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由下人們簇擁着,沿整齊的青石磚巷一路疾步到了東跨院門前,瞪着緊閉的院門啐了一口,便三步並作兩步的出了垂花門,迎面瞧見俞姨娘帶着兩個小丫頭子擡着食盒過來,冷哼了一聲。
俞姨娘停步行禮:“婢妾見過老太太。”
“哼!”老太太如今是瞧着傅縈和宋氏不順眼,連帶將東跨院的人都恨上了。狠狠的瞪着苗姨娘挑刺道:“你主子不是在前廳見客人麼,你這會子提着食盒回來,她能吃上熱乎飯菜麼!伺候人都不會了,也不知道宋氏是怎麼調教的!”
俞姨娘謙恭的低垂着頭不言語,老太太氣焰這樣囂張,她都沒好意思說其實根本沒人去前廳理會趙家的人。
她如此默不作聲,老太太立即覺得對付她就跟對付一隻沒反抗的兔子一樣,一點興趣都沒,冷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俞姨娘這才帶着小丫頭子回了東跨院。
前廳裡,趙博與趙永二人正在吃茶,茶水注了二道,愣是沒見正主來。
外頭婢女給老太太行禮聲音傳了進來,趙博與趙永對視一眼,就都覺得煩躁,這老貨來了準沒好事,他們現在心情差得很,根本不想與老太太對付。
剛這麼想,老太太就撩簾子進了門。
乍然見廳中只有趙博與趙永兄弟及趙家的隨從,老太太一怔道:“怎麼只你們兩個?”
趙博面色鐵青,不答反諷道:“姑姑也真是名不虛傳,教導的出那樣的姑娘來。”
“你這話是何意思!”老太太最不能忍氣,原本今兒就是來興師問罪的,又豈能容趙博的諷刺?
“什麼意思姑姑還不明白?也虧得您那般悉心教養,纔會培養的出傅七那樣的人來,敢出手傷人,還敢怠慢客人!我就納了悶了,姑姑從前不是說傅七最是溫柔靦腆的一個麼,怎麼見了面一看就徹底毀了那認知,難道說姑姑的審美與咱們都不一樣?”
“放你母親的屁,你這樣就有教養了?”老太太在首位端坐,啐了趙博一口:“我說你也是個爺們。被人傷了你就那麼算了?我聽說你還是來道歉的?”
趙博原本就不情願來,老太太這般諷刺便是戳中了他心窩子,在一想老太太是傅家人,竟還一副希望孃家與婆家交惡的語氣來說話,立即就覺得這個姑母簡直是不靠譜的典範,婦德缺失的反面教材,懶得與她多言,端起茶碗抿了一口。
淡極的茶水喝得他直皺眉,原本靠着理智壓下去的怒氣又有翻騰之意。
丟了一壺茶讓他們等,到底是什麼意思!
老太太見趙博不開口回答,當即覺得被忤了體面,便想教訓幾句,正當這時,外頭來了個婢女,在門口道:“回趙大爺的話,七姑娘說……”擡眸看了一眼老太太和趙博,婢女覺得心肝都顫。
“吞吞吐吐的做什麼,還不說!”老太太跟趙博生的氣發泄在婢女身上。
那婢女一咬牙,視死如歸的道:”七姑娘說,請趙家大爺回去吧,她,她不接受您的歉意。”
趙博氣的差點噴出一口老血。
“你說什麼?她怎敢如此!”因三公子的訓斥,讓趙博幡然醒悟,廢了一下午的功夫與趙永講明白了道理,原想着今日傅縈都叫人去趙家門前罵了一天了,他們也都沒計較,如今上門道歉也是表現大度,想來舉手不打笑臉人,傅七也不會真的將他如何。
誰承想人家見都z不見,直接一句“不接受道歉”就打發了他們!
他還覺得該道歉的是她呢!
趙博氣的喘粗氣,胸口起伏像廚房竈下的風箱。
趙永當即拍案而起:“這是什麼大家閨秀,我怎麼沒見過這樣忤逆的女子!姑母也該好生教訓纔是,今兒個是我與大哥來,若是換個旁人來她也這樣怠慢嗎?如此無禮,真乃女子之恥!”
趙永如此激動,不只是罵了怠慢他們的傅縈,就連老太太也間接的罵了。
老太太原就憋着氣,這下子也忍不住諷道:“難道是我請你來自取其辱的?”
“你!”
“要我說,但凡有一丁點剛性兒的也不會跑上門來道歉!道什麼歉?她傷了你兒子和你大哥本就是她的不是!你不知勸阻你大哥來,反倒這裡來指責起我來。”
趙永梗着脖子:“您也知道她不對,怎麼不叫她去趙家道歉?反倒縱着她去門前叫罵了一整日!”
老太太差點氣哭了。
她倒是想讓傅縈去道歉,也得指使的動她才行啊!
