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賠禮道歉
遊樂最近也不是沒和人瘋過,集訓隊的同齡人都很愛鬧,他有時也會在池子裡把人給按到水裡去,可是那種瘋和現在這種不一樣。
袁錚和文浩都比他大,都知道他是什麼德行,以前那些個難堪的事兒在這倆師兄的眼裡根本不是個事,絕對的寬容和體諒,那種喜愛是表現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陪着瘋陪着鬧,那是包容的喜歡。
遊樂身邊還真缺這樣的人。這是一種特別依賴的情感,總覺得自己就算是做錯了事,兩個師兄也不會怪自己,眼界和別人不一樣,自然也多上幾分大氣。
最後,等遊明傑過來抓人的時候,遊樂正在袁錚的牀上呼呼大睡,一隻腳還搭在袁錚的大腿上,而袁錚和文浩正在低聲說話。
遊樂被推醒,迷迷糊糊地又看見了牀頭的那個粉色鬧鐘,總覺得有事忘記問了,又或者也不是太想問。
國家集訓隊散了,那天以後,陸陸續續的有人離開,遊樂送峰哥走的時候還流了眼淚,又陪着大S去吃了北京的小吃,雖然最後這兩人都沒進成國家隊,可是卻成了他長期聯繫的兩個朋友,國內比賽的時候都會聚上一聚。
前腳送走集訓隊員,後腳運動員公寓大門口的榮譽榜上就貼上了袁錚的照片,紅底的七寸照片貼在一個框上,名字、年齡、履歷和榮譽,這是中國游泳男隊近五年,唯一沒有通過國際大賽獲得獎牌就上了榜的人。也側面證明了袁錚在教練組的眼中潛力無限。
每次遊樂從那裡走過去的時候,看着長長的榮譽牆,體操、籃球、速滑等等隊伍裡,和游泳女隊那十四人的數量比起來,男隊寥寥五人,便越發的顯眼。
遊樂在袁錚的照片邊上,比着“V”,給自己拍了一張相,刻意留多了一點空間,希望過兩年,在這上面可以貼上自己的照片,下面寫着,【遊樂,2012年倫敦奧運會,200米自由泳金牌。】
紀嚮明默默回了體校,可沒過兩天就跑到國家隊的運動員公寓來了,在樓下給遊樂打了個電話:“要出去玩不?”
遊樂接到電話的時候那叫一個掙扎,很想把電話掛了,衝下樓給紀嚮明一拳頭,可是最後卻在袁錚鼓勵的目光裡點了頭。
“你去嗎?”遊樂掛了電話,帶着幾分期盼地看着袁錚,他不想和紀嚮明單獨在一起。
“他肯定有事和你說。”袁錚搖頭,正在埋頭趕作業,一請假就是將近一個月,高中的文化課他讀的實在頭暈,但是抽着空也得看,就算訓練大過學習,可最基本的也得掌握。
“小錚哥……”遊樂捏着手機貼過去,“你都學了二十分鐘了,我也沒打擾你,你就陪我下樓一趟吧。”
袁錚手裡捏着的鋼筆在紙面上浸出了一團墨花,然後把筆蓋一插:“走吧。”
遊樂的眼睛一亮,勾住袁錚的脖子下意識地就想親一口,最後硬生生地停住,一把蹦到了身上,雙腿夾着他的腰,手臂一揮:“走!”
袁錚無奈的把身上的人給扒拉了下去,揉了揉小卷毛,套上了外套。
外面的溫度是越發的冷了,大風颳着西北方的沙子卷在半空,遮得天空霧濛濛的連太陽都看不真切,而這還不是沙塵暴的多發季節。
北京的口罩最好賣,每人必備十條,當然也有潮人喜歡帶些特立獨行的口罩。遊樂下去的時候,就見紀嚮明拿着手機正站在一堆自行車的旁邊,粉色的口罩上印了兩顆尖銳的獠牙,還滴着血,見他下來,就把口罩給扯了。
“我帶了個人,沒問題吧?”遊樂扶着袁錚後背介紹,“我師兄,袁錚。”
“你好,紀嚮明。”紀嚮明見遊樂沒介紹他的意思,自己開了口,“走吧。”
“去哪兒啊?”
