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山楂本身是沒有什麼問題,可若是腹中有喜之人常食則會導致宮縮,妊娠現象不穩。再加上讓你溺水之事,對於身子偏虛的你,是不可能再保住你腹中的胎兒的。”翎貴妃毫無顧忌的說着所有事情的前因後果,語速如一,沒有絲毫的高低婉轉,彷彿在訴說一個不關於自己的故事,平靜地讓人害怕。
“至於我被貶爲美人之時的那場大火也是我放的,是我故意栽贓給檬妃,你們當時只想到了我是受害者,認爲我不可能用自己的命做賭注。卻低估了人一旦瘋狂起來是什麼都無所畏懼的,我是害怕死亡,人一旦死了,就什麼也沒有了,誰不害怕?可是我更害怕活着的時候什麼都得不到。那時候的我真的是什麼都沒有了,擔着一個美人之名,實則跟打入冷宮沒什麼區別。所有人都把我當做一個笑柄,說我螳臂當車自不量力。我那時所受的一切侮辱都是拜皇后娘娘你所賜,從那時起,我便發誓,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不會讓你過得安穩。於是,我便自導自演了那場戲,若是能從那場大火裡逃生,我便能取得皇后的信任並且恢復原來的主位,而我的宿敵檬妃將會成爲那場大火的替罪羊。若是我命該當絕,還有你陪着我一起去死,我也不虧。不管結局怎樣,於我都是最有利的。”翎貴妃沒有再繼續下去,擡起頭迎上玄燁冰冷的眼神,眉眼之間帶着笑意,大概是真的解脫了吧。
“說完了。”這一次聽完後,玄燁倒是出奇的平靜,輕輕起脣道:“那今天是怎麼回事?爲什麼沒有提到今天。”
“今天。”田翎輕笑一聲繼續道:“關於今天的事臣妾可沒什麼罪行好招供,臣妾只是應了櫻婕妤之邀在這裡等她,沒想到卻把吟秋給等了來。”
“吟秋。”玄燁的眸華淡淡的掃過,吟秋趕緊將頭給低了下去,這個人的眼神可是沒有一點溫度的,她一向不敢去招惹他。“你是吟秋。”玄燁淡淡起脣,看似隨意的問道。自從寶儀封后之後,自己便很少親自去鳳棲閣,只是會每日照常詢問詢問允公公關於自己這個妻子的飲食起居。對於這個丫頭,自己就更不瞭解了。
“是。”吟秋微微點頭,有些怯怯的回答道。“奴婢是侍奉皇后娘娘的吟秋,當年還是皇上您親自點派的。”忽然覺得又有些不妥,旋即跟着補充了一句。
“那你爲你自己辯解辯解吧,朕想聽聽你的說法。”玄燁似乎看出了小丫頭有些害怕,稍稍改變了一下自己的問話方式,好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不會吟秋感到恐懼。
“是,些皇上。”吟秋微微曲了曲身迴應道:“我是接到阿蓮帶來的消息說是樂主子要我過去一趟,奴婢也沒想到到了那裡竟然會遇到翎貴妃娘娘。後來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翎貴妃主子非要說我是樂主子派遣到主子身邊的內應,還威脅我答應她今晚將主子引到掖庭那邊去,奴婢不願意,怕會有什麼危險,但是翎主子就說若是
我不答應她,她就將我是樂主子的人的事告發給主子。可是奴婢是皇上親自點派的人,怎麼會變成是樂主子的人呢?樂主子以前的盛名奴婢是有所耳聞,可之前並未謀面啊。”吟秋越說越委屈,兩根手指不停的在袖中糾纏,眼睛已經開始微紅了,但還是在努力的壓制自己的情緒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在衆人都很同情她的時候,我卻在腹誹不已,這死丫頭哪裡還用得着我來就她?就這演戲的本事,我也是望塵莫及啊。
“翎貴妃,你還有什麼好說的。”玄燁接過允公公遞過來的茶水,掀開茶蓋,熱騰騰的煙霧籠罩了玄燁的臉,讓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皇上好像忽略了臣妾話中所要表達的重點。”翎貴妃依舊不卑不亢,直言道。
“哦。”玄燁蓋上杯蓋,側手讓允公公將剩下的茶水接住,饒有興趣的看着地上的人,“那不知愛妃所說的重點是什麼呢。”
“愛妃。”翎貴妃倒是不急着搭話,細細的品嚼着着兩個字,有些片刻的失神,忽地又無奈的笑笑,道:“我說的是櫻婕妤將我喚至那裡,我卻等來了吟秋。難道皇上就不問問爲什麼嗎。”
“爲什麼?你怎麼不問問你自己問什麼那麼傻。”玄燁緩緩地從太師椅上站了起來,走至翎貴妃面前又蹲了下去,儘量讓自己的目光與翎貴妃平視。單手擡起女人的下巴,“明明知道那是險境,還心甘情願的往裡鑽,這一出你又是玩得什麼把戲?苦肉計?置之死地而後生。”聲音無高無低,辯不出喜怒。
“因爲我貪心啊,我不想放過任何一個能將皇后置於死地的機會。”說得很輕鬆,卻讓在場的所有人心裡都爲之一震,不可思議的看着眼前這個美麗的女子。明明知道是別人設下的陷阱,還是心甘情願的走進去,只爲了能將那個人置於死地,不惜賠上自己的性命,這時需要多大的恨意才能支撐起的行爲!
