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喜兒哼了哼,道:“你們且坐着,飯菜馬上就來。”說罷轉身扭腰搖臀地去吩咐了。
只見廳內其他客人似與她十分熟稔般或打招呼或高聲調笑。
旁邊一桌似是商賈模樣的中年人對搭訕燕起道:“小哥兒你恐怕是第一次來這沉星驛吧?”
燕起點頭道:“正是,這位大哥有何指教?”
中年人笑道:“指教倒是不敢,看你與你小娘子想是大戶人家出來的,江湖規矩或許是不太懂。這鳳喜兒一個女人家能一人獨自支撐偌大一個驛站,自是有些手腕的。小哥兒你且叫你那小娘子莫要真的惹惱了她,那鳳喜兒可不是吃素的主兒呀!”
燕起聽了這話心下自有了分寸,對中年人道:“多謝大哥提點。”中年人擺手,“好說好說。”於是便轉過身去吃酒了。
燕起轉頭,對寧兒道:“你屬小老虎的麼,這般烈的性子,看吧,得罪了老闆娘了。”
寧兒心中不快,酸溜溜道:“那你自去哄那老闆娘啊,我看小哥兒你如此英俊瀟灑,那老闆娘斷不會不買你的賬!”
燕起好笑道:“我要她買我的賬做什麼?我的賬啊……”
故意拖了語調卻不說完,寧兒好奇問道:“怎樣?”
燕起覷着她,視線膠着在她秀麗五官間……想起她那晚所說言語,燕起心下暗自嘆息一聲,卻終是溫柔笑道:“只賣你啊。”
寧兒愣愣看他露出如此柔軟溫和的神色,聽得他的回答,滯了滯這才反應過來,小臉上騰起兩朵紅雲,伸手又掐了他腰間一把,吱哇叫道:“誰又要買了!”
燕起哈哈一笑,不再逗她。
不多時跑堂的將飯菜端了上來,寧兒正納悶姬風怎去了恁久還不回來,大廳廳門忽地被人一把推開,只聽來人揚聲叫道:“我的鳳喜兒好姐姐何在呀!”
這一聲叫嚷讓大廳內所有人都向門口看去。廳堂大門處,正是去了茅廁歸來,臉上一派神清氣爽的姬風。
鳳喜兒聽了這一聲喊,立時風情萬種地從櫃檯後出了來,甜笑着應了上去:“什麼風兒把你這小沒良心的吹來啦?”
姬風嘿嘿一笑,道:“哪裡是被吹來的,是姐姐身上的香風讓弟弟我好生想念,這便尋着味兒回了來!”
鳳喜兒捏着絹帕兒的手似真似假地在姬風肩頭拍了下,笑道:“你這油嘴滑舌的小兔崽子,還來佔老孃的便宜!”
姬風嘻嘻笑了,眼睛掃到燕起與寧兒在座,便幾步跨了過去,口中叫道:“開飯開飯,小爺我餓得狠了!”
姬風一屁股坐了下來,又扭頭對鳳喜兒招手道:“這兩位是我新近結識的好朋友,鳳姐姐你可別怠慢了。”
鳳喜兒哼了一聲,走過來道:“你姬公子的朋友卻又不是我的朋友,我這裡廟小得很,怕是容不下大佛的。”
姬風聽了此言不明所以,轉頭向寧兒投去問詢眼神,寧兒撇了撇嘴卻不言語。
姬風抓了抓頭,扭頭對鳳喜兒道:“好姐姐,今日風雪這麼大,你家船老大們可還要過江?”
鳳喜兒倒了杯熱茶遞在姬風手裡,答道:“這是自然。”
寧兒奇道:“這麼大風雪還要出船,不怕有什麼不妥當嗎?”
鳳喜兒哼道:“小丫頭又懂些什麼,縱是這風再大上一些,雪再密上一些,我沉星驛的船卻也還是要出的。哼,不是我鳳喜兒吹牛皮,我沉星驛的船跑了這麼些年,可還沒出過什麼讓我丟面的事兒!”說着美豔面容滿是一派得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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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風忙截了鳳喜兒話頭,“那便相煩鳳姐姐你幫我們留上一隻船吧,吃了這飯,我們便渡江。”
鳳喜兒面上表情轉得極快,對了姬風笑道:“小沒良心的,不住些日子再走麼?”
姬風搖頭道:“不了,改日閒了下來,定陪姐姐住上一段時日。”說着白玉面上嘿嘿笑得曖昧。
鳳喜兒也不再留他,嬌笑道:“死相兒!你們且用着飯菜,我這就去吩咐。”
寧兒待鳳喜兒走遠了,這才問道:“阿風,你與老闆娘如何識得的?”
姬風嘿嘿一笑卻不回答,得意道:“小丫頭行走江湖時日尚淺,跟哥哥我學着點吧!”說罷夾了一筷滷牛肉放進嘴裡。
一旁燕起忽地將一碗熱騰騰的米粥推到寧兒面前,道:“吃飯罷。”
寧兒執了調羹,對燕起微笑道:“你也吃啊。”
姬風看了面前二人面上神色,心中了悟,劍眉一揚,對寧兒道:“小寧子,你怎地不叫我吃飯?”
