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無忌走在後面,一路上都在目不轉睛的看着前面那兩個身影,李閒因爲長期修煉武藝和不斷廝殺的緣故,身材顯得更加健碩修長,就是那麼平平常常的走路都帶着一股氣勢,長孫無忌知道這種氣勢是什麼,因爲在唐王李淵的身上也有但要內斂一些,這種氣勢其實歸結起來就兩個字,強者。
如果說,一年前李淵身上這種氣勢還被他小心翼翼的藏起來的話,那麼自從在太原起兵之後,李淵身上那種自信淡然的氣息越來越濃烈起來。而李閒,或許是因爲年紀的緣故,相對於李淵的內斂多了幾分霸氣。
而看着前面那一前一後行走的兩個人,長孫無忌甚至錯覺二公子世民就是另一個李閒,換句話說,李閒就是一個大一號的二公子世民。
兩個人分開見的時候,長孫無忌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可是當他們兩個出現在同一場合的時候,這種感覺就變得格外的強烈。
酒席間,李建成微笑着說道:“營中簡陋,飯菜難免少了些精緻,安之你將就些。”
李閒笑道:“酒逢知己方是人間最妙事,至於下酒的是什麼菜倒是其次了。若席間都是興趣相投的朋友,那便滿席都是珍饈美味!”
“說的好!”
長孫順德讚道:“燕王此言,道出酒中真諦。”
李閒抱拳道:“長孫先生客氣。”
李世民想着李閒說的那句話,酒逢知己方是人間最妙事,心裡不由得冷笑了一聲,心說這酒席間都是李家的人,只你一個外人,你哪裡來的知己?也不知道怎麼了,他心中就是有一些對李閒的敵視偏見,李閒說些什麼話他都覺着不順耳。
長孫無忌偷眼看了看李世民,心裡暗歎了一口氣。
“我一直聽說,安之兄當初在遼東的時候,只帶十七勇士就將乙支文德殺的丟盔棄甲,心中甚是敬仰,今日一見安之兄方纔知道傳言不虛,如此雄壯,當世勇將誰也不及安之兄一二。當日在遼東,之後在東平,獨顯安之兄壯武。”
李世民微笑着說道,舉起酒杯向李閒示意了一下。
這話一出口,席間的氣氛頓時變得冷了下來。李建成微微皺眉,側頭看了李世民一眼,眼神中帶着幾分責備。
這話聽起來像是在誇讚李閒勇武,實則是在說他只是個武夫而已,將勇而無智,最多也不過是個衝鋒陷陣的角色罷了。當初宇文述在楊廣面前評價李閒,用的便是和今日李世民近乎相同的話,所以楊廣纔會覺着,李閒不過是個猛將而非帥才。今日李世民這話一出口,這酒席間都是人精,怎麼會聽不出他話裡的貶義?
唐王府裡的人全都沉默下來,有的垂頭不語,有的面露詫異之色,有的則下意識的看向李閒。
長孫順德心裡一緊,暗道了一聲二公子不智!
李閒卻似乎並不在意,笑了笑說道:“二公子謬讚。”
只說了這五個字便再也不說話,臉色依然平靜如初。衆人都暗暗的鬆了口氣,李建成緩緩的收回責備的目光,或許是東西卡了嗓子,他哼了一聲,明顯帶着幾分不悅,李世民笑了笑,也低下頭不再說話。
酒席吃的越發無趣,李建成雖然將話題引開,但他看得出來,坐在李閒身邊的秦瓊和程知節臉色都有些難看,李世民僅僅用了一句話,就把他父親李淵之前先後兩次派長孫無忌去東平郡拉攏來的關係壞掉,也把李建成費了好一番心思和話語才拉近了的距離一下子又扯遠。
接下來,酒席吃的索然無味。
李閒好歹坐了一會兒便起身告辭,帶着秦瓊和程知節兩個人回到燕雲軍大營中。李建成親自送出去很遠,等李閒的背影消失在視線裡,他的臉色立刻變得陰沉下來,他看了一眼李世民隨即拂袖而去。
“二公子!”
長孫順德壓低聲音道:“今日怎麼如此不智?”
李世民嘴角挑了挑笑道:“不智?”
他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轉身往馬廄的方向走了過去。劉弘基,長孫無忌二人跟在他身後,上了戰馬便也出了大營,竟然是沒向李建成告辭便回到了他自己軍中。李建成的大營在太原城南二十里左右,李世民的人馬在太原城西二十里,前陣子李家三兄弟同時動手,合力用兵,已經將突厥人對太原的圍困打開,如今三支人馬品字形排列,互爲犄角。
“世民今日是怎麼了?”
回到自己的舒服之後,李建成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這個問題。
而李閒回到燕雲軍大營之後,看着帳篷裡堆積着東西笑了笑,心說這世家出身的人確實了不得,比自己還要小一些,竟然有這份心思,看來李家內部並不安穩太平啊。
……
……
“主公,這些都是唐王二公子李世民送過來的禮物,您纔出營去赴宴,李世民派來的人就擡着禮物到了。”
雄闊海看着那幾乎塞滿了一座帳篷的禮物,有些感慨道:“只怕這段日子李世民所部搶來的戰利品,好東西都給您送過來了。他又指了指帳篷門口堆着的禮物說道,這是長孫順德派人送來的,那邊是在城內的齊公李元吉派人送來的,還有屈突通送來的,唯獨沒有唐王世子李建成送來的東西。”
“不急”
李閒看了看那些東西,琳琅滿目,真玩字畫,兵器甲械應有盡有。
“就李世民送的禮物最厚重!”
