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四章

說起劉雲蘭的婚事,本應該很早就結婚的,他卻硬生生地拖到了他三十六歲的時候,才迎娶了自己一生的伴侶——李桂芳。

有的時候我或許該慶幸某些事情,比如劉雲蘭選擇的是我的太奶奶不是她的姐姐,要不然哪怕就是隔了四代基因,也壓根沒有我的外公,我的母親和我了。

那一年通城名聲赫赫的李家的大小姐瞧對眼了那錚錚鐵骨劉雲蘭,當時已經是1924年了,共產黨以黨內合作的方式加入國民黨,在當時孫中山先生的帶領下,形成了一支強有力的北伐軍隊,僅僅幾個月的時間,便將軍隊向前推進了三百公里,只把那各個派系的軍閥打得抱頭鼠竄,直揍得哭爹喊娘。

軍閥是被揍得哭爹喊娘了,那無處發泄的火氣混合着死到臨頭的貪慾一齊迸發出來,把那最後的瘋狂對準了那城中的大戶人家,對準了那些姿色可餐的秀麗女人,無數家庭也因此遭了殃,在歷史的災火中,一股腦的慘絕人寰地滅亡,如同那雨後剛長出來沒多久鮮嫩的春筍,被那無情的大火暴雷摧殘磨滅。

李家大小姐芳齡三八,比起劉雲蘭還要長上一歲,放在那時算是晚婚了,不過當幾年前她聽聞劉雲蘭的事蹟後,就已經暗暗選定了夢中伴隨一生的情郎。與以往不同的是,劉雲蘭和李家大小姐的媒人是李家找的,上門到“李家木活”找上了正在起勁做木活兒的劉雲蘭。消息還是李思興報的,李思興遠遠地望到一輛厚厚實實、車邊鑲着細銅花活兒的黃包車,那車配備齊全,嶄新的車身上裹着亮閃閃的鐵皮兒,兩個高大的車軲轆上面還套了薄薄的銅皮。李思興眼睛裡冒着光,心想:這種車放眼整個通城也不見得能有一兩輛,馬上遇上大活兒了!他扭着頭向房裡小跑去,一頭撞上了劉玉蘭,劉雲蘭手裡抱着林林總總的刨子鋸子之類的器具,整個頭上都是汗涔涔的,把那烏黑髮密的髮梢都浸溼了。

劉雲蘭看到李思興如此慌忙,臉上又浮現着嬉笑的興致,便疑惑縱生,兩根指頭輕輕往後撩了一下漸擋視線的頭髮,搞得手指都是汗涔涔的汗滴和髮油,他問道:“思興,什麼事兒這麼急匆匆的啊?好事還是壞事?”

李思興笑着不言語,只是臉上滯帶的兩圈肥肉在那呆呆地望着劉雲蘭,劉雲蘭急了,拽起李思興的衣角,搖晃了起來,那力度掌握得剛剛好,不偏不倚地把李思興鈕釦扯了下來,李思興趕緊用雙手捂住,露出了小姑娘的羞怯,他怯怯地說:“來客人啦!坐的黃包車!”

劉雲蘭一聽到,虎軀一震,立馬放開了拽住李思興的雙手,飛也似地跑了出去,那精美裝飾的黃包車漸漸靠了過來,劉雲蘭看得呆了,彷彿那從天國搭了座無形的橋,在那片朦朧中似真似幻的緩緩走來,上面掛滿了木匠的極致手藝,栩栩如生的猶如張開口龍騰鳳舞的貔貅;驅散陰風邪氣的桃木劍上也雕着精妙絕倫的青龍,泛着瓦黃的光輝。劉雲蘭看得呆了,直到那黃包車伕已經將黃包車拉到自己跟前,才稍稍緩過來一些神兒。

從那黃包車上緩緩走下的是一個戴着深褐色眼鏡的老頭子,那老頭子面相是不怎麼像讀書人的,滿面黝黑的,好似灼熱的炸彈瘋狂燃燒過的黑土地,面容上還深深淺淺地印着幾個白色的疤痕,應該是年輕時跟人幹仗所致,不過帶上那彷彿千年古木圈圈年輪似的眼睛時,竟也有了幾分學究氣,當然細細湊上去,那五官還是滑稽無比的。

那老頭子有條斯理地說道:“我是那李家的管家,

我們大小姐看上了你們這裡的劉雲蘭,老爺拗不過大小姐,叫我來找劉雲蘭,不知你們誰是劉雲蘭?”

