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番外:九曲絃琴

朦朧中, 羽嫣感覺自己被一圈溫暖環抱,淡淡檀香,沁入心肺。柔軟的觸感把她帶入了更深的夢中, 曾幾無數個難眠的夜, 這一刻, 她終於能安心入睡……

會是怎樣一個夢?會不會是一段註定的命運?

恍惚的搖曳, 場景模糊不清但卻熟悉。記憶裡某種味道開始慢慢擴散……

畫面定格, 夢裡的一切清晰起來。原來,是三年前夢魘開始的某日……

破舊的大雜院裡,絕對不缺溫情。夕照射入院裡, 昏黃的光暈灑了滿地。院門沒有鎖,“吱呀”一聲推開, 一位老人帶着滿臉的倦意進門, 笑着喚, “琴兒啊,爹回來了, 有個好消息,你要不要聽聽?”

“爹……”一身粗布衣的女子蹦跳着迎上老人,搶過老人身後厚重的長形包裹,口氣似嗔怒,但更多的是心疼, “都說不讓你唄這死沉的古琴了, 當官的家不缺一把琴, 您非要揹着, 這下, 可累着了吧……”

“不礙,不礙……琴兒呀, 快和我進屋,當真是有好事!”老人拉起女兒的手匆匆回屋裡,關起門來好說話。

“我今天在第一次去那官老爺家教琴,沒想到……府上的公子喜歡撫琴,我教會他一曲,這不,你看看……”老人說着手就摸向衣襟,小心翼翼的捧出些東西,放在桌子上一看,居然是兩錢碎銀。老人瞧着銀子直樂,“打賞我二錢銀子,你說,是不是好事?”

“呀……真的,爹,咱可以買些肉包頓餃子吃啦。”女子眼眸閃着光彩,言語裡是掩不住的興奮。

“呵呵……”老人笑笑,粗糙的大掌撫摸女兒的烏髮,望着窗外的晚霞說,“琴兒,過幾天就是你的生辰了,去給自己買件衣裳吧,這身粗布衣服……你多久沒換過了……怪爹,都怪爹……”

老人的眸子失了顏色,幾滴濁淚噎在眼裡。苦命的丫頭,跟了自己,一點福也沒享過,都怪自己沒本事,除了撫琴一無是處……

“不,爹。琴兒很幸福,能跟爹爹一起看夕陽撫琴是琴兒這輩子最快樂的事了……衣裳,就不買了罷。我這張臉出門,怕是要嚇着人……”琴兒低下頭,之後的話哽噎住。她背過身,幽然開口,“我去買點肉,給爹做頓好吃的……爹,你先休息會兒。”

老人目送琴兒出門,眼光落回案頭的包裹上,起手緩緩的拆開包裹,他的眼光裡全是複雜的神色。有幸福、有惋惜,還有淡淡的淒涼……

他唯一的寶物,就是這古琴。這把琴曾經的主子爲了這把它賠了性命,而他,則是爲其傾家蕩產。值麼?每每問及自己這個問題都是沉默不答。答案,他不願去想……

這,不是一把普通的琴。傳說得它之人可得天下,可如今呢?他知道遲暮之年也沒撈到“一席之地”。要問他是誰?城西老曲,修修古琴、教人撫曲兒,家裡窮的叮噹響,真正的草民。唯一的親人便是女兒曲琴,不是親生,而是十五年前在護城河邊撿到的棄嬰。

長嘆一聲,老曲走出門,望着晚霞出了神……自己的一輩子就這樣過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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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投來的皆是鄙夷的目光,曲琴掩住臉,加快了腳下的步子。市井之人都容不得她的模樣,普天之下,還有哪裡能容她?不過可惜,她不是個認命的人。不管美與醜,她都要好好的活,陪着爹爹看夕陽,撫古琴。

“他奶奶的,醜八怪!走開……”

