着張茹芸道:“我不是人,哼,對,對,我不是人。”突然提高聲音大聲說道:“他章俊銘就是人了,是嗎?”
祁步君說完一把挽起自己的衣袖,一條細長的傷疤生生地爬在他的手臂上:“看到了沒有,這個傷疤,可是你的相好章俊銘爲了你留下的!你滿意了?”
滿地的殘渣,哭喊着的張茹芸在祁步君的眼裡,卻是格外的諷刺,他再不願與她多說一句話一個字,大步離開房間。
一切都恢復得異常安靜……
其實自己的心早就該硬點,再硬點,爲何還要抱着希望。在張府的那一個多月,自己的刻意要去忘記,自己的不願想起,不願提起,到了祁府,竟是如些的不堪一擊,一點點一絲絲便可以將她擊得粉身碎骨。
祁步君,我對你的用情至深卻讓你如此踐踏,曾經你對我的傷害,在我知道自己懷了你的孩子後早已被柔化,可你爲何還要這般待我?你甚至連個聽我解釋的機會都不給。
夜很深,天已黑透,點點燭光將地上的殘物照得更加得狼狽……
春芳進來時,只看到茹芸一人靜靜地收拾着,面上什麼表情也沒有,一個人將地上的糕點一一撿起,一個人拾起早已支離破碎的杯子碎片,甚至於何時割到了手,有血絲絲滲出也毫無知覺。
那般細緻地,一點一滴的撿起地上的種種,用她自己的帕子,小心翼翼地包起來,雪白的帕子早已殷紅,她所做的這一切,似乎並不是在收拾殘渣,反而是在拾起掉落凡間的珍珠一般。
做完這些,她又起身去拾起那些被子,牀櫓,只是瘦弱的身軀卻反而被幾牀被子給帶着跌坐在了地上。
春芳見狀慌了神,忙跑過去,扶起茹芸,又將這些東西一一鋪好,茹芸如同木頭般呆呆地站在一邊。
“小姐……你……你沒事吧,你的手破了,奴婢給您包紮一下吧。”春芳扶茹芸坐下,又給她的傷口清理,然後包紮,茹芸一句話也不說,任由春芳做着這一切。
春芳一邊包紮一邊看着面無表情的茹芸,輕聲道:“小姐……你……你別不說話呀,您這樣奴婢害怕,以前您一個人的時候,奴婢可以這樣陪着您,可現在您不一樣了,您不能再像以前這樣。如果……如果您想哭,您就哭出來吧,有奴婢陪着您,但請您不要不說話好嗎?”
茹芸緩緩地看向春芳,是的,現在不一樣了,她再也不是一個人了,她有了孩子,不一樣了,淚水猶如斷線的珠子般,從臉上不斷的滑落,最終號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