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毓話音剛落,一道冰冷的、低沉似水的嗓音便傳入衆人的耳際:“不用!”
風毓睜大眼睛轉頭,映入眼簾的便是蕭景泰那張冷峻淡漠至極的容顏,他微揚入鬢的俊眉似乎因她的話而感到不滿,緊緊的蹙起。
“晨曦跟我一架馬車,三個人空間太小,擠着你們也不舒服!”他說道。
沈如晗掩嘴偷笑,四哥這反應,簡直太可愛了,明明是寶貝晨曦,卻非要說得好似多爲她們倆考慮似的。
風毓見蕭景泰如此露.骨的護着晨曦,且剛剛的那聲呼喝,絲毫面子也沒有留給她,心裡登時覺得十分不平衡,臉一陣紅一陣白的,十分難看。
“是毓兒失考慮了。”風毓抿了抿嘴,辯解道:“我剛剛是想到一些問題,想着若是能與晨曦姑娘同坐一處,也能有機會請教!”
蕭景泰硬邦邦的替晨曦回答道:“下次有機會!”
風毓的面色頓時僵住了。
晨曦雪頸微轉,瞪了蕭景泰一眼。
這貨是專程替她拉高仇恨值的麼?
想想人家風娘子以前看她的眼神,最多是討厭不屑,現在,都恨不得往她身上瞪出兩個窟窿來了。
她這是招誰惹誰了啊?
不過晨曦還真沒有怕過誰呢,風毓這突如其來的示好熱絡,分明是有所圖謀,晨曦倒想看看,她肚子裡打的是什麼算盤。
“既然風娘子都如此說了,再推脫可就不好了。”晨曦笑眯眯的說道:“我跟表娘子換吧,表娘子你跟郎君一個車廂,我就跟風娘子一起坐好了!”
晨曦說罷,徑直往長隆所在的馬車走去。動作靈動利索的躍上車轅,躬身進了車廂。
蕭景泰臉都黑了。
風毓對此甚是出乎意料,鬱悶的心情陡然逆轉,也不在意蕭景泰是高興還是不滿,微一欠身,緊跟着上了馬車。
“阿晗,上車!”蕭景泰沉着臉招呼着沈如晗道。
冬陽帶着幾分同情看了沈如晗一眼。這一路要面對郎君這尊冷麪神。表娘子,你自求多福吧!
馬車碌碌跑動起來,晨曦斂衽跽坐在軟榻上。神態悠閒地低頭啜了口清茶。
“風娘子要問什麼?”她挑眉問道。
風毓見她如此開門見山,倒也沒有再拐彎抹角的,直接道:“晨曦姑娘知道金娘子吧?!”
晨曦微笑,應道:“這個自然。身爲辰家後人,不知道金娘子。纔是奇怪呢!”
“可不是?”風毓臉上浮現笑意,目光不留痕跡的在晨曦身上打量着,說道:“金娘子的那一手神乎其技的屍檢技術,晨曦姑娘難道不覺得太過於匪夷所思了麼?”
晨曦眼眸一動。望着風毓問道:“風娘子到底想要表達什麼?”
“仵作這一行雖然哪朝哪代都有,可還從未出過像金娘子那般大膽,敢做剖死人肉白骨的事情。她當真是天縱奇才無師自通麼?”風毓似笑非笑的問道。
晨曦面色不變。小口小口的喝着茶,她已經很清楚風毓的用意了。
這是摸底來了呢!
風毓本身就是地球未來時空的穿越女。跟金娘子同屬蟲洞穿越者,所以,她一眼就能看穿前朝受人敬重,且至今依然被津津樂道的傳奇人物金娘子根本不是這個時空裡該有的人。
晨曦在想,她用金娘子的來處挑起話題,很大程度上應該是懷疑自己的身份了。
她這是在試探自己!
見晨曦不語,風毓又笑着說道:“晨曦,難道你不認爲,她是跟咱們一樣的人麼?”
跟咱們一樣的人?
呸,誰跟你是一樣的人?
晨曦眨了眨眼,一副沒有聽懂的表情。
風毓心頭忍不住騰起一股怒火。
這個賤婢,都說得這麼直白了,還跟她裝二百五呢!
“你那一手能驗證血液的技能,也不是這個時空該有的,將之推於辰家的不傳秘技上,別人相信,可我,卻是再清楚不過了!”風毓微帶笑意說道。
“哦?”晨曦迎着她帶着幾分瞭然和挑釁的目光,神色自若的問道:“你清楚什麼?”