雄闊海感慨的說道:“倒是捨得本錢。”
李閒在椅子上坐下來,隨意看了看李世民送來的那些禮物,其中有一件是純金打造的騎兵盾,雖然不大,但做工精緻細膩,不用細看也能確定是出自真正的名家之手。這金盾絕對不實用,鑲嵌在盾牌上的珠子有一顆竟然有雞蛋那麼大,僅僅是這顆珠子,就當得起價值連城這四個字。
“豪闊!”
程知節撇了撇嘴說道。
“怎麼處理?”
秦瓊問道。
“自然是都收下。”
李閒微笑着說道:“這麼多好東西,若是全都賣了換錢最起碼能裝備一支三千人的輕騎!這可是一份厚禮,若是不收下豈非可惜?送進咱們燕雲寨的東西,難道你們還打算還回去?”
“可是……”
秦瓊有些爲難的說道:“可咱們這次行軍急迫,營中沒有什麼像樣的東西做回禮。”
“青鳶”
李閒轉頭吩咐道:“取筆墨紙硯來,我寫幾份謝詞送到唐軍大營裡去。至於什麼回禮,若是我真的按等價的東西送一份回去,只怕他們還會不高興。”
“李元吉,陳寅壽,屈突通這些人送的東西,其實代表的是李建成,他們是在替唐王世子向我示好。”
“李世民,劉弘基,長孫順德送來的東西也是要示好,但李世民沒有李建成的分量重,所以他也親自備好了一份厚禮。更何況,李世民送這些東西又豈止是在示好?陸十三的命記在他頭上,他難道能忘了?他難道敢忘了?”
李閒在桌案前坐下來,青鳶鋪紙,凰鸞磨墨。
“陸十三雖然是羅藝的人,但給咱們燕雲寨幫了不少忙。在草原上的時候,我與羅士信合兵一處,陸十三是羅士信的人,也是我的人,李世民在草原上敢殺陸十三,就是與我和幽州軍爲敵了。如果他知道會有今日,說什麼他也不敢動陸十三。長孫無忌在東平郡的時候,可是不止一次的替李世民說過好話。”
“只回個謝貼,似乎還是有些輕了。”
秦瓊道:“李世民那邊還好說,但唐王世子今天的態度很明顯。”
“足矣”
李閒微笑道:“他們要的只是我一個態度罷了,一份謝貼和一份回禮的作用是一樣的。既然如此,何必要費心思去踅摸回送的禮物?那是浪費,非常奢侈的浪費。”
“可…”
程知節不解道:“今天在酒席上,李世民的態度讓人生厭!”
秦瓊嘆道:“你還沒看出來?他就是故意那樣做的。”
“爲什麼?”
程知節問道。
“因爲李家那些人,並不團結。”
…
……
李世民坐在寬大的座椅裡,看了看身邊的李靖問道:“藥師……本來我是不該問你的,畢竟這是你的私事。可如今你跟了我,我也不能不聞不問。今日……你可是故意躲着李閒?”
李靖知道瞞不過李世民,他點了點頭歉然道:“公子恕罪,屬下確實故意爲之。”
“爲什麼?”
“因爲……”
李靖緩緩出了口氣後低聲道:“屬下曾經動過殺他的念頭。”
“夠了”
李世民擺了擺手阻止李靖繼續說下去:“這一條理由就夠了,我不問你們當初有什麼樣解不開的過節,既然你動過殺他的念頭,以你的性子顯然也不會只是想想,而據我對李閒的瞭解,只怕他對你也有殺意,而且也不會只是想想。你們之前的任何矛盾我不在意,你是我的人,我自然不能讓你難堪。”
“所以我才答應讓你先回來。”
李世民想了想說道:“如果你不想見他,那麼就先不見。”
李靖心裡一暖,拜倒在地道:“多謝公子!”
李世民走過去將李靖扶起來笑道:“說來說去,他不過是個外人罷了,但你是我的心腹,是我的臂膀,我不會置之不理。”
李靖垂首道:“能跟隨二公子,是我此生之幸。”
“藥師,你覺着,光送一份厚禮夠不夠?”
李世民忽然問道。
李靖搖了搖道:“送多少禮都不夠,公子送過去多少他會收下多少,但這並不代表他已經不計較以前的事,因爲他貪得無厭。公子若是想拉攏他,光靠禮物不行。”
“那要如何?”
“推心置腹!”
李靖肅然道:“公子要李閒一個態度,李閒何嘗不想要公子一個明確的態度?”
李世民沉吟了一會兒忽然笑了笑問道:“那我今日在酒席間的表現出的態度,你說能不能瞞得過大哥?”
“或可瞞得過世子,絕瞞不過陳寅壽。”
李靖篤定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