劉雲蘭不驚不喜,又感到一陣匪夷所思。不吃驚的是之前縣老爺早幾年前他在坐牢的時候,李家就把他贖了出來,也言語過那李家排行老大的小姐曾中意過他,但等來等去,五年也都過去,劉雲蘭早就忘了這件事,覺得那豪門大小姐也就心血來潮,那陣短暫的欣賞期過了,又跟投入塘底的沉石一樣,永遠沉寂下去了,那往事的回憶也就彷彿一陣風一樣,順着風飄走了。沒承想過了五年之久,李家大小姐還記着他,他懷疑自己是活在夢裡,便用手狠狠地扭了一下自己的臉頰,一股刺痛從神經立馬發了出來,他才相信這是現實中實實在在發生的事。

“是我。我就是劉雲蘭。”劉雲蘭平靜地說。

李家管家望着眼前這個精瘦的男子,身高正常,並沒有描述的什麼雲裡金剛般似的高大;胸圍也普通,並沒有描述得什麼金剛羅漢似的魁梧;全身上下打量了一個遍,普普通通,平平無奇,一點突出的地方也沒有。

李家管家小聲嘀咕道:“小姐爲嫁給他斷食上吊,真是瞎了眼了!”接着準備邁開步子,搭上黃包車,原路返回了。

劉雲蘭大喝一聲:“你等等!你說你家小姐爲了我斷食、上吊?這是怎麼回事?”李家管家扭過頭來,對着劉雲蘭,道:“是呀!她瞎了眼了,就因爲喜歡你,想嫁給你,老爺能不反對嗎?老爺本想要她嫁給那城中跟李家幾乎相同顯赫的錢家,誰知道小姐就堅決不同意,就要嫁給你這個混蛋,這個畜生,搞得大小姐上吊,斷食,能死一百次的辦法都試過了,我看到那是個心疼啊,我把她當女兒看,你個畜生……”劉雲蘭打斷了他的話,說:“我沒有耽誤你們家裡面的任何事,你們大小姐想見我可以親自見我,現在都是民國了,別跟我搞狗朝廷的那一套!”扭過頭去,又大步邁進去做木活兒去了。只留下李思興跑上前去給那呆若木雞的李家管家賠禮道歉,說着弟弟性子剛直別跟他一般計較類的話,李家管家氣得肺都氣炸了,臉上也跟那熟透了的圓茄子一樣,紫的發紅,又氣又惱,裡面依然傳着麻麻賴賴的話語,就乘着黃包車回去了。

李家管家回到家,把那整件事情朝着李家大小姐敘述了一遍,只不過刪去了自己是如何辱罵羞辱劉雲蘭的,卻把劉雲蘭的是怎麼罵他的怎麼把他拒之門外的描述得惟妙惟肖,他一會兒語調高亢如大雨傾盆,一會兒低沉又像小雨滴滴,頃刻間,他成了語言文字編排和講述的大師,整件事被他說的顛倒了黑白,連驢頭馬嘴都嚇得跪拜了。

不過出乎他意料的是,那李家大小姐,聽到管家的敘述後,“咯咯”地笑了起來,那笑聲彷彿清脆的銅鈴聲兒,一點點,一串串的,她的身體也跟那小樹苗遇到颶風一樣,顫抖着搖來搖去,花容月貌的她,臉上又泛起了腮紅,猶如夏日裡的紅杏,火紅的透頂。她咳了咳嗓子,對着管家說:“你下去吧!”

李家的大小姐喚作李桂芬,她是家中女兒裡的老大,所有孩子裡排行老三,她還有一個妹妹李桂芳,不過她的妹妹比她小的很多,足足有一輪還多一歲的年歲,她是父親的第二任妻子所生,起了個名字叫李桂芳。

李桂芬愛慕劉雲蘭已經過了五年了,在這五年裡,她沒有一天不幻想着她那日思夜想的如意郎君,她古早地聽說劉雲蘭正直、堅毅、勇敢,人還聰明能幹,把那木活兒生意做到通城人盡皆知,每次她聽到一點有關於劉雲蘭的風吹草動,都會停下腳步多聽上幾句,今日聽那管家繪聲繪色地講述劉雲蘭的事,更是興奮異常。在她朝思暮想裡,劉雲蘭在她的心目中越來越高大,劉雲蘭成了她必須要嫁的男人,是她的英雄!

