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火明夜? 偷桃
偷桃《劫火明夜(gl)》久羅ˇ偷桃ˇ七百年過去,天界依然沒什麼變化。
站在蟠桃園中,火蓮拎着沉甸甸的籃子看着皓鑭。她站在六千年蟠桃樹下發呆,但並沒有難受的表情,看來只是單純欣賞桃園景色。滿園碩果累累,桃香薰染,確是難得的美景。
潛入天界很容易。天界結界放過逸出仙氣的皓鑭,而跟在她身邊的火蓮隱起殺氣,輕車熟路就進了天門,沒費多大勁就找到了蟠桃園。今年的蟠桃會剛過,滿天神佛都已嘗過新鮮蟠桃,這些晚些結果的桃依循慣例,應是王母憑心賞賜給身邊仙侍或者其他小仙的。
挑這個時候來偷,就是因爲現在的守衛最不嚴密。蟠桃會方過,仙女仙侍都忙着收拾善後,力求用最好的勤奮姿態討好王母以獲得關注——蟠桃對下界凡人和妖精鬼怪而言是仙丹靈果,但對仙神而言不過是比較珍貴的水果罷了。能得到蟠桃不算什麼,重要的是賞賜之後的意義,即王母的看重。
蟠桃受不得兵刃殺氣的驚擾,因此看守向來都由園中土地兼任,天兵過往巡邏都需解兵輕行,長久下來,巡邏的天兵天將便乾脆稍稍繞開蟠桃園,以免一不小心落個毀桃壞樹的罪名。
這些,都是過去皓鑭告訴她的,如今卻是由她反過來一一告知皓鑭。火蓮心頭不由百味雜陳。但看到皓鑭聽得津津有味的模樣,心底的痛便一點點消去,剩下的只是伴着她偷桃賞景的小小快樂。
園中土地在火蓮的咒法下睡得天昏地暗,桃子自然由得她們摘取。
皓鑭呆呆站在桃樹下,閉上雙眼,耳中能聽到高天之上的飄渺樂音。蟠桃園處在三十重天,樂音穿雲而下,輕歌絲竹如清晨迷霧,柔柔地包圍雙耳,時遠時近,難以碰觸。
天界的樂音嗎……沒有凡間的曲兒有趣。皓鑭聽了半晌,靜靜思量。在凡間,她聽過女兒家的春日遊,杏花吹滿頭;酷暑碧波中的採蓮聲聲,鷗鷺爭渡;暮秋晚鐘,書生遊子吟唱過的長天落霞;還有冬日裡,掌酒祭師和農家長老敲打黃鐘大呂時,所唱誦的萬壽無疆。
沒有四季的天界,所以只能擁有這種輕柔平緩的頌揚之調麼?
“火蓮。”皓鑭走了過來,揚起笑意,“走罷。”
將一籃蟠桃收進袖裡,火蓮方一頷首,突然將皓鑭攬到身邊,轉首朝着身後的桃樹舉起一掌。
“火蓮大人不要啊——”儘量壓低的急急聲音和主人一塊跳出來,委曲得不行地緊緊捂住眼睛,“我什麼都沒看見!”
喜慶的紅衣衫裙,嬌小玲瓏的個子,俏麗的面容……火蓮的手一下鬆了:“紅娘?”
