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從結局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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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寅送我到了那座鳳辰曾帶我來過的三不管鬼城。他說, 鳳辰癲狂的事,整個冥界都知道,那些鬼怪們都怕得要命。而我手上戴着用鳳辰髮絲編制的東西, 是可以安全一陣子的。只是時間有限, 我得動作快些, 若那些鬼怪們知道了, 我便會被吃得連骨頭渣都不剩。

進入鬼城, 一陣帶着腐敗氣息的陰寒之氣撲面而來。我掏出手帕將口鼻遮住。鳳寅今日褪去了平日子他最愛的豔麗外衣,而穿上了鳳辰一向慣穿的素雅月白。他用着與平日裡大相徑庭的嚴肅表情警惕卻又隨意的觀察着城內的情況。他同鳳辰是雙生子,樣貌本就相差無幾, 而這個沉默認真的他真真是像極了鳳辰的。

我想或許鳳寅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了吧。看看那在破敗的房子裡、爬滿了血腥的柱子後的那些躲躲閃閃的小鬼們,我便是更加的確信了鳳寅的意思。

跟我上次來的時候一樣, 城外頹敗城內奢華。白日裡陽光當空, 街上也能見到遊魂來回四處飄蕩。小狐狸趴在我的肩頭, 它的鬥志似乎很高,看見鬼魂便呲牙咧嘴的欲上前將其吞噬。無奈身旁有個鳳寅, 小狐狸似乎怕極了他。就算是獨自餓得要命,沒有鳳寅的准許它絕不會有任何的越軌行爲。

“冥妃大智慧,你們果然是要來一出魚目混珠的好戲。”說話的是那個病懨懨的君尤,上次出城的時候他向我要血,也曾想就那樣殺了我。而今這個依舊病懨懨的他目標似乎也依舊沒變。

他雙眼泛着算計的精光, 掃過我的時候, 脣邊揚起一抹虐待嘲諷的笑容。我已不再是從前那個遇到危險第一反應就是躲的蘇白曉。我說過, 來鬼城救鳳辰我是裝滿了勇敢的, 我就不怕。於是我擡頭挺胸的往前走了幾步, 走到與鳳寅並肩的地方停下。

“血罌姑娘到真是不一樣了。”君尤依舊帶着那種嘲諷的笑容對我說道。

這種時候我不想在同他耍嘴皮子。眼下君尤已知道那不是鳳辰,那麼這城中的鬼怪們亦很快便能知道。所以我們的時間真的不夠了。

君尤有氣無力的揮了揮手, 繼而從他身後憑空冒出了一些手拿怪異兵器的陰兵來。君尤笑得更加狂了,“我們冥妃對寅君大人甚是瞭解,她知道大人您素來愛乾淨,怕極了血腥。所以……”君尤說道這邊頓了頓,“我奉勸您一句,您這回是無論如何也護不了血罌的。您最好不要再插手這件事。免得我們冥妃動怒,六親不認。”

我扭頭看向鳳寅,鳳寅面色沉靜,那雙犀利的鳳眼裡溢滿了怒氣,而與此同時我感到身邊的空氣開始凝結,驟然變得更加陰森。我從沒見過鳳寅有這麼大的怒火,從前即便是我嘲笑他花心,鄙視他胡鬧,他也都只是笑眯眯的同我鬥嘴。而我從前亦從來都不知道鳳寅怕血腥這回事。

良久,鳳寅恢復鎮定,放低音量對我說道:“琰帶着夏瑤去了羣柳嶺,我拖住這病秧子,你趁亂先走。鳳辰的頭髮會指引你找到他的。”說完他悠哉的從袖中取出一條黑色的布帶系在眼睛上,說道:“你們的冥妃有沒有告訴過你,當我蒙上眼睛的時候,就是你們灰飛煙滅的時候?”

“你……”

“我?我可不是什麼神啊、仙啊。我承的是妖族的血脈,可沒那麼多約束,殺你,我易如反掌。”

鳳寅話音一落,他周身便有刺眼紅光傲慢的閃耀。我悄悄的退到一邊,鳳寅周身的紅光越發的強烈,強烈到我根本就不敢睜開眼睛仔細去瞧。這樣的鳳寅對我來說是陌生的,因爲這樣的他讓我深深的感覺到害怕與恐懼。莫名的,就是莫名其妙的沒由頭的就感到恐懼了,來自於毀滅的恐懼。

我已經來不及去研究這場戰爭的勝負。是鳳寅那強烈的毀滅感?還是君尤的鬼多勢衆?