兩日後,在李家老爺的默許下,李桂芬坐在狹窄的花轎子裡,夏末的轎子如此憋悶,噴了香水的紅綠布上竟會散發出一股強烈的黴餿味,進入了李桂芬那嬌嫩敏感的鼻腔。從轎子透出的一點點小縫中,溫暖帶着一絲絲酷熱的薰風吹拂着她那冰清玉潔的雙腳,她望着那紅花繡金線的一雙腳丫,尖尖瘦瘦,小巧玲瓏,好像兩條在池塘肆意穿梭的小金魚,微微地蕩着,那風的陣陣涼意便透過她那思春的心絃。

幾個轎伕輕捷的步伐使轎子顫顫悠悠又有條不紊地前行,那一縷縷的清風混着轎伕身上的汗酸味,形成了夏日裡最美好的華章,李桂芬的腦海裡也浮現出自己想象中的劉雲蘭的雄偉身姿,那種思考的快樂縈繞在她的腦海,就如過去五年的每一個日夜,越來越迫切了。

在下午約黃昏的時候,李桂芬的轎子就來到了“李家木活”的門口,望見門口一個胖子抱滿懷的木頭,往裡面送去。又擡頭看了看那門面的牌匾,筆法蒼虯臥龍,一撇一捺酌有氣力,不算特別什麼遊雲驚龍,也算得上工工整整,越看越有獨特的韻味。

李桂芬喊那四個轎伕停了下來,叫他們回了府去,幾個轎伕大眼瞪小眼,倒不是因爲他們身上已是跟落了池塘的土雞一樣,汗流浹背像洪水猛獸一樣吞沒了他們的背脊,滯帶着滿身臭汗的腥臊氣。他們是李家專門僱來的車伕,對於他們而言,老爺的話就如同那皇帝老兒的聖旨一樣,而老爺又告訴他們要在門口接着小姐,見了面聊了聊就先回去。李桂芬看出了他們的顧慮,從袖口掏出了信紙,上面寫滿了自己不打算回去了,帶着對父親的歉意,接着扭過頭就進了“李家木活”的屋子。

屋子裡傢俱林林總總,有花樣翻新的木凳木椅,在那裡端莊地坐着;有雕着龍鳳花紋的碹牀子,上面的龍張開嘴巴“呼呼”地噴着火星;木桶洗腳盆風箱屜櫃一應俱全,還有各式各樣的奇異淫巧的小木工作品,雕着些人物動物植物,呈現一片令人瞠目結舌的場景。

映入她眼簾的是一個坐在低矮的板凳的男人,她知道那肯定是她日日夜夜思量的那位郎君。男人那張臉上並沒有藏着多少贅肉,與此相伴的是那雙出神的雙眼,緩慢注視着他眼前的那張桌子腿,他那雙忙碌的手,一邊固定着那不聽使喚的木腿,一邊拿着刨子,小心翼翼地據着那凸出來的棱棱角角。

劉雲蘭專心致志地投入到木活兒的工藝,就彷彿脫離了時間的概念,以至於李桂芬慢步走到了他跟前,他也沒能儘快察覺,這與他平時那股機靈勁兒截然不同,似乎成了兩個不同的人。

李桂芬站在離他五步的地方,癡癡地望着這個專心到極致的男人,臉上濺起萬點桃紅,她大氣也不敢喘,猶如一個只會站立的木樁,就在那定住了。打破寂靜的還是來運木材的李思興,自從上次李家管家來找過劉雲蘭後,李思興就知道了李家大小姐中意劉雲蘭這事兒,他其實也有中意過李家小姐。講起來是那陣劉雲蘭在牢子裡的事兒了,當時李家大小姐李桂芬就已經是通城數一數二的美人兒了。在李思興打點縣衙門的時候,總會經過李府,如果幸運的話,會等到李家小姐,每當她從李府莊嚴氣派的大門裡一走出來,那婀娜多姿的身姿,彷彿就可以招搖全城風光的楊柳葉兒,把那些風情萬種的雄性葉片兒都弄得發了芽。只要她一出府門,無數男人那直勾勾的目光,便盯向了李桂芬,然後徹夜難寐,起來發現嘴角流的口水足夠淹沒了整個牀鋪。李思興永遠不敢意淫自己和那李家大小姐,有的時候夢然想起,又會搖搖頭,各種理由打消自己的想法:自己又窮還沒本領,那公子哥都不能跟李桂芬同牀共眠,自己又何德何能呢?

