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小蛇也想吞巨鯨

不論是“稻未分秧麥已秋。豚蹄不用祝甌窶”,還是“買得新船疾似飛,蠶飢遙望採桑歸”,無不預示着江南已進入豐收季節。

桑、麻、麥、稻都在緊張而又忙碌之中搶收,今年不比往歲,這麼賣力氣的搶收搶打一來是趕農時。更主要的還是韃子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掩殺過來,再不抓緊着點兒,這些收成能不能進袋歸倉誰也不敢保。

往年的這個季節,正是“婆娑庭前步,安穩窗下眠”的好時光,可現如今誰還有那愜意的心思?正按照赴死軍的指引,集結在孝陵衛以東。

孝陵衛的那點官軍一看到這麼多人,頭皮都發麻了,除了不讓這些人靠近之外什麼也做不了。

烏泱泱一百多萬人口,男男女女老老幼幼如海一般,這些人一輩子也沒有見過這麼多人,可眼下他們也成了這些人海當中的一份子。

還好是夏天,又都是失了家的,也就不那麼講究了。把家人聚在一起隨便這麼一窩憋,暫時先委屈幾天吧。

雖然赴死軍一直在極力收縮這些人的範圍,可人口實在是海了去了。方圓好幾十裡都填的鋪天蓋地。

推薦德高望重者爲首,負責調節安排,抽選丁壯做些簡單的保衛事宜,總算是暫時在這荒郊野地裡安頓下來。

婆姨們還在念叨如何如何的不方便,娃娃也不時哇哇大哭,家裡的男人則在極力安慰:“莫急,莫急,悽惶的日子也就這麼幾天罷了,挺一挺就能過去。赴死軍就是天兵天將,不幾天的工夫就能打的韃子退回去。忠誠伯就是咱大明的武穆爺爺,心裡頭裝着咱們老百姓呢,還用咱們着急?”

忠誠伯心眼兒裡肯定裝着大夥兒呢,這是誰也無法否認的事情。

“赴死軍就是咱的岳家軍,忠誠伯就是嶽武穆嶽爺爺轉的世,上輩子就是韃子的剋星,這輩子還是!”

可不就是在做嶽爺爺的事情麼,上輩子沒有能夠直搗黃龍,嶽爺爺心裡頭就能平靜了?在天上看着韃子又要鬧騰,這才下凡過來繼續和韃子幹仗的……

“我的忠誠伯吶,俺們知道您老人家有通天的手段,有徹地的神通,可家裡的娃娃婆姨都撐不了多少日子,這一回可得快着點吶……”

老百姓們匆忙撤離。只不過帶着點兒隨身的物品和最基本的口糧。在這荒郊野地的,誰家也支撐不了多少日子,都盼着精忠報國的忠誠伯和天下無敵的赴死軍儘快打跑韃子呢。

“此次,務求一戰而定,務求全殲韃子,掃淨江南。”赴死軍有多少人?滿打滿算也就萬餘戰兵,清軍雖然絕對不可能有號稱的二十萬那麼多,十來萬就算沒有也差不多了。以一萬打十萬,還“務求全殲”,這樣的牛皮大話能笑掉人的大牙,說這話的不是瘋子就是還沒有睡醒。可同樣的話得分是誰說的,李四正經八百的說要全殲韃子,那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說了全殲絕對是要全殲的,誰要是懷疑那才真沒有睡醒呢。

忠誠伯李四是何等樣人,說要定住江南,江南肯定就是四平八穩能定的死死的。

下邊的情況李四最摸門兒,老百姓們不能支撐太多時間,這一仗宜速戰宜速決,再也不能如在江北那樣曠日持久的拖下去。

而且赴死軍本身也不宜再進行一次長時間的大戰了。

揚州一戰中,赴死軍折損不小,各營各隊都是通過補充纔算是滿員,看起來人數不減,可總體戰鬥力卻是實實在在的降低了,不是一天半晌就能恢復過來的。

在過江之後,許多揚州子弟紛紛踊躍入伍,要求加入赴死軍。對於這些熱切的兒郎,赴死軍並沒有來者不拒的統統接納,而是仔細擇其健者充入赴死軍。並且新編一個營,以老兵爲骨幹的搭建起來。

這個營中都是身強力壯的魁梧漢子,八十萬揚州人口中只挑出一千六百人,可真是做到了精挑細選。可李四依舊不怎麼看好這個營,原因也很簡單,這些新兵雖然穿上了軍裝拿上了武器,骨子裡還是老百姓,不強求有多大的戰鬥力,上得陣去面對血肉橫飛的場面沒有嚇的瑟瑟發抖就算很不錯了。

要說新兵中有戰鬥力的,揚州方面史可法遺留下來的那些守軍相當不錯,無論是臨敵經驗還是最基本的戰鬥技巧,都在揚州血戰中得到淬鍊。尤其是在戰鬥意志和頑強堅韌方面,能在漫長的揚州血戰生存下來的,絕對個頂個都能一個當仨使喚。

