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九扶額,低聲道:“我累了,你們回吧。”
凰叄一聲不吭拂袖而去,凰肆許久坐了許久才站起身來,深深的看了一眼凰九:“小九兒,如今你要冷靜沉穩,保重自己纔是。”
凰九脣角勾起一抹無奈來:“衆位哥哥回來了,我這凰家當家的位置也該要讓賢了。”
見凰肆蹙眉不語,凰九忽然站起身來,搖搖晃晃走到暖塌邊瞧着外面飛揚的風雪道:“九兒只是希望衆位哥哥能齊心合力,莫要叫我凰家斷送在這裡。”
凰肆猶豫了很久,才點頭道:“自然不會。”
凰肆走後,凰九對着那窗外的雪地裡發了許久的呆,知道渾身都開始冰冷痠麻,連動也不能動的時候才掙扎着起身。
長笑連忙上前扶着:“娘娘,您慢些。”
“四爺什麼時候走的?”
“走了許久了,臨走之前還吩咐奴婢不要打擾您。這不連做好了的梅花糕也耽擱了不曾帶走。”
“我不是叫你去烹那隻鸚鵡麼?何時叫你準備的梅花糕?”
長笑一愣,低頭不敢做聲。
凰九看了一眼長笑,又看了一眼放在桌子上早就已經冷透了的梅花糕,道:“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我竟然都不知道。四哥說戀着你做的梅花糕,你這就去給他送到府裡去吧。”
長笑眉目一斂,竟然就透出來許多歡喜來,連忙道:“是。”
凰九搖頭苦笑:“別以爲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只是我四哥的心思未必是你能琢磨的,這次回來也必定是別有目的。我把你放在他身邊簡直就是羊入虎口,難道這樣你也心甘情願嗎?”
長笑脫口道:“娘娘,四爺不是那樣的人。”
凰九冷笑:“看來你是已經篤定了心思要跟着他了。”
長笑被凰九這一驚,一屈膝就跪在了地上:“娘娘贖罪,奴婢不敢高攀,只盼望能伺候娘娘一輩子就好了。”
凰九甩開了長笑攙扶着的手站起身來,只是身上的痠麻勁還沒有過去,竟然是搖搖晃晃險些就站不住。
“不敢高攀?”
凰九的聲音裡浸透了冷意,聽得長笑後背一陣冷汗。要知道凰九心思只狠辣,是絕對不會允許身邊會有二心的人存在的。想到這裡,長笑只好不住的在地上磕頭,哀聲道:“娘娘贖罪,娘娘饒命,長笑只效忠於娘娘,斷不敢存其他的心思。”
凰九忽然笑出聲音來,好似聽見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一般。很快又安靜下來,嘴角含笑看着跪在自己腳下的長笑,她這樣定定的看着長笑的後背,卻又好像是在透過這樣卑微的背影看着其他人。
坤寧宮內安靜的可怕,只聽得長笑磕頭的聲音一聲大過一聲,沉沉悶悶的在安靜的有些詭異的宮裡來回的響。
“把梅花糕給四哥府上送去吧。”凰九忽然道。
長笑磕頭的動作一頓,茫然的看着凰九不知道該要作何反應。凰九卻連多看一眼長笑的心思都沒有,轉身走到暖塌邊上坐下。
長笑候了許久也不曾見凰九有其他的吩咐,只好端着那一碟已經冷透了的梅花糕下去了。
凰九看着窗外長笑的背影出了神,這時候天已經擦黑,地上積了厚厚的一層積雪,長笑腳步匆忙,深一腳淺一腳都有嘎吱嘎吱的迴音。
這樣的聲音聽在凰九耳朵裡無比的諷刺。
她撿起了丟在案几上的佛珠,關了窗戶,又親自多掌了幾盞紅燭,閉上眼睛數着佛珠誦佛唸經。
凰九隻感覺自己身上的溫度在一點一點的退去,好似這坤寧宮裡的磚瓦一樣的冰涼。
過了許久,一陣風捲進來吹滅了屋子裡的幾盞紅燭,凰九忽然睜開眼睛,半掛在塌下的腿毫無知覺,她無意識的喚了一聲:“長笑?”
無人應答。
此時的長笑或許已經是到了凰肆府中,若是不出意外的話,凰肆也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她那個四哥看起來風流倜儻,是個正人君子,但是也終究要難逃美人關。
也只有長笑纔是叫她最放心的。
“爹爹,九兒這樣做也是迫不得已。”凰九這樣唸叨着,魂不守舍的和衣睡了……
而此時的長玉殿裡,凝歌還在瞧着眼前的一盅鴿子湯出神,手裡拿着瓷勺子一下一下的敲着碗邊。
喚月道:“今日裡倒是出了奇了,從坤寧宮裡送來這鴿子湯。奴婢特意拿銀針試了毒,也沒有什麼反應,娘娘,您說這皇后娘娘打得到底是什麼主意?”