李思興現在知道李桂芬喜歡自己弟弟劉雲蘭了,就更不準備對那李桂芬有一絲絲想法了,那縷想法就如同一絲青煙,被遙遠的風吹得散了,一去不復返。他暗中決定,要爲那從來沒有發生過關係的陰間趙小姐守寡,直到他生命的盡頭,直到他再也不能睜開眼睛。

李思興捏了捏劉雲蘭的肩膀,道:“雲蘭,李家大小姐來找你了。”

劉雲蘭擡了下頭,瞧見了李家大小姐,那份桀驁本是驅使他繼續做活兒的,但那份對於異性的本能還是讓他將眼珠朝上翻了翻,這一翻,劉雲蘭眼睛就定格住了,那兩隻有神的眼睛轉的軲轆的眼睛立馬定格住了,他細細地瞧着李桂芬,從上向下地打量着,她的眼睛是那麼有神,彷彿深海里天然的藍色鑽石,由內而外地散着光芒;她的臉是那麼的白嫩細膩,簡直就如同雨後天晴的蓮花,找不到一絲一毫的瑕疵斑點,泛着白瓷般的光澤;她的整個身體也是高而挺拔的,至少看得勻勻稱稱,不帶有一絲贅肉。劉雲蘭看得呆了,他從沒見過這麼美麗的女子,李桂芬也看得呆了,在她面前盯着她的是她心心念唸的人。兩個人彷彿之間間隔的不是幾步,而是一整個時空。

李思興喊了一聲:“你們慢慢聊吧,我出去到城外去進點兒木材,過兩天再回來。”然後他的背影隨着沉落天際的夕陽,漸漸消失在了遠方。

兩人這才反應過來。

劉雲蘭從身後拎起一把沉沉的木椅,示意讓李桂芬坐下來。那木椅當然也是劉雲蘭做的,考慮了屁股的弧形模樣,坐起來也是舒服無比。

沒有了吵吵鬧鬧的雜音,沒有了塵世值得束縛的東西,兩個人的距離也變得越來越近,變得親切起來。

兩個人開始了談天,話題是從李家大小姐開始的,李桂芬道:“你就是劉雲蘭?”

劉雲蘭點了點頭。

李桂芬又道:“是你上次辱罵我們家管家?”語氣中帶着幾絲質疑和溫柔,那語氣更像是挑逗着自己心中的如意郎君。

劉雲蘭嚴肅地言語:“沒有!上次你們家管家過來的時候,我正在做着木活兒,他先罵着我是畜生,我沒跟他一般見識,我就扭頭進去了。”那語氣不像是已經二十有四的男子漢的言語,甚至帶着小孩兒被冤枉的委屈和抱怨的口氣,擲地有聲,字字珠璣。

李桂芬笑得直顫,身體像被強勁的秋風吹拂過亂晃的小樹,顫顫悠悠,晃晃哉哉,她那小巧精緻的雙手擋住了她那花容月貌的臉,這樣的狀態持續了接近一分鐘。笑罷了,她撒着嬌說:“你這麼兇幹嗎呀!我就問問嘛。”劉雲蘭臉漲得通紅,話倒是說得斷斷續續的。李桂芬喜歡他這樣跟女人說話笨拙得不熟練的樣子,她之前遇到過太多父親接到家中的名流,那些名流的兒子,一個個說着“之乎者也”的話,有的話中間又夾雜着“哈嘍”之類聽不懂的洋屁,女人對於他們只是賭博、吃喝之外的玩具,趴下來就是頭進進出出的母驢,只管發泄最低級的慾望。他們倆也聊得越來越歡,從童年一直聊到了現在,劉雲蘭講到牢子裡的遇到丁海峰的事情,講着講着,簌簌的眼淚就下來了。

李桂芬越來越愛劉雲蘭了,這個內斂善良的男人。

兩個人聊着聊着就到飯點了,黑夜的烏雲擋住了整片明亮的天空,劉雲蘭突然想起哥哥李思興不見了,想了想纔想到李思興是去出城進木材去了。

劉雲蘭朝李桂芬笑了笑,說:“你等會兒,我去竈房做點吃的,等我半個時辰。”他邁入了竈房,靠左後角的牆角囤積了大量的柴火,還有在那裡呆呆地睡着的米袋,裡面充滿了鼓鼓囊囊的糧食,劉雲蘭捧着米袋朝向大鐵鍋裡倒個個兒,便能聽到“唰唰啦啦”的美妙聲響,大米便從那鼓鼓囊囊中傾瀉而出了。“唰唰啦啦”的聲響還在稀稀朗朗地進行着,那李桂芬就跟着劉雲蘭走到了竈房。