這些揚州守軍兵沒有打散,而是依照原來的建制單獨另編,軍官武弁等照舊,甚至軍服號坎子都沒有換下來,只是簡簡單單的換了赴死軍的旗號而已。

淮揚一系人馬數以十萬計,可大難臨頭之際,跑的跑散的散,能戰的也死了個七七八八,就剩下這麼點精銳,幾乎是百不存一。這些淮揚軍的心思最爲熱切,都等着和韃子再見見真章呢。

太夫人和夫人追隨史督師輾轉漂泊,自北都而淮安,自淮安而南都,懷裡揣着史督師臨終書信的史德威成爲淮揚營的營官。因爲淮揚營兵不直屬赴死軍統轄,所以嚴格的來說史德威不是赴死軍營官依舊是揚州副將。

“太夫人和夫人就在南都,如今韃子來犯,我淮揚男兒縱是灑盡了胸中熱血也要與韃子周旋到底,叫太夫人和夫人也看看。督師手下是何等的人物。”什麼他孃的朝廷,滾他奶奶的臭鴨蛋去吧。督師力戰揚州爲國而殉,何等的壯烈,朝廷都做了些什麼?有眼珠子的都看着呢。

督師心裡裝着朝廷裝着忠義,咱們大夥兒心裡只有督師,和什麼朝廷沒有鳥的相干。

“爲督師復仇,淮揚軍請戰,首戰用我淮揚健兒,好叫韃子知道督師英靈不散。”史德威已經是第三次請戰了,而且是要請首戰。

史可法與整個淮揚同殉,壯烈的無以復加,其舊部復仇心思之切,擋都擋不住。

也只有李四才能理解這些人的心思,在用兵方面,史可法雖算不上什麼千古名將,可是說起個人品德和一腔忠烈,光是這個名字就足以光耀千秋。直到百年之後的乾隆年間,滿清已經穩穩當當的站住了這片河山,依舊有人打起史可法的旗號反清復明。鬧的乾隆不得不親赴揚州,爲史可法建廟立碑,以慰忠魂……

“督師忠義我李四敬仰的很,餘部諸君又是如此血性赤誠。”李四知道該怎麼用這些人,也明白話應該怎麼說:“此一戰必爲督師復仇,爲灰燼揚州復仇,以淮揚諸君之力,可擊敗清軍麼?”

不等史德威說話,李四又道:“首戰還是用我赴死軍的吧,淮揚諸君自有重大用場。”

“擊敗韃子爲第一,首戰之重已是最重,我淮揚軍出,必然死戰不退……”

“我軍拼盡全力,擊潰韃子不難。”李四虛劃一個圈子:“若督師泉下有知,想的必然不會僅僅是擊潰清軍而已,而是要是圖謀全殲……”

“全殲韃子在這江南之地,以多鐸的狗頭告慰督師在天之靈。”李四的構想讓史德威都吃驚:“當時清軍倚仗兵鋒合圍揚州,今日我等也要效一效那鐵桶大陣,讓韃子也嚐嚐十面埋伏的滋味兒。淮揚諸君就要堵在韃子的後腰上。把韃子堵住,生擒多鐸,豈不是更讓督師九泉含笑?”

“你……忠誠伯是要以一萬合圍十萬?”這個戰略也太大膽了,簡直就是瘋狂。

“怎麼?不能麼?我素來相信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只要史將軍能把韃子的後路堵死,我就能把十萬清軍一口吃了。”李四本人比他的瘋狂戰略還要瘋狂:“這浩蕩長江就是韃子的死路,多鐸敢過來就不要想着跑掉,我要這十萬清兵來的去不得。”

“好,我淮揚軍願聽從赴死軍調遣。只要能拿住多鐸,我史德威就是永不超生也認了。”

如此瘋狂大膽的戰略安排是史可法這個義子想也不敢想的,也只有李四這樣的人物說出來纔有幾分可信度。

“忠誠伯說吧,要我怎麼幹?我淮揚軍別的不行,打韃子還不敢落在赴死軍的後頭,也是敢死敢戰的弟兄……”

“哈哈,還不到拼命的時候哩,我只問史將軍一句,你們能跑的比清軍更快麼?”

史德威一愣,聽完了李四的部署之後,把胸脯子拍的梆梆作響:“忠誠伯你就放心吧,真要這麼幹,我淮揚軍跑的比他娘兔子還快……”

史德威心滿意足的離去,後頭的路丙寅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笑的前仰後合也收拾不起:“我的李兄弟,我一直以爲你是堂堂正正的大人物,想不到也能使出這麼下三濫的手段,這回是真的有熱鬧看嘍,哈哈。”

“嘿嘿,和韃子開兵見陣就不能講究什麼堂堂正正,只要能殺韃子,再陰毒的手段我都要用上。”

戰爭,尤其是這種關係到民族生死存亡的戰爭。任何手段都可以毫無顧忌的使用出來,追求的就是一個目標:殺傷敵人有生力量。爲了實現這個目標,可以不擇手段。

“路大哥你也別光顧着笑,這下九流的手段也有你的份兒……”

“怎麼又說上我了?”