時間,時間不夠了。

伴着那撕心裂肺的鬼哭狼嚎聲,我奮力的往前狂奔,手腕上鳳辰的髮絲開始慢慢的變成白色,與此同時我亦很明顯感覺到了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拉着我前進,白色每增進一分,那髮絲便變硬一分,那力量也加重一分。最後那髮絲如一條靈活的小蛇一般的,自動從我腕上脫落,我緊緊的握着它,它引着我在茫茫的鬼城中肆意行走。

而就在到月虧齋門口的時候猛的停住了,那髮絲變得堅硬,由靈動的小蛇變成了一把冒着寒氣的利劍,我將它縮回衣袖內。擡頭看去,那堵在前面的竟是夏瑤。從前的她清純、典雅,貴氣十足。而現在,墮入魔道的她卻是豔麗、嫵媚,妖氣十足。從前我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那個楚楚可憐,美好得無人能及的她,那時候即便是她對我說了些不好聽的話,做了不光彩的事,我亦恨不了她。

而現在,爲何我總有想要殺了她的衝動?

“鳳辰總跟我你有多好,有多厲害。我還以爲你真有多大能耐呢!哼……如今看來,是我眼拙,太高看你了。”夏瑤一臉的嘲笑模樣。

“鳳辰呢?我要見他。”

“你是不是到現在還弄不清楚自己的狀況?”夏瑤收起那嘲諷的笑容,憋着嗓子問道:“你就要被毀滅了。見鳳辰?呵呵……不自量力、癡人說夢。”

“鳳辰呢?我要見他。”我又加重了語氣。

夏瑤沉着臉看了我那麼一陣,繼而周圍的場景開始發生變化。原本昏暗陰冷的月虧齋變成了被烈日炙烤的沙漠。夏瑤依然站在我對面二十來步的地方傲慢的看着我。這種環境我見多了,現在自是沒有一點害怕之意的。

小狐狸這回倒是沒有同我一起進來,我想這也好,這裡並沒有讓人很痛快。而待在鬼城的它今日許是要飽餐一頓了吧。

“你要見鳳辰嘛。我便讓你見他,免得往後別人說我恃強凌弱。”說完這話夏瑤那張妖豔的容貌突地變得猙獰,“我要當着他面殺了你。我要讓你灰飛煙滅,我要讓他痛不欲生。哈哈哈……”她一邊笑着一邊對我這邊揮舞着血紅的絲帶,她那樣子真欲將我勒死。

我只能將手縮回衣袖,用那把鳳辰的頭髮化成的利劍悄悄的劃破手指,然後用沾滿鮮血的手緊緊的握住那顆琰給我的罌粟鈴鐺。我見識過它的威力,然而鳳辰從前卻並不喜歡我用它來擊退鬼怪。用他的話來說,我現在的狀態只會被這鈴鐺牽着鼻子走,我控制不了它,若鈴鐺吸血過多,我便會失血而死。

可現在我卻管不了那麼多了。我還沒有見到鳳辰,我不能讓自己就這樣死去。

“哼……”夏瑤忽的一陣冷笑,“就知道你會來這個。”說着她從腰間拿出一個透明的小瓶子,瓶子裡裝着一些濃稠的紅色液體,那液體讓我心頭莫名的一顫,然後緊緊的揪在了一起,疼痛異常。

“你的一切都是琰給的,你的血能讓鈴鐺變成魔物來傷害我。那琰的血豈不是比你的要有用得許多?用你最心愛的東西來殺你,會讓我更興奮的呢!哈哈哈……”夏瑤笑得癲狂,聲音尖細刺耳,她緩緩的向我走了過來。

我捂着心口,慢慢的蹲下,將鈴鐺放入鳳辰那個繡着銀白罌粟的裝花瓣的錦袋裡,這袋子是鳳辰從鬼城出來後給我的,他說,若有一天他不在我身邊的時候,我不小心將血滴到鈴鐺上,就將鈴鐺放入這錦袋,雖然不能從根本上壓制住它,但至少可以拖延一下,讓他有足夠的時間來救我。

而今,它卻是真的派上用場了。我重重的呼吸着熱燙稀薄的空氣,夏瑤見我將鈴鐺放如錦袋踩到腳下,甚是氣惱。她停下腳步,陰沉的盯着我,“他竟連這都想到了。”夏瑤惱火的捏碎了手中那個裝着琰的血液的透明瓶子。鮮血從她從中慢慢的滴下落到烙鐵一般的沙土上,冒出一絲絲青白的薄煙。

我不知道那落下的殷紅裡有沒有夏瑤自己的,而我能肯定的是,夏瑤上當了,她許是以爲鳳辰的那個袋子能能製得住鈴鐺,所以她氣憤的捏碎了瓶子,琰的血液沒了。我便有贏的機會了。然而心頭還是疼得厲害,我蹲在那裡動也不能動。

夏瑤拖着她那豔紅裙襬,妖嬈風騷的走到我面前,對我說道:“血沒了也不可惜,我照樣能讓你心愛的東西殺了你。”說完她學着我緩緩的蹲下,得意的笑道:“你說若鳳辰知道他親手殺了你,他會怎樣?懊惱的自我毀滅?還是跟上一世一樣,瘋子似的……你……蘇白曉……”夏瑤瞪着她那雙妖魅的眼眸,驚訝的盯着我。

驚訝?她是應該驚訝的。

她要驚訝,爲何鳳辰即便是失去了理智卻依然沒有將我忘記!

