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不禁仔細打量鄭敏,白白嫩嫩的小姑娘,大眼睛已經哭腫了,正用小手抹眼睛,一點顧忌都沒有,只是這小姑娘的哭法與衆不同,只默默流淚,不出聲。
當今的皇帝沒有女兒,宗室倒是有幾位郡主,但是五皇子看過一位郡主因爲衣裙被弄髒而嚎啕大哭,那叫一個驚天動地,讓五皇子以後對小姑娘這種生物都敬謝不敏,見之遠離。但是,今天,看見鄭敏這種哭法,他覺得小姑娘也不是個個都哭起來這麼可怕的。
大將軍過來把鄭敏抱走,一邊向皇帝告罪。皇帝看着大將軍,自從進了御花園,就什麼都不驚忙的樣子,十分坦然和淡定,隨時可以棄官而去的樣子,真讓人無力。
曾經橫刀立馬的大將軍什麼時候成了這個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皇帝完全相信,如果允許辭官,他會立刻打包行李和孫女,連夜回鄉的。
各位大人也覺出來,連他們都被鄭敏這小姑娘弄得一驚一乍,人家親祖父,完全無所謂,這是什麼路數?
等鄭敏不哭了,發現蔣御史還跪着呢,保持一個姿勢還真不容易,鄭敏看着蔣御史,皇帝也看見了,說了“起來吧。”誰知蔣御史完全不懂得就坡下驢,依然是一句“臣參大將軍教孫不嚴,縱容孫女。”
皇帝都氣笑了,其他大人也真心服氣了,皇帝淡淡地說,“有人喜歡跪着,那就跪着吧。”說完又讓鄭敏過去,“說起來,還有一件事情要問你,你在家封過下人做官嗎?”
鄭敏咬着嘴脣,眨眨眼睛。
皇帝覺得好笑,“呵呵”笑一聲,“真有這事?”
鄭敏不好意思地點頭,其他大人倒抽一口冷氣,這小姑娘不知輕重,還真敢承認。
“那你封了誰做了什麼官呀?沒關係,不罰你,只是說來聽聽。”皇帝輕聲說。
“嗯……我的護衛林忠,他幫我養小羊,我讓他做個羊倌兒。”
“羊倌兒,那是官嗎?你們說說,是官嗎?”皇帝笑了,搖搖頭,拋問題給羣臣,臣子們忍着笑紛紛搖頭。
皇帝擡頭看見五皇子了,把他也叫過來,“知道什麼是羊倌兒嗎?”
“是不是……放羊的小子?”五皇子多日沒見到父皇的面了,突然父皇叫他過來,還笑着問話,有點受寵若驚。
“說的不錯,可蔣御史爲了這個,要參大將軍,你說對嗎?”皇帝和顏悅色地問。
“嗯……”五皇子有點猶豫,但還是說了,“不對吧。”
“哼,朝堂上的官員對與不對,哪輪得到你來說道,……什麼身份!”二皇子在旁邊看不慣父皇對五皇子突然親近起來,忍不住冷哼。
皇帝突然冷了臉,“下去!”
二皇子立刻得了理一樣,訓斥五弟,“聽見沒有,讓你下去呢。”
“我讓你下去,”五皇子冷眼看着二皇子,後者驚得張大了嘴巴,用手指指自己,“我?父皇……不是應該……讓五弟下去嗎?”
“他什麼身份,你剛纔說他什麼身份?”皇帝盯着問。
“他的生母不過是個身份不明的宮人,他……”二皇子說不下去了,對呀,五弟什麼身份,該如何描述呢。
“朕告訴你,他的身份跟你一樣,都是庶出的皇子,你和他沒有什麼不同。只是他的生母早亡了而已。你只記得他生母沒有體面的身份,卻忘了他的生父是朕,也忘了你跟他一樣是庶出的。你以爲你的身份和他有什麼不同嗎?韋貴妃是怎麼教導你的,你怎麼連最基本的規矩都不懂?朕讓他說話,他說了沒錯;朕沒讓你說話,你說了就有錯。……我看你眼裡只有生母和韋家,沒有我這個父皇。你下去。”
說完,還轉頭吩咐隨侍太監,“傳話給韋貴妃,就說她教子不力,教出來的孩子不懂禮數,傲慢自大,目無君父。想是韋貴妃沒有時間管理孩子,那就把宮中事務放下吧。……另外,再傳話給李妃,就說宮中事務先交給她,讓她替皇后代管一段時間。”
二皇子這回真傻了,生母韋貴妃因爲管着宮中事務,在宮裡格外地體面,連皇后都避讓着。而他因爲受祖母疼愛,也常常一副最得寵皇子的架子,連嫡出的皇長子也要客氣地對他。可現在,一瞬間,他和生母都被髮落了。這是他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做伴君如伴虎。原來疼愛他的父皇也可以瞬間翻了臉,讓他在這麼多人面前顏面掃地。
二皇子一時不能接受,轉身就跑,一個小太監也忙着去韋貴妃和李妃的宮裡去傳話了。至於蔣御史,皇帝一個眼色,立刻又人上前架起,被攆走了。
大皇子雖然也想替弟弟求個情,但是剛想開口,皇帝就問“你要說什麼?”