“淮揚軍終究沒有你的馬兵營跑的快,還是馬步營過去照應一下我才能放心,聲勢也更大一些。”李四想了想說道:“新的揚州營和你們馬步營一起出發,你再選幾個跑的最快的,自己想法子過江去淮西……”

“揚州營可都是新兵,連血都沒有見過呢……”

“又不是去打仗,還有你們馬步營照顧呢不是。”

“成,什麼時候出發?”

“史德威的淮揚軍前腳走,你們後腳跟着,不要離的太遠就可以了。”

老路嘿嘿的笑着,一點沒有大戰當前的緊張和興奮,反而弄了一鍋子煙舒舒服服的抽上了:“兄弟,我估摸着這回咱們能勝的很輕鬆哩。”

“打勝不難,難的是把清軍鎖在江口,後頭就看你們的了。”

……

“哦,我曉得了。”對於太子朱慈烺黃袍加身這麼大的事情,李四並沒有感覺到什麼意外。只不過是大勢推動下的一個必然罷了,在那個平行時空,一個假的不能再假的太子都能被老百姓們擁戴爲南京之主。朱慈烺這個貨真價實的太子,又有前期掀起的風潮,關鍵是還有赴死軍這麼一根定海神針,登基爲帝整合城內都是順理成章的事情而已,不算什麼了不起的驚喜。

李四可以冷處理這個事情,長平公主朱媺娖無論如何是做不到的。

弟弟已經是皇帝了,這個消息讓長平公主當時就是一呆,眼中淚水奪眶而出,又是微笑又是哭泣的雙腿一軟,就勢癱軟在地……

好半晌子才恢復過來,眼角腮上還掛着亮晶晶的眼淚珠子,起身整整衣冠萬分鄭重的再次跪拜天地祖宗:“大明曆代先皇,朱家列祖列宗在上,媺娖惶恐,謹稟之告之,大行皇帝嫡血太子身登大寶丕承九鼎,已立爲我大明之主。自先皇登位以來,勤勤懇懇勉於國事,無不臨淵而履薄。奈何蒼天不佑,慘遭奇禍。先皇以烈殉國,我等子孫後輩眥裂而恥痛本當同殉。念及歷代祖宗百戰基業得來非易,君父大仇未報,雖滿腔血氣,終忍辱含污苟且偷生。自北都而至淮西,自淮西而至江北,如此隱匿藏避,無日或忘家恨國仇。幸先皇識人,臨終託孤託國於忠義之手,萬千軍士感泣先皇餘蔭,赴死而戰,終有此些須局面。太子面南稱尊,文武百姓景迎。今內團結如一,外有敢戰虎賁,民心士氣已是極致,必擊退敵寇,收復河山,再現我大明煌煌,祖宗保之佑之……”

對天地祖宗禱告完畢,長平公主已是滿面肅穆之色,起身之時,渾不見半分矜持靦腆的小女兒姿態,果斷堅毅如男兒一般:“隨我去見忠誠伯!”

……

“哈哈,好,不愧是朱家的好兒孫,”唐王暢快的大笑:“我早就看這個孩子是個有出息的,也不枉歷經如此艱辛,總算是成了正果。我說李家大兄弟,這一遭你可是乾坤定鼎的功勞,就是封個異性王什麼的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哪裡哪裡……”李四笑的很是和善,絲毫也沒有半點得意的樣子表現出來:“太子能夠身登九重,那是先皇餘蔭未斷,大明氣運綿延,我李四也不過是順勢而爲罷了。再者說先皇曾託孤於我,怎麼着也不能辜負了先皇的重託……”

“哈哈哈,和我還繞什麼圈子,你再這麼說就是打我的臉了。要說什麼王爺爵位,我還能不知道是怎麼回子事情?你就說我吧,我纔是真正託了父輩的餘蔭呢。要是生在尋常百姓之家,就我肚子裡的這點兒貨色,別說是唐王,就是做個里正也是高擡我了。”唐王很是豪爽的說道:“吳三桂那王八蛋都稱了什麼狗屁的平西王,李家兄弟你不會不如吳三桂那龜孫子吧?難道我那大侄子還不如滿洲小皇帝?要不是李家兄弟你,這江山……嘿嘿……”

“要不是忠誠伯,這江山已不可收拾,我等大行皇帝血脈已經盡數葬身亂軍之中。這話本就是實情,皇叔還有什麼不好說出口的呢?”說話間,長平公主就已過來。

開口就稱唐王爲皇叔,樂的唐王也是嘿嘿直笑:“嘿嘿,如今的行情就是水漲船高,看來我這唐王的爵位也要漲一漲了,哈哈……”