“不遠,隨便吃點,我下午還得回體校報道,你也該去吧?還有東西要收拾,手續也要辦理。”
遊樂癟了癟嘴,不太想回去,可不回去不行。
紀嚮明請的是中餐,而且還頗有幾分檔次,甚至還叫了包間,以他這年紀做這事很是不倫不類的故作成熟,但是又讓人感覺到他這次是來正式的了。
被禮儀小姐領進的包間的時候,遊樂突然有點兒後悔,或許真該他自己一個人來的,紀嚮明的慎重不覺間也換來了他的鄭重。
菜單是早就定好了,坐下後,紀嚮明就一直在拿溼巾擦手,一根指頭一根指頭的擦,慢悠悠的,也不開口。
“我上洗手間。”一直沒說話的袁錚第一次開了口,把空間給讓了出來。
遊樂感激一笑,等關門聲在身後“咔嚓”落上時,拿起茶杯斜睨了紀嚮明一眼,一點點地啄。
“我記得教練很喜歡你,每次教訓我都拿你來做例子,一直都很喜歡。”
紀嚮明低着頭,鬱郁地說,語調發沉,不快不慢。
“你遊的好,教練就開心,還說他手底下可算有個可以扛大樑的隊員了。”
“可……那天我和教練出去的時候聽到了你給遊導打電話,把你的成績告訴他,又說等遊導回來了,就一起加油。那些話,我和教練都聽到了。”
紀嚮明擡起頭,眼眶發紅:“我說這些不是怪你,是我的錯,我和教練說,你把遊樂練好了不還是遊導的?他就是在這裡寄養一年,你老拿我和他比較什麼?我纔是你一手帶出來的。”
“我……”紀嚮明擦了擦眼睛,“我當時真的很妒忌,從五歲就跟着教練在練,哪怕教練帶再多的隊員我都是第一個,可是你來了,我就開始難受。”
“所以……你能讓遊導別再怪教練嗎?教練不抽菸,也很少喝酒,這些日子見到他的時候,他一直在抽菸。”
遊樂咬住了下脣,手捏得白瓷茶杯死緊,手背的青筋浮現,瞪着紀嚮明,千言萬語難以表。過去那一年半的孤立,退步的游泳成績,心裡的窩火,這千萬般的種種,一句對不起就能解開?
“那是他沒責任心!”遊樂擠兌了一句,“就算我暫時在他那兒訓練,最起碼的責任心總該有吧?”
“其實教練也是被我們帶的。”紀嚮明抹着眼睛,趴在了桌子上,“我們轉移他注意力,然後也說了不少不該說的話……”
“那還是他的錯,你說服不了我。”
紀嚮明猛地擡起了頭,深吸一口氣,揣着重重的鼻音說道:“我也不是說服你,這事兒誰都有錯,你不也把自己當成個過客,特立獨行,我是什麼人?我能說服多少人?如果不是大家都不舒坦,能聯合在一起嗎?”
遊樂咬緊了牙根,唰地站起了身:“愛談不談!”
轉身就出了門。
一開門,一隻手臂伸過來,袁錚擋在門口,搖了搖頭:“再談談吧。”
“不……”拒絕的話剛說,袁錚就把他推進了屋,自己也跟着進去了。
“別把事說的那麼正式,責任也分的那麼明顯。”袁錚一邊把掙扎的遊樂壓在椅子上,一邊瞪着紀嚮明開口,“說到底就是看不順眼了吵架,你們兩個一個在怒氣當頭,一個在自我埋怨……遊樂!”
袁錚的一聲吼,把不依不撓耍脾氣的遊樂給鎮住,乖乖坐下了。
袁錚見遊樂不鬧了,按了按他腦袋,蹙眉說道:“他的道歉,我看着真心實意,你要覺得虧,損失的部分我會幫你找回來,別在這個死結裡折騰!你不難受嗎?”
遊樂沉着臉,掃了眼紀嚮明。
袁錚手上又加了幾分力,按得遊樂頭皮發疼,總算明白了小錚哥打算讓他被所有的事在這裡就終結了的意思,無奈退了一步,輕輕“嗯”了一聲。
其實吧,他也沒打算較勁兒,體校的那些事他根本就當成了噩夢,夢醒了拍拍胸口,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可紀嚮明非得賤兮兮的過來道歉,還說這個那個,他難受!像是又把他拽回到了噩夢裡,還不如說一句對不起來的乾脆!
