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有着不同於地球人的靈覺。儘管剛剛蕭景泰是在院中吩咐的冬陽,又刻意將聲音壓低,晨曦還是清清楚楚的聽到了。
她懶懶地躺在牀榻上,伸手撈起垂落在一旁的錦被蓋上,眯着眼睛假寐。
晨曦不懼蕭景泰調查她。
當初接到任務後駕駛星艦探訪貝塔星球的時候因系統操作失誤,導致被捲入錯亂的時空,不過晨曦在最後關頭,還是及時計算出了墜落的時間點發送了出去,只是沒有想到,這一晃,竟是兩年時間過去了。
因自身身份的特殊,在大周朝生活的這兩年,晨曦她不敢用一個身份生活。各種身份的切換以及角色的代入,她的演技早已經是磨鍊得爐火純青。
蕭景泰他是想破幾個腦袋都不會知道,讓大周皇帝唏噓不已,英年早逝的辰墨同學,其實就是女扮男裝的晨曦。
在數月前,晨曦便接受到來自雙子阿爾法星球的星艦將接近地球信號,在觀測行星和距離計算出接近的時間後,便開始着手安排自己最習慣且拿手的‘死亡’戲碼。
之所以同一時間使用兩個身份,那是爲了便於‘親人’收屍以及‘後事’的料理。
辰墨擔任大周朝欽天監的時間,曾協助禮部主持過大型的祭祀活動。禮部的尚書大人袁文傑,跟辰墨乃是忘年交,辰墨病逝後,他來家中弔唁過,看着那單薄樸素的草廬以及‘病弱’的晨曦,曾提出要替辰墨照料妹妹晨曦,不過晨曦拒絕了。
她那會兒心心念唸的都在數着回母星的日子,自然回答得十分乾脆,還頗有風骨的道:“多謝大人好意,比起寄人籬下受人照顧,小女子更願意自食其力,自力更生......”
晨曦的骨氣讓袁文傑既欣賞又感慨,一連對晨曦說以後有什麼需要他幫忙的地方,儘管提。
攏着被角的手輕輕攥緊又鬆開,晨曦篤定若是蕭景泰有向袁文傑打探自己,袁文傑會爲她美言,故而,她留在蕭府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
晨曦呼了一口氣,胸腔裡又是一陣悶痛。
她捂着心口,扭頭躬身側躺,咬着牙低聲呢喃道:“扮演了那麼多的角色,就是伏低做小的丫鬟婢女沒做過啊,不過爲了修復異能和身體的重創,只能豁出去了......”
......
翌日,天色還是灰濛濛的時候,蕭景泰便醒了。
上元燈節的第二日,還是要照常上早朝的。
昨晚折騰得晚,上朝又要起早,再加上心裡的那份複雜的情緒,這一夜,蕭景泰基本上沒有睡着。
冬陽伺候他洗漱的時候,毫不意外的看到了他眼底那片濃郁的烏青。
蕭景泰習慣性用冷水洗臉。
在大冷的天,皮膚被冰冷的水一激,神經末梢便會在一瞬間清醒過來,半絲頹廢的睡意也無。
他沉默着任由冬陽爲他換上深紫色的官服,繫上白玉腰帶,趿上白底黑色翹頭履,邁着昂揚的步伐出了院門。
......
很快,內外宅院的下人們便都開始活動起來了。
丫頭、僕婦、小廝們各司其職,有條不紊地進行着分內工作。
每天早上的大廚房在這個時候,是最熱鬧的。
婆子們忙着分配各主子們的膳食,要精緻可口,還要營養豐富。
“你們聽說了沒有?昨兒個郎君帶了一個小娘子回來!”一個穿松脂色比甲,水桶腰上繫着乳白色圍裙的婆子低聲說道。
另一個蹲在地上,正往爐竈裡頭添柴火的馬面婦人聞聲湊過來,一臉八卦的問道:“這消息.....當真?”