長平公主對着李四萬分鄭重的蹲身行禮:“封賞之語平白侮了忠誠伯的忠義血誠之心,也就不必再說。今日不論君臣,我謹以此禮代故去的嚴慈恭謝李先生。”

“好,大侄女說的對,李家兄弟,這個禮法你就不必躲了,受的起,就是我那大行而去的弟弟和弟妹親禮,你也受得。”

唐王話糙理不糙,這是家禮,算是答謝李四照顧他們幾個兄弟姐妹的情分,莫說是太子公主,就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也該象模象樣謝一謝的。人家也沒有說什麼大行皇帝和皇后,而是成爲家嚴家慈,更不提忠誠伯這三個字,而是把李四當成了太子的老師,稱爲李先生。

“如今大戰在即,什麼謝不謝的以後再說,若是唐王和公主殿下真願意謝我,等戰事了了,在南京城裡擺上一桌上等的酒席,好酒好肉的咱們大吃一回……”

“好,”唐王擊掌大讚:“眼下戰事爲重,旁的都放到以後再說。”

眼下的形勢,還是以戰爲先,若是不能把韃子兵打退,南京城說不準就是下一個揚州。新皇剛一上位就讓韃子來個下馬威,還能有什麼威信?各地的藩王將佐也不會拿這個新皇帝太當一回子事情。

當務之急還是先保住南京,纔有資格說其他。

“李家兄弟何時出兵?”

“出兵?不急不急,”李四很是鄭重的說道:“我已請人看好了日期時辰,明日巳時二刻爲龍穿雲的兆頭,正是大軍開拔的好日子,主大吉。”

無論是唐王還是長平公主,當時就目瞪口呆,成了傻子。

在所有人的印象中,赴死軍視進攻爲生命,無論如何險惡的情況下,也不管面對的敵人如何強悍,總是率先展開攻擊。即使是在被動的情況也是主動搶攻,總是做到先發制人。

如今清兵都打到家門口了,已經是緊急中的緊急,就憑南京守備的那點花拳繡腿肯定擋不住多鐸的大軍,誰不知道救兵如救火的道理?以前赴死軍起兵也沒有聽說過還要看什麼黃道吉日,今天這是怎麼了?怎麼還挑好了進攻的時辰?

要是別人說這個,唐王老大的耳刮子早就抽過去了,奶奶的這不是懼戰是什麼?

可李四這麼說,無論是誰也得好好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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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死軍的輝煌在那裡擺着呢,要說赴死軍懼戰,天底下就再也沒有敢戰之兵了。

眼下距離南京這麼近,只要稍微往前移動一下,就能和清軍的外圍部隊接上火。無論是清軍還是赴死軍,都在對方的偵查範圍之內,想弄什麼玄虛的話,難度可有點大。

“大侄女,甭着那個急,也別操那個閒心,忠誠伯的本事我信的過,赴死軍的戰力我更信的過,”就在營門之外,唐王小聲的對長平公主說道:“我看忠誠伯心裡早算計好了,咱們就等着看好戲吧。我估摸着,這一出大戲要唱好了,一準兒是滿堂紅,全天下都得喝彩叫好。”

“皇叔說的是,”長平公主看着營門內外傳令兵快馬如飛,穿梭一般的來來往往,就知道李四憋着大力氣呢:“如今是什麼局勢,忠誠伯比你我更清楚,我也信得過他。”

其實長平公主心裡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來:局面都這樣了,就是信不過李四還能信誰?

故作輕鬆的說道:“此戰必勝。”

“那是自然。”

和唐王等人的輕鬆相比,守備南京的盧九德等人急的都要上房揭瓦了。

南都北邊率先遭受清軍的重擊,防線被壓縮的不成個樣子,要不是盧九德也見過這樣的大場面立刻斬了幾個後退的將佐,整個防線崩潰都有可能。

清軍的攻勢實在太猛了,不到兩個時辰就破了兩道防線,以滿洲辮子兵爲先導的清軍簡直不可抵擋,後面跟着的新附軍也一個個強悍的了不得,一度深入防線縱深達十幾裡。

四下都在告急,都在要求撤退。

“要是有得退,咱家早就退了。”前朝的公公盧九德也算是鎮定:“都給我頂住了,新皇登基你我之輩再不賣點力氣出來,以後連西北風也喝不上。”

鎮撫許慶生頭盔都不知道丟在了什麼地方,煞是整齊的甲冑歪歪斜斜,胳膊上還帶着血污,也不知道是他受傷之血還是敵人的血跡:“公公,趕緊增兵吧。”

“還增個屁的兵,預備的都投上去了,”盧九德以尖銳的聲調在許慶生面前大叫:“你他孃的給頂住,再頂倆時辰,我估摸着赴死軍就要到了。”