“你的來處!”風毓說道:“你跟我一樣,是地球未來時空的人。晨曦,在同類面前,你不必否認,若沒有看清楚弄明白,我是不會輕易挑開這層窗戶紙的!”
晨曦失笑。
自作聰明!
“那你想怎樣?”晨曦微揚起下巴問道:“知道了又如何?”
風毓嘴角抽了抽。
她可不是真爲了認老鄉才如此大費周章。
“晨曦你就沒有半分高興麼?在這個異時空裡,只有咱們倆纔是一個世界的人,這得是多大的機緣啊?”風毓神色感慨的說道。
“風娘子這是要跟我攀親認戚來了?”晨曦說道,見風毓臉色不自然的沉了下來,佯裝說錯話,嘿嘿笑道:“瞧我嘴笨,不會說話。風娘子見諒。能認識你,知道你,我自然高興,只是晨曦不明白風娘子說起這個到底是何用意,我想風娘子你一定不是出於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的心態要跟我互訴衷腸的吧?”
風毓的心思被看破,惱意隨之涌上心頭。
若不是爲了得到這個賤婢手上的空間,她才懶得跟她費舌頭。
風毓強行壓下心頭的不快,皮笑肉不笑道:“雖說不至於兩眼淚汪汪,但我心裡是真的高興的。晨曦,以後我們可得相互扶持纔好啊,畢竟,在這陌生的朝代,人生地不熟的,算起來,咱們纔是最親的呢!”
真是夠了,誰跟你親了......
晨曦翻了一個白眼,想到風毓帶着企圖的狐狸尾巴還未露出來,姑且陪她做做戲好了。
“好說好說!”晨曦笑道:“請風娘子多指教了!”
“你這話說的真是外道。”風毓嗔怪了一句,笑着說:“以後叫我毓兒吧。我管你叫晨曦,咱們自己人,娘子來娘子去的,也拗口不是?”
“好,那聽毓兒你的!”晨曦點頭應道,手不自覺的摸了摸脖子上的吊墜。
風毓時刻都關注着晨曦的動作,她這一舉動。自然也被她看在眼裡。眼睛緊緊盯着晨曦掛在胸前的那條銀色鏈子。
這一看,果然看出了一絲不同尋常之處。
晨曦的鏈子細巧,做工精緻。不像是這個朝代該有的產物,而且她的那枚吊墜,更是於與衆不同。
星形的黑曜石,切割得棱角分明。一看就知道是精心拋光過的,泛着鑽石般耀眼的光澤。璀璨逼人。
風毓偷偷觀察着晨曦的表情,她雖然低頭喝着茶,可一隻手總是不經意的撫觸着這枚吊墜,可見是寶貝的緊。
難道這就是她隨身攜帶的空間?
風毓兩眼放光。心頭的熱血因這個猜想而沸騰了起來。
她一定要把這個空間拿到手......
風毓不知道的是,就在她算計人的時候,她的所有表情和動作。也都落在晨曦的眼底。
脖子上的吊墜是她對於風毓的試探。
果然如她猜測的那般,風毓對於她所擁有的不傳秘技起了覬覦的心思......
她倒是想看看。風毓究竟要怎麼做!
一路上,二人都在虛以委蛇的敷衍着彼此,這種彼此算計的感覺,真是前所未有的美妙。
當然,算計是對風毓而言,晨曦只是單純的覺得好玩。
風毓以爲所有人都是傻子,都能被她玩弄於鼓掌之間麼?
哦,那可就錯了,大錯特錯!
馬車進入城門的時候,兩人方纔繞開話題。
“聽說這次惠安翁主也去了長樂鎮?”風毓問道。
“是啊,不過翁主在案子結束後就回金陵了,陛下爲她舉辦的比武招親,初賽已經結束了,複賽無論如何,都得翁主親自過目,再置身事外,可不合適!”晨曦應道。
“原來如此!”風毓眼含豔羨的說道:“女人能做到翁主這個份上,也就不枉此生了!”
晨曦沒有接話。
日子都是自己的,好與不好,只有當事人清楚,別人都沒有權利評說。
“怎麼,晨曦你不認爲如此麼?”風毓眨着眼睛問道。
“不,我是覺得自己沒有權利評價任何人!”晨曦笑笑。
的確!
風毓抿嘴微笑。
一個曾經爲奴爲婢的人,有何資格評說別人?
如今就算她恢復了自由身,也是一介平民,哪裡有權利對身份尊貴的人評頭論足?
算她還有自知之明......