紀嚮明似乎也覺得自己這招出錯了,悶頭不說話,吃飯的時候不停地掃着遊樂的臉色,欲言又止。
遊樂被紀嚮明掃得食不下咽,吃了小半碗就撂了筷子,定定地看着紀嚮明:“大人的事我怎麼知道,劉教練抽菸也不一定就是我的事,你跑過來和我說這些算什麼?求可憐還是指責我?我比吃了蒼蠅還難受!”
說着,遊樂掃了袁錚一眼,見袁錚的臉色沉了下來,於是聲音也跟着軟了下來:“可我希望你知道,我比你看的開,狗咬我一口,我還真咬回去怎麼地!?一嘴的毛,我……”
遊樂消音,把目光又從袁錚的臉上收回:“我,我,反正我也不計較!以前礙着你們眼的事我也道歉!就這樣!”
紀嚮明摸了摸鼻子,真想罵回去,這小子是真欠抽!
一頓飯吃完,不歡而散,但是大家心裡都明白,這事就到這裡了,以後誰要是再沒完沒了地提起來,就是孫子!
三個人在門口分道揚鑣前,紀嚮明留了一句話:“下午再見面吧,教練應該也會來,你別和他說我找過你。”
遊樂聳了下肩膀,算是答應了。
紀嚮明在大門口招了計程車,報了體校的名字,奔直回去了。
注視着計程車離開,遊樂和袁錚都手插着包,並肩低頭走了出去。中午的陽光灑落在頭頂肩膀,帶來了絲絲的暖意,就連那漫天的風沙也在着一頓飯的功夫停了。
遊樂盯着袁錚的藍色運動鞋看了半天,低不可聞地開口:“你是不是覺得我這樣說他不好?生氣了?”
“沒。”袁錚搖頭。
“我只是不舒服,那事我真想當個屁給放了,可紀嚮明他今天卻又讓我給硬吞回去,我難受!”
“我知道。”袁錚站定了腳,手從包裡抽出,握上了遊樂的手臂,深深看着他,“所以你得回去,這事才能了。”
遊樂咬住了下脣,搖了下腦袋:“我知道你意思,可我又擠兌他,我沒忍住,我……”
袁錚歪頭看他,嘴角含着淺淺淡淡別人面前很難見到的笑容,骨節分明寬大有力的手掌按在了遊樂的腦袋上,搓了搓那小卷毛:“想說就說唄,你高興就好。”
“噗通!”
看着眼前男人深俊的臉龐,距離近的似乎能夠數清濃密的睫毛,微微的翕動間,在下眼簾遮出了一個扇面的印子,襯得那雙本就黝黑的眼更像是一汪深潭,打着旋得扯着遊樂的神魂,暈暈乎乎,天旋地轉。
恍惚間,遊樂覺得眼前這人整個兒在放光,從頭到腳發着金燦燦的光,就像寺廟裡見到的那個寶相莊嚴的大傢伙,讓他想跪下來入了袁錚教,剃度出家,終身侍奉。
“怎麼?”袁錚視線移開,落在遊樂突然血紅的耳朵,潤澤而充盈的像是要滴落一般,再一轉眼,臉也紅了,蔓延到了脖頸。
袁錚收了手:“我這話過了?”
“不,不是……”遊樂胡亂地摸了把臉,控訴一般地瞪着袁錚,眼珠子的顏色變得格外的淺,霧濛濛的炫目,“什,什麼我高興啊你這也太沒原則了!你要覺得我不對你就說我、我這人經說就算我哭了你也別理我回、回頭我、我一點都不會生氣,你、你、你、你也知道我有時候管不住自己嘴巴欠你真可以叫住我、我、我們這是真友誼真漢子不、不是,友情友、友誼地久天長、人生得一知己……Shit!”
遊樂咒罵了一句,看着袁錚忍俊不禁即將變形的臉,身上熱得都要自燃了,惱羞成怒地吼了一句:“那你剛剛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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