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個大漢有些遲疑:“公子不是咱們本地人,怕是不清楚,這付鴻天雖是個吃喝嫖賭樣樣不缺的紈絝子弟,卻是咱們青州付家的五老爺,咱們把他逼緊了,只怕就捅了付家這馬蜂窩,到時候,甭管他是不是勾引大嫂,付家總是要先保住他的,咱們這些知情的外人,必然要被當先滅口,要按小的說,先緩一陣子,至少再過個四五天,再找他要錢……”
“明日照舊。”容棱還是那句,說完,也不看大漢不讚的表情,又道,“出了事,自不需你們頂。”
有公子這句話,大漢也不好說什麼了,只是心裡卻在估摸,這位公子做此事的目的。
莫非,壓根就不是爲了錢,而是專門爲了付家?
可這麼一想大漢又給否決了,誰傻不拉幾的跑到青州來跟付家作對?付家可是青州的土皇帝,在青州惹付家,跟在京都惹皇上有什麼區別?
……
已時時分,付鴻達叫醒了老爺子,伺候老爺子洗漱好了後,便陪着老爺子去了布政司衙門。
但沒料到的是,還沒進門,就聽門口侍衛說,付鴻晤不在衙門,去了鄉鎮巡查。
付鴻達提議,那就回去吧。
老爺子卻說,要去參領衙門。
父子二人只好轉道,又去了付鴻適那兒,更不巧的是,付鴻適竟也不在,侍衛的說辭是,付鴻適有事外出。
接二連三的見不着人,付老爺子也疲憊了,終於回府。
付鴻達將老爺子伺候好了,看着老爺子休息後,出來,就見着自個兒的小廝阿福。
阿福是剛從外面回來,過來了就貼着付鴻達耳邊說:“布政司衙門與參領衙門的銀子都給了。”
付鴻達“嗯”了聲,隨即又嘆了口氣:“我這也是爲了父親好,明知大哥三哥不同意,見了面也是吵鬧,何必非要讓他老人家遭這個氣。”
今個兒付鴻晤、付鴻適本來都好好地在衙門,只是付鴻達早在布政司衙門與參領衙門有內應,到之前,安排人傳了話,因此,老爺子自然是見不着人的。
小廝阿福聽主子這麼說,也連連點頭,嘴裡應承着;“老爺您處處爲了老太爺好,這是誰都看在眼裡的。”
付鴻達不說什麼了,轉腳回了自個兒的院子。
付鴻達回院後,不需阿福再伺候,阿福便回了自己屋子,趁着四周沒人,寫了封小信,塞在要扔的破衣服裡,拿出了付府,丟到了後門的巷子拐角。
等阿福離開,兩道黑影無聲潛入巷子,將那小袋子衣服拿走,轉瞬無蹤。
付鴻達到了院子後,其妻陸氏出來,頭上戴的,正是付鴻達先前讓人送來的玉簪。
那簪子是少女樣式,陸氏年紀已大,戴着其實不合適,但因是付鴻達送的,她還是忍不住立刻佩戴,想等付鴻達回來給他看。
付鴻達回房裡換衣裳,看到了陸氏頭戴玉簪,說:“挺配的。”
陸氏當即笑開了,上前給他換靴,嘴裡道:“這個樣式我戴着會不會太年輕了?”
付鴻達說:“前朝的簪子,古物,怕是比你還老一百多歲,年輕嗎?”
陸氏訝然:“那很貴吧。”
“兩百兩。”
陸氏當即把簪子取下來,攥在手裡說:“那我不戴了,留着將來女兒出嫁給女兒。”
付鴻達和陸氏的女兒,因是庶女,在府裡的地位很低,平日裡,除了給父母請安,是連去給老夫人、老太爺請安的資格都沒有的,因着這件事,付鴻達對陸氏母女一直很愧疚,尤其陸氏本來是陝南陸家的嫡女,嫁給他,實實在在的是低嫁了。
想到這裡,付鴻達握住了陸氏的手,道:“想戴就戴,女兒才十歲,出嫁前,做父親的,必然會給她另一份大禮,犯不着你這兒省寸。”
陸氏聞言笑笑,卻還是打定主意,不戴這簪子,她喜歡付鴻達,喜歡他務實踏實,所以哪怕她嫁給他時,知曉他命裡克妻,上頭一位髮妻年過三十,無兒無女就病逝了,她也是堅持着嫁了過來。
唯一的女兒付子茹,兩人都當眼珠子疼着,不管多受委屈,都不敢讓女兒吃一點苦頭,每次得了好東西,陸氏都會留下來,女兒不是嫡女,以後婚事怕不好找好人家,那嫁妝豐厚些,嫁去夫家,也能有面子些。
夜裡,付子茹下了學,跑到了父母的院子來用晚膳。
難得的,好幾日不見的父親,今個兒竟然在,付子茹走到父親跟前,乖乖的欠身行禮:“見過父親。”
付鴻達對她招招手。
付子茹上前,偷偷看了母親一眼,有些害怕。
對比嚴肅的父親,付子茹更喜歡溫柔的母親。
“今日學了些什麼?”看出女兒的不自在,陸氏走過來,攬住女兒的肩膀,將孩子摟在懷裡。
付子茹覺得舒服了許多,臉上揚起笑,細細的掰着手指數:“今日先生教的女戒,學的第七章,母親,我都能背了。”
陸氏摸摸她的頭:“子茹都會背了,那先生可有誇你?”
付子茹點點頭,重重的說:“先生誇了七姐姐與我。”
如今付府還未出嫁,尚在家中由女先生教學的女兒裡頭,唯一的嫡女就是二房的嫡女,排行第七的七小姐付子青,其他的,都是庶女,撇開付子茹這個四房的獨苗苗不說,付鴻天的五房那邊,就有四個閨女,因此,每日六個女孩兒一起授學,先生誇了誰,沒誇誰,就成了六人間無形的競爭。
誰都想讓先生誇,誰都想得到長輩的認可。
不過七小姐付子青已經十四歲了,其還訂了親,來年就要成婚了,倒是不太愛和下頭的妹妹們爭,也因爲她的大氣,四房的付子茹與五房的四個姑娘,反而更以付子青馬首是瞻。
聽到先生就誇了付子青與付子茹,陸氏也真心笑了起來:“那子茹可就開心了,你已離你七姐姐越來越近了。”
付子茹又重重的點頭;“七姐姐還誇我記性好,說過兩日教我繡杜鵑花,若是我繡得好,還要讓我幫她繡嫁妝呢。”
陸氏微訝:“嫁妝都讓你插手,那你七姐姐是真喜歡你呢。”
付子茹因爲這件事高興了一整日,這會兒聽母親這麼說,頓時笑得更開心了,嫡女和庶女的世界不一樣,付子茹年紀小,懂事以來,在府裡見到最多的嫡女,就是六小姐付子雪,但付子雪是看不上庶女的,付子茹五歲時剛進家學,就曾親眼瞧見付子雪對着三房另一位庶女口出惡言,還指使丫鬟將人推搡到河裡,不讓上岸。
付子茹當時真的懼怕,回來還給嚇病了,之後隨着付子雪出嫁,不再來家學後,付子茹才稍稍心寬一些。
這廂母女倆正說得開懷,那廂,房中唯一的男主人卻皺起了眉:“嫁妝之事借他人之手,子青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付子茹本正高興,乍一聽這話,頓時止了聲,怯怯的瞧着父親。
陸氏也沉默了一下,而後道:“先用膳吧,飯菜快涼了。”
一家三口這才上了餐桌,用餐時,因付鴻達有規矩,食不言寢不語,因此三人都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