這廂風毓和晨曦一路上嘰嘰喳喳的好似說個不停,氣氛倒是熱鬧,而另外一架馬車上,沈如晗與蕭景泰二人車廂間的氣氛,也沒有如冬陽所料那般低沉,只是表兄妹倆不知道在聊些什麼,彼此的神色都有些嚴肅。
馬車在朱雀大街上穿過,漸漸的,車速緩慢了下來。
晨曦挑起車窗的幕簾,沿路欣賞着街景,倏地,前面的車輛陡然停下。
她探頭往外張望,見再往前,就是分叉道了。
在分叉路口停下來做什麼?
不待晨曦細想,便見前面那輛馬車微微輕晃,緊接着,一道修長的身影便從車轅上躍下來,朝着她們的馬車走過來。
蕭景泰顯然看到了探頭探腦的晨曦,臉上露出笑意,快步走到晨曦所在的車窗口,翹首說道:“我讓長隆直接送風娘子回去風府,晨曦你過來跟我們一起坐吧!”
晨曦哦了一聲,點點頭,放下幕簾,回頭看着面色複雜的風毓道:“那晨曦先告辭了!”
風毓強擠出一絲笑,點頭道好,看着晨曦躬身出了車廂,由着蕭景泰拉着,跳下車轅,手中的帕子差點兒就要撕碎了。
在十字路口分路揚鑣,晨曦和蕭景泰、沈如晗一行人直接回蕭府。
蕭沁在垂花廳門口等着,一見馬車到了二門,便急忙迎上來,揚聲道:“候了好一陣子了,可把你們盼回來了!”
沈如晗最先下車,一個蹦跳撲倒蕭沁懷裡,撒嬌道:“娘,我想你了!”
蕭沁揉了揉她的腦袋,心裡對於養正女學館內的那件污穢之事,還是感到心有餘悸。
“回來就好,娘擔心壞了!”她帶着濃濃的鼻音說道。
蕭景泰和晨曦緊跟着從車廂內下來,二人上前見禮打招呼,蕭沁收斂起臉上的憂色,笑道:“晚上一塊兒去攬月閣用膳吧,正好姑母有事情要跟你說!”
蕭景泰嗯了一聲沒有拒絕,邁步往起居的竹笙院走去。
晨曦遲疑了一下,朝蕭沁欠身施了一禮,緊跟上蕭景泰的步伐。
“風毓跟你說什麼了?”蕭景泰頭也不回的問道。
雖然看不到他的面色如何,然而晨曦還是完全能夠想象到蕭某人問這個問題時面沉如水的模樣。
“沒有啊,閒聊了幾句罷了。”晨曦不以爲然的應道。
“只是閒聊幾句?”蕭景泰陡然停下來,語氣裡透着滿滿的狐疑。
晨曦沒有料到這廝會突然停下,因跟的緊,直接就撞上了一堵人牆。
懷裡的人兒發出一聲悶響,蕭景泰的心怦怦跳個不停,伸手握着她修長柔韌的手臂,低頭看她,卻見伊人擡起一雙霧氣氤氳的眸子,恨恨的看着自己,鼻子撞得通紅。
“讓我看看.....”蕭景泰着急道。
晨曦捂着鼻子,躲開他的觸碰,瞪了他一眼,心裡默默吐槽道:“這身子是鐵做的啊,疼死姐姐了.....”
“我只是擔心你!”蕭景泰見晨曦躲在自己,有些無奈的嘆了一口氣,解釋道:“風毓近些日子看起來有些奇怪,這不止是我的錯覺,連阿晗也跟我這麼說,所以,不管她跟你說什麼,你都不要理會。”
蕭景泰沒有跟晨曦坦白的是,沈如晗已經將風毓心儀戀慕他的事情在車上跟他講過了,所以此刻蕭景泰十分擔心風毓在路上跟晨曦說了什麼,影響了他和晨曦之間的感情。
晨曦胡亂的點點頭,應道:“我知道,她也沒有跟我說什麼,只是有些好奇我們辰家的不傳秘技罷了!”
好奇?
人們對於自己所不知道的,所沒有的東西,總是特別好奇的。
晨曦所掌握的這項技術,在這個案子中發揮的作用極其大,也難怪楊縣丞和葉敖東都有意無意的跟自己透露出想要求得此技的心思。
然而既然是秘技,就如同一個家族的鎮族之寶,只有他們的子子孫孫纔有資格傳承,讓人無條件將之公開,跟探囊取物的盜竊之舉有何區別?
若是他們懂得換位思考,或許就不會生出這樣的心思了......()
ps:感謝夜雪初霽0407、熱戀^^打賞平安符!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