赴死軍,韃子的剋星,大明的頂樑柱。

每到戰時,人們總是率先想起這支部隊。

那和大地一般顏色的軍裝,通紅如血的紅線,總是能給人以希望。

要不是有赴死軍可以隨時來增援的這點虛火支撐着,南京守備的這點兵將早就撒了丫子。

“赴死軍的李四都答應我了,咱們只要守住就成,他們隨時過來增援,你回去再給我首倆時辰,我升你的官兒……”

“公公,別說是倆時辰,就是一個時辰也守不住了,趕緊給點增援吧。增援再上不去,弟兄們可就要散了……”

盧九德大怒,一鞭子抽在許慶生的臉上,當時就起了一道血瘀之痕:“放屁,給我回去頂住……”

“真頂不住了,我許慶生這一百多斤可以賣給公公,可下面的弟兄實在不好說吶。”

盧九德雖是閹人,也是帶慣了兵的,當年在鳳陽和革左五營也是殺的天昏地暗。底下的軍隊是個什麼樣子,他心裡還能沒有個準數兒?

到了危急的時候,就不能強令士卒嚴防死守,否則到了節骨眼兒上,下面的武弁和士卒一鬨而散都是輕的,臨陣倒戈的事情也不稀罕。

尤其是現在這個的大局之下,成鎮成鎮的軍隊都投了清軍,再要一意的要士兵死守,這邊命令一下,前頭就可能調轉槍口了。

越是到了危急的時候,盧九德越不敢下死命令。

即使是這樣的軍隊,就算是不錯了。能夠抵擋一陣的軍隊在大明朝已經不多。京營和都護的這些士卒武弁好歹也是皇帝親軍,無論裝備還是士氣都要強上不少。

弟兄們已經盡力了,剩下的你看着辦吧。

城裡的皇帝都換了,作爲皇帝親軍當然得打出個樣子來,要不然大家的富貴和飯碗都保不住。

盧九德一咬牙,把身上的袍服扯下,露出白生生的膀子:“咱家把親衛隊給你們填進去,說什麼也要堅持到天黑,走……”

興衛之北有幾道低矮的小小丘陵,再往北就是一片開闊平緩。

盧九德率領親衛隊增援上去的時候,明軍已經放棄了開闊地帶的爭奪,退守到了丘陵地帶,依託地形和固有的營寨防禦。

各色認旗散棄滿地,兵甲已殘的守軍正退下丘陵地帶,蜷在幾個緩溝裡頭休息。

以前這裡還是營地之所在,已經被清軍攻破了大半,要不是有地形的優勢,恐怕一點兒也保不住。

拒兵壕發揮的作用不小,前頭的營柵算是徹底了,除幾個稀稀拉拉的木頭柱子還頑強的屹立之外,寨牆早被拉倒墊溝。

這是戰場的最正面,許慶生和他手下的弟兄也算是強悍了,硬頂着清軍的強悍攻擊守了半天,從前面的開闊戰場退守到營寨之內,又從營寨退到這裡,節節抵抗節節敗退之下,士氣愈發低迷不振。

不是大夥兒不賣力量,韃子攻的實在是太猛了。那箭射的就象雨點子一樣,白茫茫的一片過去,這邊就要放倒不少。辮子兵象野人一樣的掩殺過來,二三十斤的重頭刀能連人帶兵刃一起砍爲兩截兒。

前面的辮子兵殺的勇猛,後頭的奴兵揹着荊條子大筐就開始收割腦袋,不管是有沒有死透,腦袋全都割下來扔筐裡頭……

兩側的新附軍也是勇猛的很,喝了老鱉湯一樣嗷嗷叫着席捲,不少兄弟都被新附軍砍成肉醬了。

放眼前望,煙塵瀰漫升騰的戰場已看不到一絲一毫的活氣兒,撲倒的屍體層層疊疊,有幾處都把拒兵壕填的平了。

斷槍殘刃丟的到處都是,冒着熱乎氣兒的人血正緩緩的滲如土壤,地上一片一片都是觸目驚心的殷紅……

弟兄們是真賣了力氣,光看這戰後的疆場就知道戰鬥是如何的慘烈。

“我知道弟兄們打的辛苦,”這樣慘烈的戰鬥已經不多見了,盧九德也甚是感動:“咱家都看在眼裡記在心上,等戰的完了,功勞簿子上我姓盧的不佔大夥兒一分一釐的便宜,我要是貪了大夥兒的功,就他奶奶的的四六不懂的畜生。”

很大一部分士卒都帶着傷,看着盧九德什麼話也沒有說。

還用說什麼?爺們兒們能打成這樣,對的起那幾個少得可憐的餉銀了,也對的起你盧公公了吧?至於馬士英馬大人,滾他的臭鴨蛋去吧,這樣早就跑路的稀鬆貨不值一提。

“咱家監軍過淮西,也監軍過江南,要說沒有幾個私房錢那是放狗屁呢。”盧九德對親兵道:“去,把咱家攢的家底兒取過來,給弟兄們分分。弟兄們能打成這樣樣子,那點餉錢還不夠,我個人再拿點出來先給弟兄們墊墊底子,回頭就給大夥兒請雙餉去……”