“沒,沒,並沒有什麼。”大皇子不敢再說什麼了,決定明哲保身,而且,細細想,其實韋貴妃和二皇子被訓斥,對自己母子可能也不是壞事?但是太后會遷怒吧?算了,顧不得那麼多了。
五皇子心裡倒是解氣,憑什麼大家都是庶出皇子,二皇子就一副冒充嫡出的模樣,生母如同皇后一般在太后面前得臉,還管着宮內的事務。雖然自己生母早亡,比不得二皇子,可是,也正如父皇所說,自己也是天家血脈,也不至於像二皇子以爲的那樣,自己就低到泥裡去了。
五皇子心情大好,有生以來沒有這樣快意過,父皇這樣一說,看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宮人還敢不敢過於怠慢他。而這一切的順心都與鄭敏有關係,所以五皇子看着鄭敏,覺得這個好看的小姑娘真是福星來的。
所以,皇帝再次拉住鄭敏的手,五皇子一點都不嫉妒,還樂呵呵地看着。
“丫頭,你父母不在,會不會下人怠慢你?”
“不會啊,錢媽媽和青草對我很好的。”
“那會不會年齡大的下人欺負你這個小主子不懂事呢?”嘴裡問着話,眼睛卻看着周圍的宮人。宮人們嚇得低頭,尤其是伺候五皇子的宮人,剛剛還攔着五皇子說感了風寒不要見皇上,若不是皇帝再次召見,今日五皇子還見不到父皇。此刻,這幾個聽見皇帝的話,總感覺在敲打自己,嚇得噤若寒蟬。幾個下人心裡叫苦,早知道五皇子還能入了皇帝的眼,就不該拿了別人的錢,替人拘着皇子。
鄭敏不知其中深意,隨意地回答,“不會,我身邊的下人輩分小,不敢欺負我。”
“輩分小,什麼意思?”
“我是他們的祖宗,他們老跟在我後面喊‘祖宗您多穿點,仔細凍壞了’‘祖宗你可不能就吃這麼點兒。’”鄭敏覺得氣氛壓抑,試着說個笑話。
皇帝和大人們果然都笑了,最誇張的是五皇子,不斷髮出壓抑的笑聲,笑一下,忍一下,再“噗嗤”笑出來,聽的人都難受。
“想笑就笑吧。”皇帝看着這個總是見不着面,見着了老不敢多說話的孩子,心裡生出些憐惜,沒有生母的孩子,活得不易吧,本來遠着他,是爲了讓他平靜地生活,哪知道狗膽包天的宮人,居然欺負起皇帝的孩子來了。都是差不多大的孩子,將軍的孫女多活潑,反觀五皇子,在自己這個父皇面前比臣子的孩子還拘束。
“丫頭,這是我的小五,你們倆差不多大,他十歲,比你大兩歲。”又轉向五皇子,“你帶大將軍孫女到那邊看花去。”
五皇子高興極了,拉起鄭敏的小手,“來,妹妹,那邊看花去。”這還是他人生第一次領了父皇的皇命去辦事,哪怕是是讓他陪伴個小姑娘。
鄭敏看見五皇子在皇帝面前說話緊張,想着莫非是個不受寵的皇子?那也不至於像皇帝說的被下人怠慢吧。鄭敏不是真的小孩子,皇帝話裡有話,她聽的出來。
“這裡的花兒真漂亮。”鄭敏提起話題。
“現在剛剛春天,開的花兒還少,再暖和些,牡丹就開了,牡丹花才漂亮呢。”五皇子只要不在皇帝面前,說話還是流暢的。
“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牡丹是花王。”鄭敏也在旁邊附和。
“你說的真好,我沒有聽過這句,這詩是誰做的?”五皇子有些驚喜。
“啊……忘了,我的學問是跟祖父學的,有時候我在祖父書房找書看,我祖父書房裡有好些雜書,你來我家,我借給你啊。”
“你平時都和祖父在一起嗎?”“你祖父天天都親自教你嗎?”“你可以隨便進到祖父的書房裡嗎?”“你祖父的書你都可以做主借人嗎?”
接下里,五皇子就變成問題大王。他是真沒見過這樣祖孫相伴的臣子家,當他知道大將軍整天陪着孫女,讀書、、種地、養花,天知道,他心裡羨慕得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