她要驚訝,爲何一向膽小的我這回卻敢獨自闖入鬼城!

她要驚訝,爲何我會一劍就刺穿了她的心臟。

我將那把鳳辰的髮絲化成的利劍狠狠的刺入了夏瑤的心臟,“誰也不能在我面前詆譭鳳辰。”我用力將劍刺得更深,“勝負不一定要看能力的大小。你輸就輸在你的傲慢、你的不屑、你的不知深淺。”我推開她,後退了到她不能再傷到我的地方,“做神你是很厲害。但做人,你就差遠了,聰明人就要知道什麼叫做見好就收。我從前不理會你,並不是因爲怕你。不要因爲自己是仙比凡人厲害,就瞧不起人,要你死,我這個凡人也是有辦法的。”

插在夏瑤心口的鳳辰的髮絲,開始漸漸的變軟,然後又變成一條小蛇的模樣,眨眼間便從她心頭的傷口處鑽到她體內,與此同時夏瑤的面色變得鐵青,眼角、脣邊、鼻子、耳朵開始有黑色的液體流出。夏枝說過,鳳辰的的髮絲是連着他的心血的,夏瑤縱然再怎樣長命百歲,也終是抵不過鳳辰的罷!

“你也見好就收吧。”遠處飄過來一團漆黑的霧氣,琰的聲音從那霧氣中傳出,低沉帶着一些感傷。

霧氣飄過,奄奄一息的夏瑤瞬間便不見了。我急切的大叫道:“到如今你還要護着她不成?”

周圍沉寂了一陣,黑雲亦漸漸飄遠,良久耳邊忽的響起了琰的話語:“你離開了千年,整個冥界便寂寞了千年。是時候找個主母填補空置許久的位置了。”

“那爲何偏偏要是她?她真有這麼好?好到值得你這般維護?好得讓你這般盲目?”

“她足夠心狠手辣,這樣的她做我的冥妃,豈不是再好不過?”

“那又怎樣,她已經死了。”

我說完這話,琰輕輕的嘆了口氣。繼而又道:“拜你所賜,冥界還要寂寞又一個千年!”說完這話黑雲消失,我周圍還是無邊無際的炙熱的沙漠。我再也堅持不住,倒在了厚厚的沙土上。陽光刺得我眼睛生疼,我閉上眼睛,恍惚間我似乎感覺到有人將我擁住,抱在懷裡,那氣味是那樣的熟悉,那氣味是那樣的讓我朝思暮想。

“鳳辰……”我輕輕的喚了一聲。接着我便感到脖子處一陣冰涼,接着身體裡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慢慢的流失。

我模糊的睜開眼睛,滿眼的銀白。

“鳳辰,我受夠了這個污濁的世界,所以下一世你等我,不要讓我穿越可好?”我開始感覺不到疼痛,身體一下子虛空了起來,我咬咬牙,又說道:“下一世你要做些讓自己開心的事,不要再爲我蹉跎歲月。你只要開開心心的活着,活着等我來找你。”

“鳳辰,若我的血能讓你清醒,我甘之若飴。我不怪你,所以你也別再責怪你自己。”

......

臨溪庵的那晚,鳳寅對我說。上一世鳳辰錯手殺了你,因此他足足內疚了百年。那百年裡,鳳辰做了許多阻礙他飛昇的糊塗事。

鳳寅還說,血罌的離開只是一個導火索,真正讓鳳辰失去理智的,還是夏瑤。夏瑤用琰的血對他下了咒。琰是絕對不會去救鳳辰的。所以要讓鳳辰清醒,歸根結底還是需要我身體裡的琰的血。

夏瑤說,她只是想要得到永恆的愛情。我告訴她,永恆奢侈,只有死亡才能永恆。

那一世,我殺了夏瑤,又親手殺了我自己。

時間如白駒過隙般飛逝。地球不會因爲一個人的離去而停止轉動,四季也不會因一個人的思念而紊亂。就算命運再怎樣的不公,就算生活再怎樣的艱難,我們依舊還是要堅強的、堂堂正正的、清清白白的過下去的。

這一世,我找到了鳳辰,卻再次的將他遺忘了。

——古代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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