功夫不大,十幾個親兵擡過來大大小小的九個箱子,在盧九德面前擺放整齊。

“不瞞弟兄們說,我也就這麼點家底子了,今兒個全亮出來,弟兄們也別嫌少,再多我還就真拿不出來。”

揮刀斬落銅鎖,一個個踢開箱子,裡頭的大小銀錠滾落滿地。

亮晶晶的銀色是這個世間最有誘惑力的,盧九德讓人把這十幾年搜刮來的銀錢全數分了下去:“城裡頭的那點事兒想必弟兄們也知道了,這個坎兒弟兄們若是能幫着咱們過了,我盧九德忘不了諸位。要是實在過不去,我也只能把這無根的身子撂在這兒。等我讓韃子砍了腦袋,弟兄們想跑就跑,想散就散,就是投降了韃子我也不怨大夥兒,因爲我知道弟兄們都是盡了力的。”

盧九德語氣忽然就是一轉,陰狠的都能讓人起雞皮疙瘩:“只要我盧九德還有口氣兒,大夥兒就得給我頂着,哪個孬了……嘿嘿,我就在大夥兒背後看着呢,也不是沒有殺過人,你們也打聽打聽,我在鳳陽斬了多少逃兵……”

利誘加威脅完畢,盧九德拿出最實在的弟兄:“都是一股堆兒流血賣命的弟兄,我也得說老實話,照韃子這樣的打法兒,咱們絕對守不過三天就得全玩兒完。我都知道了是這個結局還讓大夥兒賣命,不是拿大夥兒當牲口使喚,是因爲赴死軍就在咱們身邊不足百里之處……”

赴死軍是京營士卒最大的希望,成千上萬的人馬之所以沒有一鬨而散,就是因爲心裡頭還有個念想:赴死軍可就是身邊呢,那可是專殺韃子的主兒。太子的親兵鐵打的靠山,要不是有赴死軍,太子敢在這兵兇戰危轉眼將滅的南京坐那把龍椅?就算赴死軍不管京營的這些人,總得管管太子新皇帝吧。

赴死軍肯定過來!

反攻什麼的是不要想了,只要能堅守到赴死軍過來的一刻,就算是大功告成。大夥存的就是這個念頭,要不是有赴死軍的這團火在心裡頭燒着,誰他娘還在這兒爲了幾個賞錢賣命?再多的錢也得有命去花不是?

“消息靈通的弟兄可能已經知道了,前不久赴死軍的李四才和咱家碰過頭。”盧九德也知道這是定人心的東西,說起來也很大聲:“李四也給咱家拍過胸脯子,只要咱們弟兄守着,他們就對韃子下死手。照時間上推算,赴死軍說不準已經下手了。赴死軍是怎麼打仗的大夥兒都知道吧,都是和韃子搶着先下手。要是我說呀,韃子肯定是招架不住赴死軍了,這才死命的和咱們招呼。只要咱們再堅持一會兒,就能看上韃子的好戲……”

一說起這個,就象是打了強心劑,還真的有效。萎靡的士氣當時就上來許多:“孃的,老子也是爹孃生的,也不能讓人看輕了。只要等到赴死軍過來,咱們也是保衛南都的功勳。”

“可不怎的,這風頭彩頭的,也不能讓赴死軍全得了去,歪好咱們也是皇帝親軍,打不過韃子還能守不住?”

“……”

把赴死軍提到相當高度的盧九德心裡早把李四罵了個狗血淋頭:“言而無信玩意兒,這是耍我吶。不是說要包打清軍的麼?真要是包打早和韃子交上手了,哪能到現在還沒有動靜?好歹堅持到天黑,收縮隊伍。要是明天赴死軍還沒有過來,就什麼也說不得了……”

“韃子又要殺過來了。”在一聲呼喊當中,衆人遠望,但見清兵以沉重而又整齊隊列衝出煙塵,直撲過來。

“弓箭,準備……”許慶生懷裡揣着好幾錠銀子,連號令都喊的有了底氣。

“弓箭,放!”西門的戰鬥幾乎也在同時打響。

魏無牙佝僂了這麼多年的腰板兒挺的筆直,把那柄破的不能再破的摺扇插在脖子後頭,不時發出一道道命令。

西門的戰鬥遠不如北邊慘烈,規模也小了許多。

以老神棍的眼光來看,佈置這樣城牆防守的傢伙根本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笨蛋加草包。

南都瀕臨長江,最有用的戰術看背城布軍,倚仗遠程殺傷將敵人滅於浩蕩奔流的長江之上。即便是清軍能夠衝破長江,短時也難形成有效的建制指揮,可以很輕易的將其消滅在灘頭。

南都守軍畏敵如虎,根本就不敢把兵力拉出去和清兵野戰,也只有依託這個世界最爲堅固的城牆打防守戰。

作爲軍事指揮級別的武將,如果連最起碼的膽量和魄力也沒有了,還有什麼用?

