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官前幾日便已經讓刺史府發了佈告,通知你們昨天來登記,誰讓你們這些人,那麼懶,連登記都不願意,今天沒飯吃了,才知道來鬧,現在鬧有用嗎?你們不登記,叫本官如何向上面交代啊!那麼多銀子如流水般花出去,你們就不想想嗎!”
可是民衆根本不聽他的,仍是一陣高過一陣的吶喊聲:“狗官,快把吞進去的錢吐出來,我們要吃飯,我們要穿衣!”
謝沛轉身一把拔出身邊府兵的劍吼道:“蕭靜,都給本官蕭靜!現在全國有十幾萬人受災,又是連年征戰,國庫本就不充裕。如今朝廷撥下這些銀子,已是對你們萬分恩惠!如有誰再敢鬧事,小心本官的刀劍無情!”
因爲昨天官兵們殺了幾人,這裡多數的民衆都是看在眼裡的,果然一時之間,人羣有片刻的安靜,謝沛見狀,冷哼一聲,確實還是王猛說的對,一幫欠修理的刁民而已。他見人羣安靜下來,轉身將劍扔給了侍從。
只是聚集的衆人,幾日來都未曾吃過一頓飽飯,眼看着今日又要餓上一天的肚子,不知是誰帶頭喊道:“我們要吃飯,我們要穿衣,狗官快把私吞的錢拿出來!”
“對,把錢拿出來,鄉親們你們都睜大眼睛看看,這些都是些什麼米啊,都發黴發爛了,是人吃的嗎?再看看那些衣服,都是破的,你們這些狗官都把錢私吞了。”
此時人羣一聽,確實如此,於是越來越騷亂,不斷地喊着讓他們開倉放糧,發放衣物。
看着面前這個錦衣華帶,高靴貴絨的大官正氣勢凌冽地高高站在府門口,不知又是誰在人羣中喊道:“聽說皇上這次撥了大量銀子下來,可如今大家看看我們吃的是什麼!這是給人吃的東西嗎?裡面可有半粒米?你這個狗官到底私吞了多少救濟款,竟給我們喝這野菜湯,真是黑心腸!朝廷怎麼就養了你們這樣的狗官,快還我們錢,我們要吃飯!”
這一聲嚷,激起千層浪,一時之間,各種聲音不斷涌來,更是多人衝到攤前打翻了粥攤,憤怒的人羣越聚越多,不斷向前涌來。謝沛何時見過如此場面,頓時嚇得臉色發白,手腳發抖,可他又不能表現太過膽顫。
哆哆嗦嗦地對身邊的府兵說道:“快……快拔……拔劍,這幫刁民……刁民敢鬧事,殺……殺無赦!”
然而此時憤怒的民衆越來越多,幾十個士兵根本控制不住場面……
謝沛本想讓刺史府內的所有侍衛均出來鎮住這個現場,但越來越多的人已經涌向了府門口。
謝沛和王猛雖被士兵護在身後,他自己也是一步步後退。眼尖的百姓見狀從側面繞了過去,堵住了謝沛的路,以免他們躲到府內。
“你們……你們……想幹什麼,我告訴你們,我可是朝廷派下來的官員!”謝沛此時的恐懼與慌亂已佔據他滿腦滿身,說話都有些口齒不清,當然最後那句他是朝廷派下來的官員卻是用盡了全力嘶喊出來。
“哼!朝廷派下來的官員又怎麼樣?朝廷派下來的官員就可以私吞了我們的錢,就可以讓我們沒有飯吃嗎?朝廷派下來的官員就是你這樣的貪官嗎?這樣的朝廷有什麼用?”
“放肆!朝廷官員也豈是你等賤民可議論的!”王猛見謝沛這副樣子,知道京城裡的官大多沒見過這些場面,自己便站了出來,他原本想借着侍衛將此事壓下去,如能殺了幾個暴民最好,因此未多想便撥開檔在他前面的士兵站到了人羣面前,只是他這一來,讓原本躲在士兵身後的謝沛也暴露在了難民之前。
災民們一見二人均是生得腰肥腿粗,更是十分憤怒。多人見了已是將擋在他們面前的士兵一通拳頭下去打散開來。更有不知從何處出來的幾人奪了士兵手上的刀劍,士兵們看着黑壓壓的人羣不斷涌過來以及被奪的刀劍,也早已是慌了神。
這些士兵從未上過戰場,只是一般守衛府衙的侍衛而已,而對洶涌而至的人羣,毫無招架之力。
這時的謝沛是真真正正的慌了神,但他還清醒應該做些什麼,忙對自己身邊的侍衛說道:“去,傳我命令,將鎮守在五十里外的駐兵調來,務必要快!”說着,便將自己身上的官印和臨走前晉麒給他的那把扇子交到了這位侍衛的手中。
按制一個戶部尚書是不可能調兵的,軍隊也絕不可能聽命於他,但在出發之前,晉麒已私下和他說過,駐紮在蜀州五十里外的將領,他已寫了封信給他,只要有需要,憑官印和他的扇子,到時自然會配合謝沛。謝沛一直知道晉麒的勢力很大,但他從沒想到過,連着駐軋在地方的軍隊他竟然也能調得動。
謝沛的聲音雖小,然卻早有人盯上了他,自然不會放走那個拿了官印的小吏,亦將他堵在裡面。
“兄弟們,這個狗官要派人去調兵!”