李桂芬擺了擺手,笑着說:“我會做飯,你去等着吧!”劉雲蘭聽了,詫異不已,忙說,我自己可以弄好。他性格剛直,正想把李桂芬往外推的時候,李桂芬卻往劉雲蘭懷這邊一靠,不偏不倚地撞到了劉雲蘭的懷裡,劉雲蘭頓了一頓,他感受到李桂芬身上那炙熱的體溫,那柔軟嬌小的身軀在他懷裡一動不動,彷彿怎麼嚼都嚼不爛輕柔暖和的棉花糖,溫柔了他的整個懷抱。他的臉上的紅暈也跟着那個懷抱接踵而來,他不捨得放開了,不過理智就如同一個牽引着他鼻子的粗大的繩子,讓他放開了李桂芬。李桂芬臉上的紅更加清晰明顯,猶如烈日,酷似灼星,紅到了耳根。李桂芬其實是想劉雲蘭一直這樣抱着她的,嘴上卻喃喃:放開我。劉雲蘭的理智讓他在不到李桂芬喃喃的時候就鬆開了手,他朝李桂芬鞠了一躬,說着對不起,就風一樣地跑了出去。這是他第一次抱女人,儘管這是那一剎那,不過那幾乎溢滿的雄性氣息已然浸滿了他的每個毛孔,令他開始遐想一些曾經不敢遐想的事情。

李桂芬小聲嘀咕着:真是個傻男人,抱都抱了,一溜煙就跑了。

晚飯是李桂芬做的,劉雲蘭經過那件事情,有點不能忘懷,臉上遲遲還是涌現那抹紅紅的暈記,他輕輕繞過竈房,回到了前面的他和李思興居住做工的那間小房,他工工整整地擺放好了兩個人的碗筷,又整整齊齊地擺好了兩個人坐的凳子,只不過這次吃飯的不是李思興,而是美麗大方的李桂芬。

過了不一會兒,李桂芬就回來了,端着她做的飯菜,那些飯菜做得有模有樣,包括了所有的家常菜,做的色澤香味一應俱全,早已超過了劉雲蘭和李思興做的家常菜的水平。劉雲蘭吃驚地望着李桂芬,問着:“大小姐,怎麼會燒這麼多菜?”李桂芬撇了撇嘴角,回道:“誰規定大小姐就不會做菜的呢?”

兩個人吃飯的時候話都出奇的少,劉雲蘭還在爲剛剛那件事情耿耿於懷,每次都是李桂芬先找起來話題,問得最多還是劉雲蘭爲了給李一討公道被抓得坐牢的那件事情,每每劉雲蘭一說起這件事,李桂芬的眼睛就跟被燃油燈點亮了似的,泛着崇拜的光芒,亮亮閃閃,像極了夜空中閃閃發光的星辰,她的眼睛激發了劉雲蘭敘述的渴望,他便開始打開言語的匣子,滔滔不絕起來。

吃過飯了,劉雲蘭收了全部的碗筷,到竈房去洗碗去了,那裡架着兩桶盛得滿滿當當的水桶,他和李思興每天清晨在做木工之前,總會趕到一里以外的水井那裡去打水,然後開始一天的生活。劉雲蘭小心地洗滌着那污漬的碗筷,將那碗筷盤子上的角角落落上洗得乾乾淨淨,不留下一點點的髒的痕跡。劉雲蘭回竈房的時候,李桂芬卻突然說她病了,燒得很重,就剛纔的事。她說自己摸了額頭的地方,火熱無比,像個燒紅的竈爐。劉雲蘭急了,馬上要背起李桂芬跑到通城遠近聞名的餘明濤餘大夫那裡,李桂芬娓娓說來,聲音斷斷續續,說七八里路跑去燒也得燒死了。劉雲蘭急得直撓頭,說那該怎麼辦呀,李桂芬跟他說叫他那些溼毛巾,放到她的頭上,劉雲蘭趕緊按照她說的去找了一截毛巾,那是他和李思興兩個平時用的,洗臉洗腳都用一條,不過管不了那麼多了,他拿起那毛巾,把那毛巾用保溫瓶裡的熱水燙了一遍,又趕忙地放入了冷水裡一泡,那毛巾上的水泡便朝外“滋啦”一聲排了出來,宛若一股兒暴躁的孩童,放着霹靂炮“劈辣啪啦”炸得到處都是。劉雲蘭趕緊跑到裡屋給躺在牀榻上的李桂芬敷在頭上,那陣冰涼讓李桂芬很受刺激,整個人打了個不大不小的哆嗦。她又說自己冷了,渾身就像冰塊一樣,從內而外地冒着“呼呼”的冷氣,劉雲蘭找來了家裡所有的被褥,自己的,李思興的,夏天的, 冬天的,一層層地覆蓋上去,正當蓋上第三層的時候,李桂芬急了,她喃喃地說:你進來,抱抱我,我就不冷了。

