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歌敏感的察覺到了固倫的不對勁,只是昏暗的夜色下竟然也瞧不清固倫臉上是什麼樣的表情。
“怎麼了?”凝歌疑惑,總是覺得固倫似乎是有什麼事情瞞着她。
“沒,走吧。”固倫輕聲道。
凝歌轉念一想,此時的固倫面對的是她和父兄之間的選擇,即便是有所隱瞞也是情理之中,她在心裡微微驚醒了一些,但是終究壓抑着是沒有再問了什麼。只是沿着山線橫跨過去,在天黑透之前就到了山背後。
路越走越順,竟然是在山背後走出來一片碩大的空地來,這空地顯然是人工開鑿出來的,上面還有簡陋的一些柵欄,好似整個山被掏空了一半。
大概是因爲草原上的人大多都是以遊牧爲生,牛羊糞便就能燃火,自然不需要人砍柴。所以這裡的枯枝甚多,平臺上散落了許多的枯枝落葉,堆積了厚厚的一層,可見是不常有人來的。
此時月亮初上,朦朧的月光正灑下來,落定在稀疏的樹影之間。隱約見着那不算是茂密的樹林深處,隱約可見一座廟堂,看上去似乎還是半新,顯然年歲不久。
凝歌此時只是欣喜終於有落腳的地方,倒也不在意這廟宇到底爲何會出現在這荒無人煙的荒山之中了。
“固倫,我們有地方住了。”凝歌欣喜道。
一開始她只指望是在山洞裡燃了篝火將就一晚上呢。
固倫沒有說話,卻是從凝歌手中收回了手,神色複雜的看着那黑漆漆的廟堂淡淡的點了點頭。
“我們並沒有帶香火,還是不要住廟堂了吧。”固倫公主猶豫再三,終於說了出來。
凝歌半眯着眼睛打量這固倫,固倫卻好像是怕被人看透了心事一般忽然就不安的低下了頭,凝歌扣住固倫的手腕,沉聲道:“公主,你來過這裡。”
固倫連忙搖頭。
“不曾。”
“那你怕什麼?”
“我不是怕。”固倫脫口道。
凝歌狐疑的揚眉:“不是怕?那是什麼?”
固倫自知失言,低下頭嘟噥道:“草原上的規矩,不帶香火不進廟堂,否則即便是你睡也不會叫你睡安穩的。”
凝歌“哦?”了一聲,眼光流轉深深的看向不遠處的廟堂,忽然從袖子裡摸出來兩塊奶糕來:“那祭品可算是香火?”
固倫愣愣的瞧着凝歌手裡的奶糕怔怔點頭。
凝歌滿意的拿着奶糕又撿了一些枯枝進了廟堂。廟堂很高,門頭上寥寥草草不知道寫了些什麼,月光被那樹枝遮擋之後不夠明亮,只能隱約見着廟堂內供奉着三尊神像,頭頂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廟堂年久失修的緣故,被風一吹,就發出一種陳舊木材吱呀吱呀的響聲,間或又有一兩聲鐵鏈子拉動撞擊的聲音。
凝歌卻只是瞧着那神像的輪廓很是熟悉,心中正好奇想要上前看個清楚。
“點個燈吧。”固倫忽然開口阻止了凝歌的動作,拿了隨身的一把火摺子遞給凝歌。
凝歌點了燈火,卻見固倫站在門口,雙眼直勾勾的盯着房樑。
下意識擡頭一看,險些就驚叫出來。
那廟堂上方擺放着的不是別的東西,正是碩大的一口烏木棺材,正被幾根看起來很是結實的鐵索互相拉扯吊起,堪堪懸在房樑之下。
凝歌駭的大退一步,一把拉了固倫公主退到了門外,暗道:“小心。”
固倫公主被凝歌拉着的時候明顯的一個輕顫,卻終究沒有迴應凝歌什麼。
廟堂內的燈火越加的明亮起來,凝歌這纔看清楚了那廟堂裡供奉的三尊神像,不是別的東西,正是三尊黑漆漆的三姑娘像。
難怪看着這麼熟悉呢。凝歌這樣想着。
三姑娘像果真是就像凰肆所說的無形無相,通體漆黑,好似是用上好的烏木雕刻出人的輪廓來,之後頭上臉上被身上披風的褶皺蓋住了大半,本該長着嘴巴的地方平平的一片什麼都沒有。
而叫凝歌驚駭的是,那三姑娘像分明就是沒有手腳的。
“這是三姑娘像?”凝歌慢慢平復下來,問着身邊的固倫公主。
固倫的目光依舊是停留在那房樑上不斷晃盪的棺材上,許久只是點了點頭。固倫的目光裡流露出許多的悲哀來,又隱隱透着一種心疼,隨着那杏眸一閃一閃的叫人心生憐惜。
當然,前提是若是那眸子裡映照的不是那烏木棺材的話。
要知道在這三更半夜的和棺材共度長夜的感覺實在是好不了。凝歌總是覺得這個三姑娘有詭異之處,又想起那被沉沉鎖起來的大風堂偏殿,心中一片紛亂。
難道這之間是有什麼關係嗎?
凝歌皺眉深深看了一眼固倫,固倫並不像是被嚇住了,只是那樣憂傷的眼光卻分明像是認識那棺材中的人的。
“公主……”凝歌輕喚。
固倫回神,定定的看着凝歌,見凝歌一派安然,不由驚奇道:“你不怕嗎?”
凝歌反問:“你呢?”
固倫眨眨眼,忽然笑了:“我爲何要怕呢?”
