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姑娘。”
慕曦曦正在茶坊正堂的櫃檯後頭趴着，便是聽到姜息的聲音傳了過來，擡了頭，一眼便是瞧見了走在姜息前頭的雲初。
細細看了，才察覺到他大約是心情不好，神色有些懨懨的。
慕曦曦從櫃檯一側繞了出來，緩步走到雲初面前，蹲下身子擡手將雲初拉到身前兒，柔聲問道：“這是怎麼了？累了？還是餓了？”
說完，也不見他回聲兒，只得擡頭去看姜息。
可是姜息也是一臉不知的搖了搖頭。
重新將眸光放到雲初的身上，慕曦曦想了想，和姜息說了聲兒，便是拉着他起身穿過後堂進了後院。
姜氏正坐在桂花樹下做活兒，聽到動靜便是湊了過來，一瞧便是也是發覺了雲初的不對勁兒。
和慕曦曦見了禮之後，便是跟着她的步子進了東廂內堂。
進了內堂，慕曦曦坐下來之後，便是乾脆將雲初抱了起來。
如今天寒了下來，他穿的厚些，抱起來也是軟軟和和的，倒是讓慕曦曦心中更加的疼惜了起來。
自打他過了六歲的生辰，慕曦曦便是仔仔細細的打聽了南嶺城中有名氣的幾家私塾。
挑揀了好些時候才定下了一個各方面都稱心的私塾。
慕曦曦還記得第一次送他上學的時候，他乖巧的厲害，不哭不鬧的便是跟着先生進了學堂。
倒是慕曦曦這麼大個人，扭身進了馬車便是哭了出來。
姜氏和她一道去的，這些年，慕曦曦對這孩子的寵愛姜氏也是看到了眼中，如今見她哭成這個模樣，也是心疼不已。
好在隨着日子久了。慕曦曦也是習慣了他白日要去學堂的事實，也是不會在回程的馬車上頭哭得停不住了。
那教習的先生和慕曦曦也算是相識的人，再加上慕曦曦爲了此事兒也是去他府上獻了好幾次的殷勤，所以在私塾裡頭，雲初也是過的順風順水的，其實。按照慕曦曦的現代觀念來說，這樣嬌寵着孩子是不科學的。
但是且不說自己本就疼惜他，再加上在阿爹的事兒上總覺得虧欠他些，所以便是用了勁兒的寵着來的。
所以，這此一見他情緒不好，慕曦曦的心都揪了起來。
溫聲軟語的哄了好些時候，懷中的雲初總算是開了口。
但是這一開口倒是讓慕曦曦愣怔了半天腦子也是白了一片，她其實早該想過的，但是卻沒想到這事兒真的發生的時候。自己到底該如何應答。
“初兒，你說什麼？”
慕曦曦腦子一片空白，機械的又追問了一遍兒。
雲初乖乖的坐在慕曦曦的懷中，擡着頭朝着自己又重新說了一遍兒：“阿孃，我阿爹呢？”
他重複完，久久沒有等到慕曦曦的回答，便是又皺着眉頭追問了一遍兒：“阿孃，我阿爹呢？”
“初兒。你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來了？”慕曦曦心慌慌的，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作答。便是軟聲哄着他，希望這孩子不要在糾結這個問題了纔是。
但是雲初顯然沒有體會到慕曦曦的尷尬，仍舊是不死心的追問道：“阿孃，我阿爹呢？”
許是姜氏體會到了慕曦曦的尷尬，便是開口想轉移一下話題，緩解一下氣氛：“小公子。廚房裡頭有剛蒸好的糖耦糕，您要不要吃些？”
慕曦曦正是尷尬，自然是知道姜氏有意幫自己哄他，便是擡眼投去感激的一瞥。
可惜，懷中的人兒倔性的厲害。竟然是擡手攥住自己的袖子，又一次問道：“阿孃，難道真和他們說的那般，初兒是個沒阿爹的野孩子？”
“胡說什麼！”慕曦曦驚呼道，當下才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
許是慕曦曦過激的反應嚇住了雲初，這麼些年，由着疼惜和愧疚，慕曦曦連朝着他大聲說話都不曾多，如今被只一嚇，他竟然是眸子裡頭染了淚意，委委屈屈的朝着自己質問道：“若是胡說的話，那初兒的阿爹呢？”
“我……”
慕曦曦是真的不知道怎麼回答，而且她心中竟然是莫名的生出一股的懼怕之意，她在怕，若是初兒知道是自己害他不能和雲逸生活在一起的時候會不會恨自己。
但是縱然心中懼怕，但是懷中隱隱有哭勢的雲初還是要哄得。
深呼一口氣，穩住了心緒，軟聲央道：“初兒，如今你還小，等到往後大些，阿孃再和你說阿爹的事兒好不好?”
