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較起夏寧微的冷若冰霜,蘭陵不過笑顏嬌豔地挽着他的手臂發嗔道:“顧郎,你明明說了要陪人家騎馬看星星的,怎生這會兒卻給忘了呢?咱們還是快些走罷。”
夏寧微原本想就此作罷的,可見到蘭陵如此作態,反而被激起了好勝心。她徑直上前撥開蘭陵的手,拽着顧傾城就往前走,渾然不顧身後蘭陵的不滿叫嚷。
可蘭陵豈是等閒人,很快便追了上來,滿面怒容道:“夏寧微,我看在王兄的面上再三忍讓你,可你也不要太目中無人了!眼下你即將要嫁給我王兄,位列齊國中宮,又憑什麼再來和我的顧郎拉拉扯扯?”
夏寧微色冷如爽,只是淡淡道:“我有話要和你說。”
她一雙清目直勾勾盯在男子面上,彷佛能沁出血來。
顧傾城認識她許久,何曾見過她這般情態,當下便轉臉安撫生氣的蘭陵道:“蘭陵,或許微……或許長公主殿下真有要緊的話要囑咐我,不如你給我們一點時間?有些事,我們總歸是要說清楚的。”
一聲“蘭陵”,一句“長公主殿下”,親疏立現。
蘭陵爲了他特意的親近而笑逐顏開,當下很是好脾氣道:“好,我便最後給你們一點時間說清楚,也省得總是這樣藕斷絲連。只是你可別忘了,自己在湖邊答應過我的事。”
顧傾城神色一頓,眸光平和地注視着女子,揚脣道:“你放心,我答應過的事,從來不會忘。”
蘭陵離開後,夏寧微第一句問的便是:“你在湖邊答應了她什麼事?”
顧傾城蹙眉,“你從前從不會問我這些事的。”
可從前你的身邊並沒有一個蘭陵。
這樣簡單的一句話,夏寧微卻知道自己不能問,她只能垂着眸光,將淚意一點點逼回去。許久,她才擡頭輕淡道:“蘭陵不是一個經歷單純的女子,你須得小心防範她。”
顧傾城眉
心的褶皺愈發深刻,聲音已含了一絲不悅問:“寧微,你從前並不是這樣一個無事生非、暗中誹謗人的膚淺女子。”
這樣一句話,卻重重傷了夏寧微的心。
她擡頭,眼眶漸漸泛紅,一字字問:“我膚淺、無事生非、暗中誹謗人……好,很好,顧傾城,時至今日我夏寧微才知道在你心中的我竟是這樣的一個人。很好,便當從前你我白認識了一場。從今往後,咱們大道朝天,各走一邊,從此井水不犯河水。”
“寧微,不要任性。”
顧傾城伸手欲攔住她,努力和緩着氣氛道:“我不知道你爲何會對蘭陵有着這樣深的成見,但我敢以我顧傾城的人格向你擔保,蘭陵她並非你見過的那般模樣。她,其實也是一個可憐人。”
夏寧微忽然狠狠甩開了他的手,以一種從未有過的失望目光注視着面前男子,沙啞道:“以你的人格爲她擔保,你才認識她多久,便能對她信任至如此田地?果然雪碧沒說錯,男人見了年輕美貌的女子,都是會找不着北的,連你也不例外。你既憐惜她,便只管陪她去看星星看月亮好了,攔着我做什麼?難道你沒聽見她的話麼,我總歸是要嫁給齊王,做齊國王后的。你我之間,早已沒了未來。”
說完這一句,她便推開他的手欲轉身離去,可顧傾城不過用一句話就攔下了她。
“寧微,我們談一談罷,冷靜地談一談。”
記憶中,這是顧傾城第二次用這般鄭重的口吻與她說話,而第一次……是在他們訂婚的前夕。前塵往事,驀地襲上心頭。
在棲鸞殿的迴廊拐角,男子一身戎裝立在那裡,聽見腳步聲回頭含笑道:“長公主殿下,可否與傾城清談片刻?”
彼時,夏寧微剛剛從王后處獲悉自己即將被指婚顧家子的消息,他便尋上了門,可見亦是個有主意的。
夏寧微眼中銜着一絲瞭然,點頭應允:“好
。”
到了僻靜處,夏寧微倒也乾脆道:“顧將軍是爲了父王即將指婚一事而來?”
閨閣女子一向內斂,倒不想這位竟是這般灑脫直接的性子,顧傾城眼中涌起一股淡淡笑意,道:“不錯。傾城此來是想知道,長公主殿下對此樁婚事的意思?”
古人一向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想這位竟會來問自己的意思,倒果真是個不一樣的。
夏寧微似笑非笑:“哦,從來婚事大事,講究的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顧將軍有此一問,可是對本宮,又或者是對這樁婚事有什麼異議?”
顧將軍一怔,隨即道:“殿下誤會了。傾城只是,只是怕配不上殿下。世人皆知,我不過是個顧家庶子,若非這幾年在戰場上立了一些軍功,根本排不上名號。而長公主殿下卻是王上元后所出,正經的皇室嫡女,自然尊貴異常。倘若長公主無意下嫁,儘可直言,傾城自會稟明王上,斷不會勉強。”
夏寧微自嘲一笑:“元后嫡出公主,尊貴異常,那不過外頭的名聲罷了。事實上,我不過是個沒了娘又不受父王疼愛的孤女,並不比你好到哪裡去。倒是顧將軍,年紀輕輕便有了常勝將軍之名,前途無量,只怕此番指婚倒是你受委屈了。”
顧傾城手足無措道:“殿下這番話,實實折煞傾城了,傾城從未作此想。只是孃親曾言,婚姻大事,關乎女子一生幸福,爲着慎重傾城方冒昧進宮一問,並無輕視公主之意。”
彼時的夏寧微看盡宮中人情冷暖,早已不對這世事抱任何溫情與希望,只盼着能平安活下去。此番指婚,不過是王室欲犧牲一位女兒來拉攏臣下,哪裡能料到竟會遇上顧傾城這等端方君子?只聽他這番言辭懇切,又是如斯氣度風華,自然心中更是多添了幾分好感。在一番推誠置腹下,兩人就此達成協議,做一對相互扶持的盟友。而情愫暗生,卻又是後來的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