“是是,火蓮大人……”感覺不到殺氣,紅娘這纔敢鬆手睜眼,抹去亂亂轉的淚花,她一下看見了火蓮身後的皓鑭,頓時來了精神,呼啦一下就撲過去緊緊抱住,“仙子你回來啦!師父好擔心啊——”
皓鑭還沒來得及反應,火蓮就一把將紅娘從她身上“剝”下來很不客氣地掛到身邊桃樹上。心驚膽顫的紅娘兩手兩腳掙扎不休,卻沒有大聲叫嚷呼救,火蓮沒好氣地瞪過去一眼,拉了皓鑭就準備走人,誰知皓鑭卻定住步子,指指紅娘。
咚、咚、咚咚咚……
紅娘不動了。
火蓮的眉緩緩一挑,終於伸手將她從樹上放下。
皓鑭俯身,拾起掉落的蟠桃放回紅娘手中,笑得溫柔和善:“別放在袖口,很容易掉,放進去一點。”這是經驗之談,自己就從來不把東西放在袖口。
身爲月老接班神的紅娘仙女,到蟠桃園摘桃子,很合理。可是,爲何要親自動手,而不是讓園中土地代勞?以天界嚴格的規章來說,除非是王母手下親令親派的仙人,才能入園摘桃;一般仙人無論官職多高,入園之後都只能讓土地代勞。
換言之,紅娘在這裡摘桃……
“你也是來偷蟠桃的吧。”
皓鑭的笑容非常誠懇,紅娘毫無招架之力地乖乖點頭了:“這回的蟠桃會沒邀請師父,我氣不過……”
當年,月老爲皓鑭求過情,還爲她所受之刑發過幾句酒後牢騷。這話卻被好事的仙侍傳了出去,月老自然被天帝召去訓誡了一通,雖然紅娘不知師父究竟被訓到什麼程度,但看到從那之後月老府日漸冷落,她也多少明白其中緣由。
如今,跟師父還有來往的,除了老君等老輩上仙,就沒什麼神了;而過去跟她交好的仙女小童,也不敢如往常那般隨意來找她玩耍。紅娘本就窩了滿腹委曲,直到蟠桃會那日發現沒有請帖,心裡的不平便轟然爆發出來,便來了蟠桃園想偷些蟠桃回去給師父釀酒,順便出口冤氣。
她進園時還擔心遇到土地,但進來之後發現火蓮的身影,頓時不敢妄動,偷了些三千年的蟠桃便準備溜走,可她一眼看見火蓮的神情,就無法移動腳步了。
七百年,日日跟隨月老的紅娘早已將姻緣簿翻得爛熟,姻緣論也背了個通透,親自到凡間去見識姻緣情愛更是不知多少。火蓮的目光神情,她自然明白。
那樣的溫柔包容,隱隱的嬌羞和深藏的愛意,分明是女子最動人心魂的神情。記得七百年前的那一次相見,火蓮面容上只有令她感到敬畏的威嚴,屬於情感的神情卻少得讓她不敢接近。但今日,她卻看見了一個動情的火蓮,怎不想要探究?
這動情的修羅手上,並沒有紅線呵。
看過無數姻緣,卻從不曾見過這種無紅線的情動。紅娘百思不解,不禁悄悄接近想看個清楚,誰知,火蓮發現得那麼快。
更沒料到的是,火蓮身邊站着的竟是皓鑭。這個無法系上新紅線的仙女一直令她難以忘記,一眼看去,皓鑭手上依舊空白,沒有任何紅線的痕跡。紅娘卻已顧不得那些,只知師父若見到現在平安無事的皓鑭,定能高興起來!
“仙子,去師父府上……”紅娘歡天喜地地剛想邀請,突然想起了她們三個剛剛在這裡所幹的事情,頓時吞掉了後面的話語,四下觀望一番,緊張起來,“兩位快走罷!呆久了會被發現的!”今日瑤池鬥闕開宴賞歌舞,天帝和王母都沒心思管蟠桃園,她纔敢趁機來偷;可總不能就這麼一直待在這裡聊天吧!
火蓮不禁舒了口氣。七百年,連當年冒失俏皮的紅娘也被磨得懂了沉穩機警,真不知是好是壞。不願讓身邊的女子再回想什麼當年事,她淡淡一頷首,拉上皓鑭就走。
皓鑭向紅娘揮揮手作別,笑意溫溫,和善如昔,紅娘卻分明感到那笑容有些陌生。
當年的皓鑭仙子,就算是笑也恍惚得心不在焉,根本不像在笑;爲何現在,卻那樣坦然無拘?她現在的處境比當年不知險惡多少……
猛一想到火蓮的表情,跑回月老府的紅娘頓住步子,細細思量半晌,她晃了晃,雙腿一軟,跌倒在地。
再喜歡誰,就是孽緣了罷?