寧兒奇怪道:“你不是正在吃了?”
姬風撅了撅嘴道:“我又不是這個意思……”忽地察覺到身旁的大個子渾身散發的凌厲之氣,倏然閉了嘴。
燕起道:“你再多說一句,便不要與我們同行了。”
姬風連忙擺手,“好好,我不說了!吃飯……哈哈吃飯!”
不多時三人用完了飯便準備渡江。臨出沉星驛之時鳳喜兒塞了個小小包裹給姬風,姬風笑嘻嘻接了,便與燕起寧兒來到渡口。
先人曾有詩歌描寫嵐蒼江:“長榆息烽火,高柳靜風塵。卜征巡九洛,展豫出三秦。昔是潛龍地,今爲上理辰。時平乘道泰,聊賞遇年春。 嵐蒼分地絡,飛觀接天津。一覽遺芳翰,千載肅如神!”
眼見嵐蒼江水奔流不停向東滾滾而去,江水奔流之聲轟如悶雷,直震得人心絃顫動。
寧兒自小長在冀陽,並未見過這滔滔浩瀚江水。見了這等情形,心中竟生出一股壯懷激烈之感。心想自己從前果然是井底之蛙,天下如此之大,卻還是要用雙腳行遍走遍纔算是不枉此生。
擡眸向身旁燕起望去,見他臉上卻是一副心醉神馳之色,眉目間有着掩飾不住的凜凜豪邁之氣。
姬風當先進入船艙,招手叫燕起和寧兒進了來。此時風雪依舊未見絲毫頹式,寒風加捲雪粒打在船篷船壁之上竟然細密有聲。
姬風縮了縮脖子,叫聲:“好冷!”說罷便吩咐船公開船。這木質江船在船公高超技巧之下竟然行得甚是平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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捧了茶碗在手中,姬風口中噓噓吹了兩下,不經意瞥向岸邊,突地疑惑道:“這是哪裡來的人馬,跑得這麼快?”
燕起與寧兒聞言望去,只見一隊人馬速度極快地奔到江岸之旁,爲首一人脫下風帽,露出一張蓄着短鬚,左面上有道長長刀疤的臉來。
寧兒一見之下脫口驚呼道:“舅舅!”
那岸邊爲首的馬上之人,正是即墨侯莫昊遠!
一旁燕起渾身驀地一凜,渾身散發的戾氣竟連寧兒也感覺到了。
轉身盯着燕起,眼中顯出矛盾之色,紅脣微微顫抖,卻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燕起此時卻不看她,一雙淺棕眸子迸發出凌厲神色,狠狠盯着岸上的莫昊遠。
莫昊遠眼見江上船上一襲紅色倩影,知是終於追上了甥女。下馬帶了十幾名侍衛上了另一艘船,命令船工速速追趕。
莫昊遠揚聲道:“寧兒莫怕!舅舅這便殺了賊子帶你回家!”語氣狠辣,卻也透着對寧兒關懷之意。
這邊船上寧兒心神大亂,竟不知如何是好。眼見舅舅的船追了上來,耳聽得莫昊遠的聲音遠遠傳了來,縱然風疾雪大,聽在耳中卻還是清清楚楚。
船已行至江心,水流更是湍急,船速已然慢了下來。然而莫昊遠的船卻行的迅速,眼見兩船之間僅剩下十來丈距離。
莫昊遠搶過身旁侍衛背上的弓箭,將那鐵胎弓拉得大開,搭上一支白翎箭,鬆手間羽箭攜了破風之勁向燕起射來。他征戰沙場多年,功夫臂力自是不必說,那箭來勢洶洶,竟是瞄準了燕起的眉心!
燕起一聲冷哼,手中茶碗猛地向羽箭擲了去,小小茶碗碰上精鋼箭頭,自然碎得四分五裂,卻還是將那羽箭阻了一阻。
只聽“咄”的一聲響,那箭生生插在姬風身旁的船壁之上。
姬風嚇得吐舌道:“好強的臂力!好快的箭!”說着忙退到燕起身後,道:“燕兄你怎生得罪了這樣厲害的人?”
燕起不去理他,卻反手一把攥住寧兒冰涼柔荑,似要將她揉碎似的,眼睛直盯着她,沉聲道:“不要走。”
棕色眼眸在電光石火之間閃過火焰般的灼熱眼神,寧兒望着這雙眼,幾乎便要張口答應了他。
紅脣幾次翕張,卻始終發不出人和聲音,寧兒回頭去望舅舅,見他臉上一派焦急神色,當下怎麼也無法應了燕起。
莫昊遠眼見寧兒不答自己的話,又見燕起拉住她不放,只道燕起以性命要挾於她,心下更急,大聲叫道:“寧兒!你可知他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