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棲閣的葉子轉眼又是楓紅流轉了,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花聚花散,葉新葉敗。每一年舊芽總會被新芽代替,卻總歸不是舊芽,雖命運無二,總是落得個淒涼下場,正如這裡的人。
我小心的端着御賜的極樂酒,儘量不讓它因長路的磕絆而傾灑出來,旁邊放着的是九尺白綾,白色的光藉着夕陽的照射竟也能酌得眼生疼,雖是小心翼翼,卻也毫不慌亂,步履穩重而輕快,全然不似身後的一干宮娥,不知是因吃力還是恐慌,她們的額頭已經微微滲出些許薄汗,我不禁一笑,即使這些人身處宮闈,卻仍不知自己的處境,終究還是些不諳世事的丫頭。
行至鳳棲閣,經小允子尖細的通傳後,便得入宮內,鳳棲閣,如名所指,當今世上能稱之爲鳳的只有一國之後。也就是現在跪在我面前的女人,白璃,我作勢欲將她扶起,“娘娘身子不適,這些禮節便免了吧。”
白璃身子微斜,不漏痕跡的避開了我伸出的雙手,“多謝秦大人美意,罪臣心領了,可這祖宗之法是一國法制之基,怎可因我一人而罔顧,更何況此時的我只是區區一介廢后。若是承了大人這情,罪臣便是萬死也難辭其咎。”
我聞此,不置可否。冷然念唱到:“瑤光皇后接旨,皇后瑤光,本爲一國之母,理應母儀天下,爲一國之典範,卻德行不佳,有負國恩,因妒忌殘害洛妃並扼殺皇室血脈。其罪當誅九族,但念其往日賢良,恐爲一時不憤,終鑄成大錯,免其誅連之罪,改爲賜極樂酒一樽,白綾九尺,皇后可擇其一,旁人不得干涉,薨後仍以皇后之儀入殮。其父白越免其丞相之職,其兄白轍左遷塞外使,留守邊塞,無召不得入京,其餘白氏一族,一律貶爲庶人,永世不得入官。”
將黃絹上的旨意宣完,卷軸一收,橫放於手心,“皇后娘娘,接旨吧。”白璃皇后雙手舉過眉梢,恭順道:“謝皇上。”聲音不變悲喜,這種絕望的神情讓我心悸不已,曾幾何時,我也變作這般,許久了吧,自己都快忘了,如同行屍般亦或者說是罌粟般活着,沒有希望,絕望的活着。
我轉身告辭,命兩旁的宮娥阿監服侍娘娘殯天,從隨行的宮娥手中拿過另一道旨意,跨過這鳳棲閣的門檻,不願在這絕望的氣息中多呆上一秒。
“秦大人請留步。”
我聞言轉身,“娘娘不知還有何吩咐微臣。”言語恭順,未有一絲輕慢。
白璃略一沉吟,向我一叩首,我佯作驚慌,急急上前扶起,“娘娘有話不妨直言,微臣受不得這禮。”
白璃輕輕拂開了我扣住她的手,“多謝秦大人放過白氏一族,希望秦大人能信守諾言放過白櫻,護得我白氏一族的安寧。”昂起頭,那決絕的雙眸灼得我不敢直視,或許我們在某些地方的確過於相似了。
那一瞬間,我彷彿從她眼裡看到了曾經的我,恍惚回神後,微微欠身,淡淡迴應,“娘娘這是哪裡話,如今這天下乃是皇上的天下,皇上要誰生誰便得苟活着,要誰死,誰便得死,豈是我區區一介臣子護得周全,煩請娘娘饒過微臣,切莫再說這樣的話來,若是讓旁人聽了去,微臣便是長了九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不待她回答,復言,“微臣還需前往別處宣旨,倘若誤了時辰,微臣擔待不起,還請娘娘見諒,告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