凝歌拿開了蓋子,敲着湯碗裡瘦小的鴿子,渾身通透血紅,頭勾在翅膀裡,並不曾開膛破肚。
顯然,這是悶死的。
悶鴿子燉出來的湯想來也是最有營養的,只是爲何她看着這湯渾身發怵。
再拿了勺子勾起那鴿子的頭一看,凝歌猛然又放下了勺子,推了面前放着的湯碗。
“端下去倒了吧,把這鳥兒尋個樹根下面給葬了。”凝歌皺眉。
喚月好奇道:“鳥兒?”
“你瞧這頭冠,分明是哪個宮殿裡苦命的鸚鵡,哪裡是什麼鴿子。凰九這是在提醒我呢,這鸚鵡怕也是多嘴就成了這樣的下場了。”凝歌好笑。
喚月倒吸一口冷氣,仔細瞧着那湯碗裡的鳥兒,果真不是什麼鴿子,哪裡有鴿子頭上頂着那麼大的一個頭冠呢?
“娘娘,這可怎麼辦纔好,這東西是從坤寧宮賞賜過來的,這丟了出去豈不是要落人話柄?”
“入夜的時候去吧,葬在院子裡的桂花樹下,莫要叫有心人知道了。”
“那……要不要稟告皇上?”喚月端起了湯碗準備撤下去,又好似想起些什麼來低聲問凝歌。
凝歌遲疑了一下,終究是道:“這點小事,就不必勞動皇上了。你且照着我說的去做吧,其他的事情我自有分寸。”
喚月抿脣,欲言又止,端着湯碗打了個福就下去了。
凝歌端坐在燭光下,猛地想起來被掖在袖子裡沉寂了許久的錦帕來,連忙掏出來看。
白日裡因爲鳳于飛和凰肆的緣故,不曾留意這錦帕裡包裹的到底是什麼,如今湊近了燈光一看,卻是沒來由一陣熟悉。
錦帕一抖開,裡面就掉出來幾封摺疊整齊的信封來,豎列的字跡雋秀可人,一撇一捺皆是情深意中,光是看着字跡就能想到寫字的人心情飛揚,筆下有神。
凝歌瞧着那樣的字跡隱約有瘦金體的作風,想來也必定是出自大家閨秀之手。
只是她的注意力卻並不全在那信封上面,而是手裡的那方羅帕。
不過是女子用的汗巾,只是那布料觸手生涼,滑溜溜的摸不住。而叫凝歌驚奇的更是那一方手帕上的繡工,兩面繡着一模一樣的鴛鴦戲水,鴛鴦兩兩相望的眼神更是深情極致,出神入化。
只是這羅帕周邊繡着的卻是層層疊疊的藤蔓,碧油油的好似印在那羅帕上一般。
凝歌心中一驚,猛然想起太后大殯那日,三位太妃位列席上,中有一人容貌姣好且比之站在最前端的良太妃要年少許多,當時聽得喚月說起那人是淑太妃。
凝歌猶然記得那日裡舒太妃妝容精緻,總是不經意的拿羅帕擦拭眼角裝作哭泣的模樣。
那時候她還特意的留意了一下那人手裡的羅帕,正是藤蔓纏繞,繡工精緻。豈不是和眼前固倫給自己的這一方羅帕有異曲同工之妙?
再仔細看,在那鴛鴦翅膀尖處有一處空白,裡面繡着一個極小的“慧”字,另一隻鴛鴦翅膀尖處也同樣留着一處不起眼的空白,裡面繡着三道橫槓。
若是這三道橫槓說的就是凰叄,那麼在這翅膀尖處的“慧”字說的豈不就是和凰叄**的宮人?
莫非就是那日看見的太妃娘娘?
“這個人是宮裡人,只是固倫對於鳳翎國皇宮並不熟悉,不知道到底是誰。只要稍下功夫戳破他私通宮妃的罪名,皇上定然也能循着機會置他於死地。”
固倫的話猶在耳邊,凝歌心裡如有百萬只鐘鼓齊鳴,咚咚咚的跳的發慌。
她一把攥緊了那羅帕,仔細的去看那包裹在羅帕裡的信封。
信封裡不出意料的是一些隱晦的情詩。
“庭院深深鎖燭臺,君自郎馬天上來,一朝尋得彩雲意,不做枯草做流螢。”
落款是那鴛鴦翅膀尖處的“慧”字。
君自郎馬,難道說的這人是和凰叄青梅竹馬嗎?凝歌仔細疊了手裡的信紙,又仔細的掖了手裡的羅帕,蹙眉想着那日淑太妃的儀態,論起年齡來,竟然和凰叄相仿,若是青梅竹馬,也未必不可信。
只是宮妃進宮之後大多都有冊封,早就摒棄了閨中名諱隨了皇家的姓氏,那些做姑娘時候的小字被漸漸的遺忘,哪裡會有人知道這“慧”字出自何處?好在目標只是定在淑太妃身上,只要稍下功夫就能輕易知道這信紙兩端拴着的到底是誰不是?
凝歌這樣想着,心情忽然就好了起來,擺弄着桌上的茶具勾脣笑了出來:“凰叄,你總算是有把柄落在我手上的。就叫你瞧瞧什麼叫有口難言。”
“砰!”茶杯重重的落定在桌子上,裡面的茶水噴濺出來,撒了凝歌滿手都是。只是凝歌卻是渾然未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