“這裡的城防原來的哪個負責?”

“左副都御史楊維垣。”

一個副都御史也能負責城防?老神棍魏無牙一拍腦門恍然大悟:“原來是馬士英的人。”

馬士英還兼着都御史呢,這個副使楊維垣不是他的人怎麼可能有此軍權。

這個楊維垣其實和老神棍是一條船上的人,他和老神棍的命運也是基本相同。因爲當初都是九千歲魏忠賢的手下,九千歲倒了之後肯定跟着倒黴,直到崇禎殉國弘光臨朝,走了馬士英的路子才被啓用。

這個楊維垣也是反東林的,說起來還是閹黨骨幹。如今清軍壓城,太子內亂,眼看着東林人就要起來,連君、相二人都腳底板抹油,他還能有什麼作爲?

“把楊維垣給我找來。”

“魏大人,”現在的魏無牙已經是欽命的城防官長,調動一個楊維垣自然是順理成章:“楊維垣已經死了。”

“死了?怎麼死的?”

說起這個楊維垣死的才叫一個“慘烈”。

抱着忠於弘光的思想,楊維垣不肯對太子系人馬低頭,眼看着太子都把黃袍披上了,老東西也是下了相當的決心,把家中老老小小几十口子都活埋掉。然後弄了三口棺材,逼着兩個年輕的小妾自殺之後,親手把小妾的屍體裝進左右的兩個棺材裡。然後研好細墨,拿出最好的狼嚎毛筆在中間的棺材上寫了幾個大字:大明死節臣子楊維垣之柩。

按說都到這地步了,楊維垣絕對是弘光朝最大的忠臣了吧。要是弘光帝知道他還有這麼死忠的臣子,還不得感動的大哭三天?

可讓誰也想不到的是,連自己的牌位和柩示都寫好了的楊維垣根本就沒有自盡,也沒有躺進棺材裡等死。而是把棺材蓋的嚴嚴實實,收拾好一包袱金銀細軟換上青衣小帽,跑了。

這位楊維垣楊大人也是倒黴,剛到城門就被人發現,老百姓們一擁而上,把這個沽名釣譽的老東西揍個半死,然後丟出城去。

楊家的老僕人還等着給東家收屍呢,左等右等也不見動靜,這纔到後院去看。看見了三口棺材和棺材的字跡,以爲楊大老爺已經爲前朝死節了呢,感動的一塌糊塗,後來一想:不對呀,老爺要是死了,那這棺材是誰弄的這麼整齊?

老僕這才扒開棺材,只發現了兩個小妾的屍體,獨獨不見了楊大老爺。

趕緊四下尋找,一打聽才知道大老爺被揍了一頓丟在城外。等忠心耿耿的老僕找到楊大老爺的時候,已經被野狗啃的只剩下半個身子,這回纔算是真的死了。

“都是些什麼玩意兒呀這是,我也就納了悶了,這些烏七八糟的東西是怎麼成爲國之重臣的?還能把持城防之權,還好我老魏把這狗屁世道扭轉過來。要是把江山交給這些烏龜王八,還不得都給他們敗光?”一向不是什麼正人君子的魏無牙和弘光朝的君君臣臣相比,也成清正高潔的聖人。

“他們敗去的家當咱們要收回來,第一個要做的就是守住這南京城。”一想起那些齷齪的傢伙,老神棍自認已經是正人君子了,說話也不再那麼不着調:“城裡頭是老百姓和萬歲,城外頭是咱們赴死軍的弟兄們,揚州血戰咱爺們兒淨在後方弄補給了,這一回該咱們露臉了……”

要說老神棍帶進來的這六百壯士,可是真真兒的是赴死軍時代就有的老底子,就是下邊一個小的旗官,也是護村隊時代就有的老兵。從長城到長江,從北直隸到南直隸,除了沒有血戰揚州的榮耀,別的都比普通的赴死軍戰士還要稍微高半個檔次,隨便拉一個出來,就能和路澗、黃冕這樣的營官單放單;要是三個一起放出去,獨面七八個精銳韃子兵也能支撐一會兒,戰鬥力絕對沒的說。

當時作爲後勤總管的老神棍手頭上只有八百戰兵,爲了武裝這點僅有的武力,連當年繳獲滿洲重騎的那點戰利品都鼓搗出來,兩百多套鎖子甲都裝備上。別的赴死軍戰士是每人三個鐵黃瓜,老神棍指揮的這幾百人都是四個。