老太太不服氣,便與趙永吵了起來。
這廂吵的熱火朝天之時,外院廚房後頭的一處廂房裡,瑞月進門回宋氏:“……七姑娘沒去前院,只吩咐人去告訴趙家大爺她不接受道歉。”
一句不接受就將人打發了?虧她怎麼想出來的!蕭錯低着頭,嘴角的笑怎麼都忍不住。
宋氏當即搖頭失笑:“這丫頭。”
她原想着趙家既有談和之意,他們也不好太託大了,畢竟冤家宜解不宜結。只因這會兒她正與蕭錯說話,是以打算待會兒再辦。想不到傅縈那已經做了主。
罷了,趙家人虎狼之心,當面道了歉,背後又要做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也未可知。虛情假意的致歉不要也罷。
宋氏優雅擺手示意瑞月退下,隨即看向垂首立在一旁的蕭錯,“蕭少俠,不知方纔我說的,你可願意考慮?”
蕭錯眼神晶亮,笑道:“大夫人說的都在理,還請容小人好生想想,與我那三個兄弟商議一番,晚些個給您答覆可好?”
“自然是好。”宋氏溫和笑着,她性子直爽,不喜拖泥帶水,是以直言道:“我知道少俠這一身功夫已入至臻之境,要你做個護院是委屈了你,我也並非不講道理的人,你的過去我不會多問,今日來與你說這番話並非以身份壓人,而是作爲一個母親來拜託你。若是你答允了,我感激不盡,若是不允也是情有可原的,畢竟情況如何你也猜得到。”
宋氏站起身走向門前:“我先告辭了。”
“我送夫人。”蕭錯對宋氏十分敬佩,最敬重的便是如此剛強英氣的女子,且她並不以自己侯夫人的身份來壓制他,既明事理,提出的條件又不苛刻,剛好中了他的心思:隨時可以離開,又方便他在傅家走動。
蕭錯送宋氏到了院門前,又行了禮。
宋氏回頭看了一眼英俊的少年,便帶着瑞月快步回東跨院去了。
待到宋氏走遠,阿圓與阿徹這才從一旁出來,低聲道:“主子,您打算答應大夫人?”
蕭錯道:“反正閒着也是閒着。”
閒着就能沒事找事嗎?
“主子。”阿圓賠笑,斟酌言辭道:“咱們不應該在這裡逗留時間久了,否則您……您兄長,若是知道了您借路到了這裡來,還跑傅家來又做短工又做護院的,不知要怎麼生氣。那羣人先前都瞧見您了,找理由要帶您回去呢,您若是不趕在他們前頭先回去,怕是那些人不知要怎麼編排。到時候若真的產生了誤會,那您可就百口莫辯了。”
“有什麼好誤會的,我自己的哥哥我會不知?他最疼我,也會信任我,哪裡會聽人隨意編排?”蕭錯不以爲然,而說起兄長,面上有又了愁容:“我現在就是想知道當初泰城到底發生了什麼,爲什麼那一戰後他會不見了,就連要我離京這種事都不見面說。”
蕭錯劍眉擰着,很是難過,片刻卻想開了似的,眼睛亮晶晶的道:“先等等再說吧,而且這兒也挺有趣的,那小妞不錯,挺解悶的。”
原本還略有些悲傷的氣氛被他一句話就給毀了。
阿圓和阿徹都想扶額,主子,您這種調戲良家閨女的語氣真的好嗎?
東跨院中,傅縈正吩咐人擺飯,宋氏就回來了。
“猜想娘這會兒也該回來了,正好飯菜還熱着。”
宋氏就叫了傅薏與傅縈坐下用飯。
俞姨娘在一旁伺候佈菜,笑着道:“纔剛婢妾擡着食盒回來的路上遇上老太太了。她老人家氣不順,見了婢妾鼻子不是鼻子眼兒不是眼兒的,瞧她那樣,我都沒敢說夫人其實沒去前廳。少不得老太太見了趙家大爺要商議些什麼呢。”
“商議?”傅縈吃了口醋溜白菘,嚥下口中的菜才道:“他們若想商議怕是不易,我叫人傳給老太太的話可是說明了趙家人是來負荊請罪的。她雖不喜歡孃家的手伸的長,可也一定不喜歡趙家與我服軟。”
傅縈又以小碟子接過俞姨娘夾的菜,笑着道了謝。
宋氏聞言便愣了一下。仔細一想就明白了她的做法,不禁嘆了一聲。
傅縈與傅薏對視一眼。
“娘,您怎麼了?”
宋氏搖頭,笑着給傅縈與傅薏夾菜,“沒什麼,你們多吃些。整天青菜豆腐的,娘都擔心你們身子長不好。”
明顯的岔開話題讓傅薏有些不安。宋氏對她從未苛待過,但畢竟她是庶出。
傅薏垂眸小心的道謝。
傅縈則直白的道:“娘,是不是我如此惹怒趙家您覺得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