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孃，阿孃。”
穿着秋色小衫的半大小人兒一邊兒喊着，一邊兒從前院繞過石屏慌張的跑了進來，東廂內堂裡頭，一襲黛色的女子正專心致志的伏在小案上細細的翻看着一本精美的冊子。
外頭的喚聲自然是從門口傳了進來。
女子擡頭朝着外頭張望了一下，隨即便順手闔上冊子，緩緩的站了起來，朝着外間迎了出去。
兩人是在門口撞上的，小跑着的半大小人兒剎不住勢一頭撲進了女子的懷中。
女子抱着他順勢退了好幾步才穩住了身形，吁了口氣，佯裝嚴肅的低頭將臉貼在自己的小腹上的小人兒給拉了出來站正，這才厲聲說道：“初兒，你愈發的大了，阿孃可是愈發的老了，往後若是再被你這麼胡鬧着來，可不是要把阿孃給摔壞了纔是。”
跟着雲初的步子從外間走進來的姜氏恰巧是聽到了女子的話，登時便是忍不住嗤嗤笑出聲兒來：“姑娘才二十五歲，正是有韻味兒的年紀，怎得還算的老了？”
姜氏的話兒說完，雲初也是昂着頭朝着女子一本正色的說道：“姜姑姑說的極是，阿孃纔不老，而且還是出了名的大美兒人兒呢。”
慕曦曦溫溫一笑，擡手在小人兒的額間輕輕的彈了一下，笑着罵道：“你倒是知道的多。”
雲初揉了揉額頭笑了笑，纏着慕曦曦便是不放手了。
三人笑着一齊進了內堂，慕曦曦纔想起來方纔雲初慌張的樣子，坐穩之後纔開口問道：“初兒，方纔你慌慌張張的是要做什麼呢？”
被慕曦曦這麼一提，雲初貌似纔想起來的自己的關緊事兒，拉着慕曦曦的手搖晃着問道：“今兒個是初兒的六歲生辰，到了這個時辰了，爲何還不見小舅舅來呀？”
原來是這事兒，慕曦曦無奈的揉了揉額角，才順着雲初的話兒想起了楚雨的事兒來。
自打當年他尋上門來之後，往後每年雲初的生辰他都是要過來的，而且雲初也是極其喜歡這個小舅舅的。
當年慕曦曦心軟領他回府的時候，本是怕小七嫁人之後，自己的身邊兒沒有個可靠的人兒，又見那孩子聰慧的很，便是有意將他帶在身邊兒撫養的。
可是後來的事兒千變萬化的，倒是沒有用上他。
雖然是違背了自己當初的初衷，但是慕曦曦和他處了段時間，也是打心眼裡喜歡這個孩子的脾性的，想着既然是自己領回來的，便是乾脆好好助他便是。
所以纔有了後來的替他謀劃，認他爲弟弟的事兒。
可是從雲府離開之後，慕曦曦是想和以往的人事兒劃清關係的，但是楚雨的出現便是生生的打斷了自己的念頭。
自打那之後，他來的也不多，只是每年的大節纔會過來，每次來也都是說些閒話，呆上一兩日便是離開了。
只是每三月的一封信倒是有些勤勉了些。
這麼一晃五年過去了，慕曦曦和雲初倒是都在無形之中習慣了他的存在了。
想到此，慕曦曦便是低頭朝着偎在自己膝前的雲初說道：“你小舅舅也是大忙人，而且算算年歲也是到了該給你娶個舅母的時候了，所以晚來些，或者是不來也是正常的。”
話落，雲初明顯是不大高興了。
搭在慕曦曦膝上的手也是擱了下來，神色也是沉寂了下來。
不過這樣的情緒也沒有堅持多久，到了暮色的時候，馬車載着楚雨聽到‘如意茶坊’的門口的時候，雲初便是又歡喜了起來。
寒暄了幾句，便是一齊在後院的正堂裡頭用了飯。
吃罷飯，又是在堂上嬉鬧了一陣兒，慕曦曦才讓姜氏帶着雲初下去睡了。
姜息自打有了家室之後，便是又重新住到原先自家的老宅子裡頭去了，只是白日都是在茶坊看管着。
起初慕曦曦也是想讓姜氏回去享清福的。
但是姜氏卻是說什麼也不願意的，只說自家兒子能到今日這個地位全是受了自己的恩惠的，所以便是定要留下來看顧雲初纔是。
姜息也是這個意思，他們娘倆統一口徑，慕曦曦也是說不過，便是隻得應了。
但是最終到底還是顧念着姜氏，便是又請了兩個婦人幫襯着，姜氏清閒下來，便是專心看顧着小寶兒了。
由着是十五，月亮也是格外的圓，兩人一商量，便是吩咐了人在後院的掛花樹下頭置辦了茶酒，隔着一方小案，並排而坐，便是你一句我一句的說起了舊事來。
間隔五年，再回想起以往的事兒的時候，慕曦曦倒是沒有前兩年那般心緒浮動了，如今到底也是二十五歲的人了，經過這麼多年的洗禮，慕曦曦的性子也是被磨得沉穩柔婉了起來。