“應該假不了,我早起聽李家的說冬陽大半夜的,還讓她家順子送了個炭盆去客院,郎君在那客房裡頭,足足呆了一個多時辰才走......”松脂色比甲婆子一副拿到第一手料的自豪神色,興奮道:“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還能不碰出點兒花火來啊?郎君瞧着這是要開葷了啊!”
大竈邊撈着熱乾麪的圓臉婦人也伸長脖子湊過來,眸子飛快轉了轉,接着道:“不能單憑這個就斷定吧?那小娘子也不知道什麼來頭,郎君可不是什麼人都能入眼的,不然哪還能守到今時今日?”
松脂色比甲婆子剛要走近兩步跟那圓臉婦人再細細咬耳,便聽到身後陡然傳來一個聲音。
“郎君也是你們這起子碎嘴婆子能胡亂說道的麼?”
三人齊齊回頭,入目便是弄月姑娘那雙憤怒的杏眼。
弄月可是姑奶奶蕭沁身邊的一等大丫鬟。
蕭景泰的母親崔瑾萱難產去世,父親蕭越在他三歲的時候又續了弦,娶的是安慶伯府家的嫡女荊氏。蕭景泰打荊氏進門後便被祖母獨孤氏接到身邊教養。
蕭沁是獨孤氏的老來女,從小就養在身邊,寵得厲害,養成了刁蠻霸道又自我的個性。年輕時候眼界高,尋常凡夫俗子都入不得她的鳳眼,拖着拖着,便拖成了老姑娘,二十三歲的時候,才相中了比她小了七歲的秀才丈夫沈修和。
姑老爺沈修和是書香世家,不過到了他這一代便開始沒落了,沈修和是家中的老幺,父母早亡,兄弟又各自成家立室,他與蕭沁結合,雖不算入贅,但婚後卻一直住在蕭家。
蕭景泰這次從蘭陵調任刑部侍郎,沈修和恰好也在朝中謀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鴻臚寺少卿,蕭沁便拖兒帶女的跟着一道來金陵了,姑侄幾口還住一個府上。蕭景泰目前是孤家寡人,蕭府尚未有少夫人入主,現如今,是姑奶奶蕭沁主持府中中饋。
因此,大丫鬟弄月在府裡一衆下人眼中,那是相當得臉的。
穿松脂色比甲那婆子咬住了嘴脣,暗恨自己說八卦的時候沒捎帶個耳朵,怎麼就讓弄月這妮子給聽了去了呢,要是她將這事兒報到姑奶奶那裡,輕則訓斥一頓,重則打一頓板子再攆出府去......
三人交換了一個眼色,立時迎上去,主動抽了自個兒幾個大嘴巴,陪着笑道:“老婆子們嘴賤該打該打,還望弄月姑娘看在老婆子幾個平素兢兢業業伺候的份上,替咱們幾個遮掩一二......”
弄月冷哼一聲,心中卻在回味着剛剛的話。
她這一路從攬月閣過來,也看到有些個丫頭們在竊竊私語,難不成昨兒個郎君真做了什麼出人意料的事情?
“你這話是打哪兒聽來的?”弄月挑眉問道。
松脂色比甲婆子有些爲難的沉吟,見弄月杏眼緊盯着她不放,這才鬆了口:“聽....順子的媳婦兒說的,昨晚順子送炭盆去客院,見郎君也在那兒,還....還聽到客房裡頭有女子的驚呼聲.....”
弄月臉色一凝,沉練的目光掃向三人,警告道:“不想被趕出府去,就多做事,少說話,更不要在背後議論半句主子們的閒話,不然,別怪我不留情面,稟了姑奶奶處置。”
“是是是.....”三人齊齊躬身應道:“多謝弄月姑娘關照!”
弄月緊着將事情告知姑奶奶,點了幾樣平素用開的早點,便風風火火回了攬月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