“不能讓他去……不能讓他去……難道讓來調兵來殺我們嗎?”此起彼伏的大喊聲從四面八方涌來,剛纔拿了官印的侍衛,面對這般情形,看着眼中噴火的衆人,已嚇得雙手顫抖,忙將官印和扇子扔回給謝沛。
謝沛一個踉蹌,險險地接住了這方不大不小的官印,不過晉麒送與他的那把扇子卻已是落到了地上,他自不敢彎腰去撿。
人羣中,頓時從四面八方同時涌出一句話來:“兄弟們,給我打,打死了這個狗官,我們就能到裡面去搶飯吃,搶衣服穿!”
此時的謝沛和王猛已是退無可退,養尊處優,身子肥胖的二人面對衆人的憤怒,他們再大的哭喊,再聲嘶力竭的求救聲也早被淹沒,幾十個士兵對於眼前衆人的打鬧也早已力不從心,誰也沒注意到後面發生了什麼。
只是此時的地上躺着的不是災民,不是餓死的百姓,是剛剛還斟着小酒,聽着小曲的謝沛和王猛,卻已是死透,滿臉的鮮血,剛剛還囂張跋扈的二人已成了死屍,沾滿泥污的衣袍被撕得破爛不堪。
可在這場混亂之中,到底是誰最先動了手,又是誰發起的這場騷亂卻是無人知曉,幾十個士兵也被打得個個趴在地上,見到躺在地上再也無法動彈的兩位官員更是不知如何是好,此時少了主事的人,現場更加混亂,原放在一側的米及衣物均被災民們一搶而空。
只是民衆似乎仍是不解狠,將謝沛王猛二人身上的衣物扒去,剛碰到衣物,便看到一張銀票,整整五萬兩,看到的人,雙眼死死地盯着那張銀票,向人羣喊道:“鄉親們,快看啊,這個狗官貪污了多少錢,光身上就有五萬兩,還不知他們府裡還藏着多少錢呢!鄉親們衝啊,衝進去,把裡面的東西都拿了,錢也分了!”
剛還在那維持着秩序的幾十個官兵,見狀忙趁機逃走,只怕發生了這樣的事,不是死於難民的手下,早晚有一天也會死於朝廷的問責。
亂哄哄的民衆全部衝向刺史府內,將整個刺史府翻了個底朝天,一應可吃可用的物資均被搶得空空蕩蕩,從刺史府裡出來的難民也個個手上拿着東西。王猛的那些妻妾老小從未見過這般情形,都躲在角落裡嚎嚎哭喊,只是再無人去應他們一句。
只是一個時辰而已,衆多災民均已撤去,王猛的正妻王氏看着靜靜躺在府門口的二位大人的屍首,已是面目全非,婦人不知究竟是發生了何事,又是何人所爲,只是看到京城來的大人與自己的夫君一同遭了災,不知如何是好。王氏如同天塌了下來般,更是哭嚎的厲害,只是如今的街面除了被打翻攤位以及散落地到處都是的雜物外,卻是萬分的冷清,真當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與此相反的是,靜謐的街道盡頭的一處破敗的院落裡,胡令雲的手上拿着從刺史府搜出來的三十萬兩銀票。
胡令雲約二十五歲上下,刀削的眉,高挺的鼻樑,薄薄卻緊抿的脣,深邃的一雙眼時時透出比常人更多的精明強幹,他一身粗布麻衣,腰間寬厚的布條當成了腰帶,將他整個身子束得極爲強碩,腳蹬一雙布鞋,此時正一腳跨在一個條凳上。
胡令雲掃了幾圈下面幾十個兄弟問道:“老五,人數清點得怎麼樣了,兄弟們此次可有死傷?”
那被叫做老五的濃眉大漢立即回道:“老大放心,此次我們佈置詳細,一切都在計劃內,兄弟們只要適時挑起鄉親們的激憤之情就可以了。”
胡令雲點了點頭道:“皇上此次果然料事如神,知道謝沛和王猛這兩個貪官定是貪得無厭!若不是皇上想了這麼一個計策,只怕這三十萬兩銀子就此打了水漂,進了這些貪官的口袋了!而所謂的賑災也只不過就是過過場罷了!要餓的還餓着,要死的都死了,什麼效果都沒有!”
老五狠狠道:“就這麼讓他們死了也算是便宜他們了!他姥姥的,兄弟們有沒有看到,他們這發的都是些什麼東西啊,給豬吃豬都不吃!老八,你當時就在前面,看到他們從米袋裡倒出的米是什麼樣了吧!”
老八又瘦又高,一雙眼滴溜溜一眼轉道:“我個子高,又瘦,自然是能擠到前面了,他們一倒出來我就看到了,那米都青了!還有那些棉被,裡面的棉花也不知道他們是從哪個狗洞裡刨出來的,都臭的!就是這樣的米,這兩個狗官都不管飽,也活該他們被打死!”
頓時院中發出大笑聲。
此時州府早已被打砸一空,他們自然再不用隱藏身份。
胡令雲抖了抖手中的三十萬兩銀票又道:“兄弟們,皇上他體恤老百姓,更體貼各位兄弟,所以我手中的這三十萬兩,一部分拿出來發放給災民們,讓他們買點米,買點種子,也買點禦寒的衣物。另外剩下的,咱們兄弟就分了!”
院中幾十個兄弟頓時眼睛一亮,大聲叫着“好!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