軟聲軟語的央求並沒有起到什麼作用，雲初倒是更惱了。
掙扎着便是要從慕曦曦的懷中下來。
慕曦曦本想抱住他的，但是他掙得厲害，又怕再傷着他，便是索性丟了手讓他自己站到了地上。
姜氏在一旁看着對峙的母子倆，心中便是焦急的不行，但是到底也是不知道怎麼插話。
雲初自己在慕曦曦面前站穩，一雙眸子裡頭染着淚意，恨恨的盯着慕曦曦良久，直到慕曦曦心中虛泛起來的時候纔等到了雲初的話兒，“阿孃，你騙我！他們說的對，阿孃根本就不知道初兒的阿爹是誰，阿孃是個騙子！大騙子！”
雲初到底年紀小，也不知道自己說的話兒包含着什麼樣的貶低人的意思，便是直直的朝着慕曦曦說了。
姜氏一聽便是變了面色，剛想去勸，便是瞧見了慕曦曦的手猛地揚了起來。
事兒發的突然，直到慕曦曦的手快捱到雲初的臉上的時候，她才猛然的回了神兒。
好在是沒有打下去，否則自己非要悔死了不成。
但是自己的行爲落在雲初眼中便是又驚又懼的，他小小的心中便是隻認定了慕曦曦是要打他，登時便是哭了出來。
他許是真的被自己嚇住了，哭得愈發的傷心了起來。
慕曦曦的手收了回來，落在膝頭上攥了攥裙襬，自己心中的怒和懼怕都是被他的哭聲給盡數的消除了。只餘下了無限的疼惜之意。
自己早該料到有這麼一天的。
吐了口氣，慕曦曦朝着姜氏吩咐道：“姜姑姑，你且去廚房將糖藕糕拿來，再煮上一碗牛乳一併端進來。“
姜氏本還緊張着，如今見慕曦曦鬆了神情，便是大約知道她多半是要和小公子說私話兒了。便是會意的點了點頭，應聲下去了。
姜氏出去之後，內堂裡頭便是隻餘了母子倆。
慕曦曦看了眼滿臉淚水的雲初，便是忍不住嗤嗤笑開，將委屈的人給拉到了身前兒，擡手扯了帕子替他細細的拭了拭淚，這才重新將他抱回了懷中。
猶豫了一陣兒，慕曦曦的下顎輕輕的抵在懷中人的額上，聲音輕輕淺淺的便是在堂內散了開來：“初兒的阿爹叫雲逸。是大周朝有名的大將軍。”
懷中的人兒止住了哭聲，感受到額上點點暖意，便是默不作聲的聽着慕曦曦說話。
“他不僅容貌風神俊逸，亦是洛城有名的少年將軍，阿孃在閨中的時候便是聽過他的名頭，自然也是傾慕的很呢。而初兒的外祖父又是他的師父，他勤勉好學，爲人剛正。便是深受你外祖父的看重，所以阿孃自然而然成了他的夫人。兩年後。便是有了初兒。再然後……”
縱然是挑挑揀揀的說的，但是到底還是有些說不下去了。
懷中的人正是聽的上勁兒，便是不解的擡頭追問道：“後來呢？”
微微愣怔了一會兒，慕曦曦才接着說道：“後來，阿孃偷偷的抱着你跑了，離開了你阿爹。那時候你也才一歲罷了。一路南下，阿孃便是帶着你在這兒住了下來，直到今日。”
“爲什麼？阿孃爲什麼要離開阿爹？”
雲初不解，便是直直的問了出來。
慕曦曦低頭，盯着懷中的人的略帶期許的眸子。愣怔的問道：“爲什麼？大約是因爲阿孃不喜歡洛城，不喜歡那個家，但是阿孃又舍不下初兒，便是隻能將初兒帶出來了。”
雲初朦朦朧朧的聽着，大約也是聽明白了些，皺着眉頭想了半天，才擡頭問道：“阿孃，可是因爲洛城的家中有人欺負阿孃？”
欺負？慕曦曦被這個生僻的詞兒說的愣神。
想了想，只得點頭應道：“也算是吧。”
“那可是阿爹欺負阿孃的？”雲初一雙眸子期許更盛，盯着慕曦曦追問道。
慕曦曦不知道小人兒在想些什麼，但還是搖頭說道：“不是，阿爹對阿孃很好，起初不是說了，初兒的阿爹是洛城有名的少年將軍，自然不會欺負阿孃了。”
慕曦曦回答這句話的時候，心中本是想着，不管怎樣，都要在雲初心中將雲逸的形象建設好了再說。
但是她卻是沒有料到，自己的話兒說完之後，懷中的人兒動了動身子，兩隻手擡起來抱住自己的脖子，軟聲說道：“既然阿爹對阿孃好的話，那阿孃叫阿爹來鳳嶺，和初兒一起生活好不好？”
一句簡單的軟聲央求，加上一雙無限期冀的眸子，同時撞進了慕曦曦的心頭。
沉寂了良久，實在是不忍讓懷中的小人兒傷心，微微顫動的心尖促使着自己輕聲問道：“初兒，想和阿爹一起生活嗎？”
雲初乖巧一笑，點頭說道：“初兒想和阿爹、阿孃一齊生活。”
他軟蠕蠕的聲音緊緊的環繞着自己，慕曦曦盯着那雙眸子良久，擡手將雲初抱住懷中，輕輕的壓在他小小的肩頭上頭，微微側首，挨着他小小的耳畔說道：“好。”
分別五年，心中的那份思念此刻無比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