要是平時,老神棍的這八百人能頂住路澗或者丁乙的一個先鋒營(千人)。

雖然只帶進來六百,老神棍也有足夠的自信。

老子拿赴死軍最精銳的部分,又站在大明朝最堅固最高大的城牆上,身後的神威銅炮和大將軍炮有二十三門之多,還有好幾千舊有的守軍,怎麼也比當初揚州的史可法要強吧。

史可法都能守好幾天而不崩潰,老魏我絕對能守一個月。

前頭韃子的兵船還在渡江,老神棍最喜歡做的就是“半渡而擊”,二十多門大炮玩兒命的輪番轟擊,讓許多韃子兵葬身魚腹。

有機會在炮火中渡過長江衝破灘頭的韃子兵早就又散又亂,很難對城頭的守軍構成強有力的威脅。

老神棍象是看戲一樣,輕輕鬆鬆的看着赴死軍戰士同樣輕輕鬆鬆的解決了蟻附而上的清兵。或許是因爲幹後勤太久的緣故,總是有意無意的把眼光想到補給上去:“那個誰,鐵黃瓜不要省着,咱們多的是。”

福瑞隆的十三家分號聯號裡,哪一家沒有存下幾車鐵黃瓜?老神棍魏無牙根本就不擔心不夠用。

看着戰士們把上來的清兵輕易解決之後,老神棍彷彿想起了什麼,趕緊把插在脖子後頭的破摺扇取了出來,忽悠忽悠的搖晃幾下,敞開了破鑼一般的嗓門高聲吟哦:“大將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亂石穿空,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

“後頭那一句是什麼來着?我怎麼想不起來了?”正大作臨江詠歎的魏無牙忽然記不起《念奴嬌》的後幾句,趕緊問身邊的戰士。

這些戰士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哪裡知道什麼蘇東坡還是蘇西坡的千古絕唱。

還是身後福瑞隆的店夥機靈,趕緊提醒:“魏爺真有當年周公瑾的風采,面對百萬曹兵氣定神閒,魏爺真是好風采,比周瑜可風流倜儻多了。”

“滾你的吧,老子長的就是一幅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砢磣樣子,難道我還不知道?”魏無牙笑罵道:“說我裝神弄鬼還行,說什麼風流倜儻,這不是指着鼻子罵人的嘛……”

……

“各處防務如何?”新皇帝朱慈烺最擔心的就是南都城防,今天已經問了好幾次。

楊廷麟還沒有新的官銜,暫時還擔着東宮修撰這個沒有用的職銜和赴死軍監軍這個用不上的帽子:“萬歲放心,西門魏無牙處萬無一失,魏宣慰正臨江高歌蘇軾的《念奴嬌》……”

“他會知道蘇軾的《念奴嬌》,說不定年少時候也是士林人物……”姚明恭說道。

一想起魏無牙小丑一般的模樣,楊廷麟就想笑:“什麼士林人物,他也就知道前面兩句而已,後頭的一句也不知道……”

“哈哈,真是粗鄙無文之輩。”

在一衆學官的鬨笑聲中,楊廷麟一點兒也不敢小看了這條老神棍。

魏無牙知道的詩詞連這些學官的一個邊角也趕不上,但是在漢王府展現出來的果斷和氣魄、在皇宮的殺伐果斷、在西門面對敵軍的從容不迫,這都不是什麼人能夠具備的。光是這幾件事情,在座的這些學官加起來也趕不上老神棍的一個小角角。

“重要的戰場是在城北,”楊廷麟對新皇帝說道:“城北有數萬京營守備,更有忠誠伯的赴死軍隨時出擊,以我來看,當不會有什麼問題。”

“太……萬歲新朝,自然是會刷新氣象。”學官們又翻出陳詞濫調開始大放厥詞:“如今聖君在位,前方將士敢不用命?江南百姓受我朝教化數百年,之前有江北之敗,是因爲福王亂政。如今我朝勵精圖治,自然是民心所向,衆望所歸。滿洲建奴者,蠻夷之邦爾。聖天子勤勉國事,衆臣工一力同心,收拾河山指日可待……”

以前楊廷麟也說了許多這樣的不着邊際的空話套話,自從做了赴死軍監軍以來,愈發的發現完全不是那麼回子事情。

什麼聖君不聖君的,難道大行皇帝就不是聖君了?難道崇禎就不勤勉了?還不讓闖賊破京?什麼數百年教化,教化出來些什麼人?武將一羣羣的投敵賣國,文人一批一批的搜刮民財……

難道幾百年就教化出這麼些個禍國殃民的敗類?

楊廷麟早就感覺這個世界和自己原本想象的不太一樣,隨着着局勢的發展,這種感覺愈發的強烈和明顯。

這是個實力決定一切的時代,什麼春秋大義聖人教導,都沒有實力更加有用。

“萬歲,新朝初立,當行惠民安民之策,以收民心。”楊廷麟躬身道:“前福王朝打壓忠良,製造頗多冤獄,新朝宜重審訴訟,再啓賢路。”

“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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