凝歌潤了潤嘴脣,深深的看了一眼上面的棺材:“這個棺材裡的是你的什麼人?三姑娘,又到底是什麼人?”
固倫眼角一彎,俏皮道:“娘娘怎麼會不知道三姑娘是誰呢?三姑娘是這草原上的聖女啊。她會保佑這草原上所有的女人平安。”
凝歌挑眉:“那麼,到底是聖女的後果是沒有了胳膊沒有了腿,還是聖女一開始就沒有胳膊沒有腿呢?既然是神明,爲何擺在大風堂院落裡,而不是供奉於屋內?大風堂屋子裡,鎖的是什麼?”
沒有胳膊沒有腿的人彘。
爲何這樣的場景這樣熟悉。
叫她生生就想起來凰捌當日在營帳內說的那些話。
沒有手沒有腳的纏綿,當是多麼銷魂呢!
爲何和這三姑娘的形象不謀而合,還是這三姑娘本就不是什麼草原傳說,草原聖女,分明是和凰捌有關?
凰捌的死若是和鬼神有關,是不是也該和三姑娘的源頭有關?
凝歌咄咄逼人,固倫臉上的笑意驟然僵硬在臉上,蒼然看着那三尊雕像,茫然道:“爲什麼非要來這裡呢?來這裡又爲什麼要住廟堂?”
“娘娘不是答應我不追本溯源?”固倫又失神道。
凝歌強調:“我是答應你不主動殺你父兄,但是你爲何接近我?”
固倫側着頭看着凝歌,許久才道:“娘娘是覺得是我殺了凰捌麼?”
凝歌挑眉:“難道不是?”
“娘娘覺得我接近你,是爲了借你的手殺凰捌?”固倫又問。
凝歌不語。
固倫指着那廟堂內的三尊三姑娘像:“你知道嗎?三姑娘,是我三姐姐。於此,你確實是有理由懷疑是我殺了凰捌,因爲我三姐姐就是被凰捌糟蹋了的。”
凝歌凜眉,思忖良久之後忽然轉過身來,在廟堂走廊上堆起一堆篝火來,又用火摺子點燃,淡淡對固倫道:“好了,睡吧。”
固倫一愣:“你不問我了?”
凝歌搖頭:“不問了。”
固倫舔了舔嘴脣,苦澀道:“我是恨我沒本事殺了凰捌,若非是皇上託付,我情願看着你被冤死。只要凰捌死了,三姑娘的心中就安寧了。”
“不必說了。答應你的事情我會做到。我看着你,你靠着我休息一會。”凝歌拉了固倫坐在篝火邊上,固倫動了動嘴脣,卻是什麼都沒有說,依着門柱竟然就睡了過去。
凝歌正打着瞌睡,心裡亂七八糟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靠着篝火的溫熱,凝歌總算是尋到了一點睏意,漸漸就忘卻了廟堂裡那黑沉沉的棺材和那三尊三姑娘雕像。
忽地,凝歌惶然驚醒,只覺得身邊有暗息浮動,一道冰涼的刀鋒破風而來,刀背卻是被篝火一照就有了光影,正巧落定在凝歌眼角。
凝歌心中一個機靈,心跳如雷鼓,動作也毫不含糊,在那刀鋒劈下來的時候身子就地一個打滾就遠離了那氣息,嘴裡低喝一聲:“固倫!快醒醒!”
固倫公主猛然睜開眼睛,兩人撞在一處,擡頭四顧,已經是被一羣黑衣人包圍了個結實。
適才凝歌坐着休息的地方正站着一個身形瘦削的黑衣人,手裡一把長刀還維持着橫砍的姿勢。
該死的,定然是睡的太死了,怎麼會連這麼多人靠近都毫無感覺?
凝歌冷眼掃了一眼四周的黑衣人,他們身上無一例外都帶着濃郁的殺氣,好似根本就不是人。各個手裡都握着一把明晃晃的鋼刀,即便是不明亮的月色也把那鋼刀照的通體雪亮。
“你們是什麼人?!”固倫低喝一聲,“可知道我是西涼公主,若是膽敢傷我等一根汗毛,定叫你們不得好死!”
黑衣人也不做聲,刷刷的甩着刀就向着兩人攻過來。凝歌帶着固倫連忙後撤,順便飛起一腳踹在了臨近一個黑衣人的膝蓋後彎,那人猝不及防,不料凝歌會下這樣的陰招,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驚得後面的黑衣人一愣,竟然就給了凝歌機會,一把就把固倫甩進廟堂裡:“進去找地方躲起來!關門!”
話音剛落,一把刀就向着凝歌攙着固倫的手臂砍去,固倫和凝歌皆是一驚,凝歌順手一推就把固倫推進廟堂裡,抓着門框整個人騰身而起側踢在那人側肋,聽得咔噠一聲骨頭斷裂的清脆聲響,黑衣人手上鋼刀落地,攢着眉頭捂着胸口接連退後兩步。
這些人顯然是衝着凝歌來的,卻也不知道是爲了阻止凝歌去找那婆羅花還是因爲凝歌來了這放着西涼王三女兒的神秘廟堂。
而這殺手又是誰呢?
凝歌和黑衣人纏鬥許久,奪了其中一人手中的長刀纔算勉強有了勝算。她從前學的都是要人命的招式,還有那超乎常人的耐力,原本已經荒廢的東西卻是在生死存亡的一瞬間被激發了出來,凝歌渾身都是血,身子微微有些搖晃,對面還站着兩個瘦削的黑衣人,其中一個就是最開始的時候橫着刀要把凝歌斬殺於睡夢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