劉雲蘭的榆木腦袋雖然對男女之事反應總是慢上一拍,但他不傻,立馬明白了怎麼回事兒。這發燒,身體冷,都是李桂芬自己演的戲罷了。

他微笑了一下,頓了頓,說:“我去竈房睡了。這裡還有四五張被褥,夜裡冷了,你多加些。”

在一片黑暗寂靜中,劉雲蘭在竈房度過了一個孤獨的晚上,他心想如果李桂芬要真是自己老婆,該多好。

李桂芬在第二天就回去了,她對於劉雲蘭的考驗非常成功,準確地說,也是老爺對劉雲蘭的一次考驗,劉雲蘭果真如大家是大家所說的那樣,正直善良勇敢,具有一切男人良好的質量。

劉雲蘭醒來的不算早,雞打了兩遍鳴,還在昏昏地睡着。一晚上忙上忙下讓他異常勞累,在竈房的柔軟的茅草上睡得死死的,那些蟑螂,衣魚也都結成了羣在他身邊爬着跑着,直到爬到了他嘴巴旁邊,堵住了他那往下淋的唾液,他纔打了一個激靈,咕嚕一下爬了起來。他一醒來便想起了昨晚李桂芬的事,便邁開雙腿跑到了裡屋,裡屋空無一人,李桂芬早已走掉了,只留下一封信,那信上分明地寫着:“吾願傾國以聘,碧落黃泉兩不忘。待到秋來九月八,花轎開到英雄家。”劉雲蘭看得迷糊了,這封信不僅沒有透露出對他的厭煩,還交代了李家送親的決心和時間,他扭了扭自己的那扁平的臉頰,直到掐到疼痛神經刺激到他,才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

第一十八章第九章第二章第二十三章第一章第一十三章第一十二章第一十三章自序第一十四章第八章第一章第六章第七章後記第二十三章第一十一章第一十六章第二十四章第二十一章第一十三章後記第二十四章第五章第一十二章第一十三章第一十五章第二十三章第二十一章第二十章第九章第三章第一十二章第一十六章第一十六章第三章第六章第一章第三章第一十八章第五章第一十六章後記第二十四章第一章第一十五章第八章自序第一章自序第七章第二十章第一十九章第六章第一十四章第二十四章第八章第二十一章第一十四章第二十四章第二十五章第一十三章第二十五章第一十九章第十章第五章第四章第二十一章第一十二章第二十章第四章第一十三章第一十八章第二十四章第七章第二十章第七章第一十九章第二十一章第三章第一章第二十五章第二十五章第二十三章第二十章第三章第一章第七章第一十五章第四章第一十三章第一十三章第二十一章第二十二章
第一十八章第九章第二章第二十三章第一章第一十三章第一十二章第一十三章自序第一十四章第八章第一章第六章第七章後記第二十三章第一十一章第一十六章第二十四章第二十一章第一十三章後記第二十四章第五章第一十二章第一十三章第一十五章第二十三章第二十一章第二十章第九章第三章第一十二章第一十六章第一十六章第三章第六章第一章第三章第一十八章第五章第一十六章後記第二十四章第一章第一十五章第八章自序第一章自序第七章第二十章第一十九章第六章第一十四章第二十四章第八章第二十一章第一十四章第二十四章第二十五章第一十三章第二十五章第一十九章第十章第五章第四章第二十一章第一十二章第二十章第四章第一十三章第一十八章第二十四章第七章第二十章第七章第一十九章第二十一章第三章第一章第二十五章第二十五章第二十三章第二十章第三章第一章第七章第一十五章第四章第一十三章第一十三章第二十一章第二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