不……不會……吧。
紅娘緊緊捂住口,生怕自己驚叫出來。
沒有紅線的情動,無法系上紅線的孽緣……
她們……難道在逆天的罪名之外,還甘心背上一個悖倫的大罪嗎?
師父呵師父,您教了徒兒無數,情之爲物,徒兒卻仍看不懂!爲何明明沒有姻緣前定紅線系綁,爲何明明都是女子,卻與那些綁定三生的姻緣一樣堅定不移?
“丫頭,你怎麼了?”
驚跳起來,紅娘連連後退,“我沒事!讓師父擔心了!”
“丫頭你……”
“我真的沒事啦師父。”鎮定下來!紅娘緩緩呼吸,嬌俏笑意回到臉上,沒心沒肺地拉出撒嬌的聲音,“嘿嘿,我想吃點心……”
“自個兒去廚房找!你這丫頭,別忘了待會兒去把紅線收拾好,別弄亂了!”
“遵命!”
這種事情,師父會懂嗎?很想問……紅娘把袖裡的蟠桃放進釀酒竹筒,終於選擇了沉默。
這種連紅線和姻緣簿也無能爲力的情,該保密。月老的職責,本就是推動姻緣的順利結成不是嗎?既然是這樣奇異的情,她該做的,只有觀望罷了。
把蟠桃送到伏江手上時,他的臉色變了幾回。最後只擠出一句話:“你不會真的掀了天界吧?”
那是問火蓮的。
皓鑭被逗得笑個不住,讓火蓮頓時打消了給伏江一拳的念頭,轉而將一個蟠桃不懷好意地直接塞進他嘴裡。
聽了皓鑭的講述,伏江方纔放心下來,安安心心地和魍魎一起吃完一籃蟠桃。
而這個時候,不懂得他們這些“非凡”人物之間談話的月笙,正帶着自己的手下們爲掀起江湖風浪作準備。
凡間的勾心鬥角,與天界的暗潮洶涌,其實區別不大啊。
“火蓮,魍魎不會有事了吧?”
“你知道了?”
“猜的。”皓鑭低着眼,柔柔看向睡得呼嚕呼嚕的魍魎,“這孩子很辛苦,所以你纔會偷那麼多。”伏江要恢復妖力,最多隻需三五個蟠桃;可火蓮一摘就是一籃,說是爲了給魍魎解饞,其實,是爲了替他“治病”吧。
魍魎是個特殊的妖魔,他能力奇高,卻吃同類,甚至到了不吃遲早會狂暴化的地步。而吃同類這種事情,即使是最低等的魔獸和妖物也不會隨意胡來,魍魎一直在壓抑,從火蓮將他救出的那一刻開始,他就一直用不停吃美食來壓制吃同類的囧囧。
火蓮頷首,緩緩對皓鑭道出魍魎的辛苦忍耐。她本不知魍魎爲何一直纏着她,後來才發現,這孩子竟是爲了……當他狂暴的那一刻,她能夠殺了他。因爲她是他見過的衆生裡,最強的。
明白了這層含義,她不再將纏上來的魍魎趕走。在七百年間,她尋找皓鑭,也暗中尋訪有關魍魎的事情,在潛入天界的時候終於知道,需用蟠桃化解魍魎體內的狂血。於是這些年,她就等着蟠桃成熟的日子到來。
既然蟠桃能救兩個妖魔,她沒有任何理由不去偷。
“火蓮……很溫柔呢。”皓鑭笑了,水眸鎖着紫瞳,坦然無畏。
“這話該讓王聽聽,也許他會被嚇掉下巴呢。”火蓮的赧然化成了打趣,“真想看看他那時的表情。”
“下次見到他的時候,我會說的。”
“皓鑭,下一次……你還願與我一起去看紅蓮麼?”
“樂意之至。”
捧起她的手,柔柔吻過十指,火蓮默默看着皓鑭不自在的赧然面色,心底悄悄下了決定。
下一回的紅蓮會,就向皓鑭……求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