“你真的就這麼恨我。”寶儀喃喃問道,聲音低得彷彿只有自己才能聽得清。她可是一向將她當做姐妹,卻沒想到她信之人卻恨她如此之深。
“以前是,現在不了。”翎貴妃坦然道:“若是我現在還恨你,我又怎麼會將櫻婕妤供了出來,我應該留着她,讓她來代替我慢慢的折磨你。雖然是她將我當做犧牲品給出賣了,但是還有誰能夠像她那樣給你們造成那麼大的痛苦?皇上,你會殺了我嗎。”最後一句是向着玄燁吐出,帶着不自信,更多的卻是期盼。
“你說呢。”玄燁的脣角上揚,斜出一個弧度,鬆開鉗住她的下巴的手,轉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玄燁及時抽身毫不留念,只是田翎的眸華卻漸漸的暗淡了下去,塗滿胭脂的臉也在瞬間變得蒼白,如同那池中的白蓮,雖然看似聖潔,卻隱藏着不爲人知的的悽楚。“我明白了。”田翎雙手支撐着地面,努力的站直了身子。似乎是跪地太久
,剛剛站立起來的雙腿又軟了下去。眼看着將要跌倒在地,吟香眼疾手快的衝過去將她扶穩,半晌站立好了的田翎輕輕拂開吟香搭在自己手肘上的手,望着眼前的人道:“皇上,臣妾還有句話要說,希望皇上能屈尊聽聽。”
玄燁不言,田翎見狀自嘲的笑笑,繼續道:“人家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還請皇上能將臣妾的話稍稍放在心上。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寂寞酒醒人散後,堪悲。皇上可要憐取眼前人,不要再被自己的心所迷惑,弄不清究竟誰是所愛,誰又是慾望。”田翎說此話時,眼神略微掃過寶儀,其中閃過一絲悲愴,一絲不甘。但很快便又回到玄燁的身上,許久,不願挪開。而玄燁,將雙眸輕輕合上,不知是睡是醒。
這就是自己的丈夫,自己愛了一生的人,從嘉慶四十三年,玄燁還是太子時,自己成了他的妾,看着他一路走來,納太子妃,稱帝,接着便是各種各樣的女人加入這個原本就激烈的戰場。可是她不在乎,因爲他至少每隔幾天還會來看望自己,這便證明他心裡還是有他的。可是至從莫家的女人進入後宮後,原本的平衡便被無情的打破。連自己精心編制的謊言也不再欺瞞得住自己。先是莫清歡,後是莫寶儀,爲什麼?爲什麼他莫家的女子就能贏得他的青睞,爲什麼自己拼盡了全力都喚不回他的一個回眸,她不甘心,她將一生一切所有的所有都奉獻給了他,在愛他的路上,丟失了善良純真,得到的卻是妒忌狠辣和他冰冷的眼神。直到死,也是拜他所賜,而他呢?至死都不願正眼瞧過她。
漸漸地,她絕望了,轉身便奔向身後的一汪清池水。這一生,爲了愛他,自己已經變得污穢不堪,只有這一汪清池才能洗去她身上所有的罪惡。
“小姐。”
“翎姐姐。”
寶儀和吟香一聲驚呼,瞪大了眼睛卻不知所措。眼看着田翎眼睜睜的跳入池中,“快救人啊,救人。”寶儀緩過神來,急切的哭喊着。
“撲通。”又是一陣水花飛濺,冷不防的,吟香也跟着跳了下去。
可是不管寶儀怎麼發令,沒有一個人敢動,紛紛轉過頭看着座位上的男人。寶儀也順着別人的目光望了過來,終於清醒了過來,他是皇上,他纔是最終的仲裁者。
接到寶儀投過來祈求的目光,玄燁悠然的飲了一口茶水,淡淡道:“求我。”
寶儀聞言一震,死死的盯住玄燁,似乎沒有料到玄燁會說出這樣的話,身子也在跟着止不住的顫抖,張了張嘴,始終吐不出一個字。
玄燁看似毫不在意的將目光收了回去,擡起眼看看水池面,吟香和翎貴妃已經沒了聲息,水面也不再泛起水花。
“求你。”最終,寶儀還是艱難地吐出這兩個字。
“我是說要跪着求我。”玄燁一字一字道,脣上勾起一抹勝利者的笑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