自然楚雨也不再是五年前的孩子脾性了。
如今坐在自己身邊兒溫溫說話的時候，倒是襯得自己年歲比他小些似的。
微微搖頭，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擱下去的時候眸光不自覺的掃了一眼案子上的酒壺。
誰知道自己的細微的動靜竟然是被楚雨看了個正着，擡手二話不說，便是將自己茶盞裡頭的茶給潑了出去，清澈的酒水在瑩黃色的通透茶盞中打旋兒的時候，慕曦曦纔開口說道：“這酒在我來這兒的第一個年關的時候便是戒了，你莫不是要逼我破戒不成。”
楚雨沒急着答話，而是將飄着酒香的盞子推到了慕曦曦的手邊兒，這才擡眼笑着說道：“阿姊如今早不是當年的心性了，所以那時候做的決定如今破了也是可行的。”
許是月色迷醉，許是那清冽的酒香太過誘人，慕曦曦微微愣怔了一下，便是擡手將茶盞遞到了嘴邊兒，擡頭一飲而盡。
楚雨眸色溫溫的看着女子的動靜，在她擱下盞子的時候又添了一盞。
第二盞的時候，慕曦曦便是喝的不急，緩緩慢慢的靠在脣邊兒小口的喝着。
兩人安靜的而坐，卻是各有所思。
沉寂了好一陣兒，楚雨便是終於開了口：“阿姊，往後的日子，你可是想過怎麼過？”
握着酒盞，慕曦曦倚在坐榻上，微微仰着頭眸光散散，良久才溫聲答道：“初兒，茶坊這便是我往後的日子了。”
話落，慕曦曦忍不住輕輕一笑，笑意當中藏着的幾分落寞連她自己都是沒有察覺到。
楚雨聽着她說完話，盯着她的側臉看了好一陣兒，才下定了決心開口說道：“不知道阿姊可曾想過要再嫁？”
“再嫁？”慕曦曦扭頭過來，滿眸詫異的重複道，重複完，忍不住嗤嗤笑開：“你莫要尋我開心了，這樣的話兒不說也罷。”
“曦曦。”
楚雨的喚聲落耳，慕曦曦這才察覺到了不對味兒起來，緩緩的坐正了身子，扭身盯着面前一臉正色的楚雨問道：“楚雨，你該喚我阿姊纔是。”
楚雨早不是那個青澀的少年了，聽了慕曦曦這樣說，也不退讓，一臉凝色的說道：“慕曦曦，你若是真的想重新開始生活的話，便是給我個機會可好？”
這回慕曦曦是真的呆住了，琢磨了半天才清楚了他話中的意思。
眉頭蹙起來，慕曦曦也是正了神色，“楚雨，你可知道你在說些什麼？你是在問你的阿姊要什麼樣的機會呢？”
雖然感覺到了女子的排斥，但是楚雨顯然早就下定了決心，便是態度強硬的直直說道：“且不說我倆並非真正的姊弟，就是真的又有何妨，我只知道我喜歡你，想娶你，想照顧你後半輩子，難道不行嗎？“
“不行！”
女子慌然的站起了身子，微微的後退了一步，不可置信的吼出了聲兒。
楚雨跟着站起身子，逼近了她幾步。
這一刻，慕曦曦才意識到面前的男子已經高了自己許多。
腦子裡頭亂糟糟的，到底還是不能接受這突如其來的心意。
尷尬的寂靜不知道僵持了多久，慕曦曦只聽到楚雨淺淺淡淡的聲音從上頭落了下來：“五年了吧？難不成你還在等着他，等他來找你？”
慕曦曦第二日回想起這時候的事兒的時候，覺得自己聽完這句話之後發狠的推了楚雨一把，然後扭身就跑回屋子的反應已經告訴了自己和楚雨那個問題的答案。
所以第二日一大早，楚雨沒有知會自己便是走了。
他託姜氏給自己留了一句話，只說，邊疆和西夏國的仗又打起來了，雲逸受了皇命領兵出征了。
慕曦曦聽完姜氏傳的話兒，便是也領會到了楚雨的意思。
他到底也沒有逼自己。
楚雨走後，小寶兒不高興了好一陣子，慕曦曦問起，小寶兒皺着眉頭一本正色的說道：“阿孃，大約你是說對了，小舅舅他真的是要娶舅母了。”
慕曦曦不知道楚雨到底和小寶兒說了什麼，便是隻得笑着點頭說道：“若是小舅舅有了舅母，再過兩年，便是還能給初兒帶來一個小弟弟或者小妹妹呢。”
雲初一聽，到底是孩子脾性，隨即便是又恢復了高興的神色。
楚雨的事兒過去了之後，慕曦曦再不想去理會，也是明顯的察覺到自己的心底一些本埋藏的很深很深的東西又是被勾了出來，而且迅速的生根發芽，緊緊的纏住了自己的心。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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