粗暴的語言,粗暴的動作。幾個正面而來的大漢一把堆到了曲琴,兩錢銀子隨之散落在地。曲琴伸手抓住銀子,一隻大腳就毫不客氣的踩上她的手背,“這錢是大爺我的,你個醜八怪想怎麼樣?”說罷,穿着還算光鮮的男子旋了幾下腳,惹得曲琴痛苦悶哼。

只是悶哼,沒有□□。曲琴咬住下脣,任那人多大力氣踩踏她的手,她就是不出聲。人活一口氣,再窮再醜的人,也有人格。

“哼,醜丫頭性子夠倔,小爺就是看你不爽……來人,給我把她扔到河裡,哥幾個好好耍弄、耍弄……”光鮮衣着、人模狗樣的,往往只是禽獸。這話一點也不假。

曲琴擡眼惡狠狠的剜着豬狗不如的“人”,她多希望眼神可以化作利刃,將眼前人凌遲處死……

“看什麼看……來呀!給我抽她嘴巴子!我看她那雙眼珠子就不爽,一會給爺剜了當泡兒踩!!!!!”

“你們……還有沒有王法?光天化日之下,你們……”

曲琴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個漢子狠狠抽了一巴掌。沒等她再開口,巴掌又抽了下來,之後便是拳打腳踢。起先是火辣辣的疼,後來……就漸漸沒了知覺。視線好模糊,眼睛也好似慢慢腫起……

“這麼多人欺負一個姑娘,會不會不妥?”忽然出現的溫柔聲音將即將墮入黑暗中的曲琴拉回……

那是誰?像棉絮一樣的聲音瞬間暖了她的心……她多想看清眼前人,只可惜,眼皮子太重,用盡所有的力氣也難以睜開……

所以,直到那人抱她離地,她也只是看清了個大概輪廓。“謝謝……”曲琴小聲的道謝,隨着某種香氣竄入鼻中,她情不自禁的嘆道,“好香……”

“姑娘還是好好休息別說話了,你家在何處?我送你回去……”

“大雜院……”曲琴好睏,說完這句就體力不支的睡去。也許,是暈了過去,不過,她覺得自己是睡了,這一覺,很長……

再睜眼時,曲琴傻了眼,自己究竟是在哪裡?潔白的牆壁,舒適的牀榻……她起身下榻,瞧見了桌上清雅的小菜和白粥。

“不知姑娘居所,此爲上策。早膳宜清淡爲主,傷口已包紮妥,姑娘請自便。”

簡單的一筆字,讓曲琴心裡暖了。她偏頭,無意中看見銅鏡中的自己,下意識的想要閃避,才發現,自己早已輕紗掩面……

原來,看不清樣貌的自己也別有一番風情。曲琴笑了,第一次,自信的甜笑。她要感謝的,是那位臉相貌都沒看清的公子,不知,還有沒有緣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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禍不單行,福不雙至。

曲琴再回到大雜院時,已是第二日傍晚。那日的夕陽是血色,輝映着大雜院裡的慘象,變成了曲琴心底最深的一道疤。

沒有了爹,沒有了家,就連名字也不再是自己的。

不是曲琴,而是羽嫣……軒轅羽嫣……

是日夜裡,她就被帶到了星辰宮。後面的故事,她被迫不讓自己想下去……

一陣寒戰後,羽嫣張開眼睛……正對上陸吟風那張焦急的臉,“你做噩夢了?還好麼……一大早,吃點清淡的早膳吧。”

記憶和現實重合,還有那她當時不曾知道名字的檀香……原來,他就是“他”……

“吟風……”羽嫣輕擁住陸吟風,多想,一輩子不放開。

“公主……還是用早膳吧。一會船開了,我怕你會暈……”陸吟風起身掀簾子出門,羽嫣疑惑,也徑自跟了出去。

外面,是一條河道,連向不知名的遠方。羽嫣雖然不解,但心裡卻開闊,終於,她脫離了深宮,像只自由翱翔的鳥兒,飛向好遠好遠的地方……

“我們,是要去哪裡?你不是……”

“江南。去尋找一段能改變今後的過往。”陸吟風語氣堅定,望向遠方的眼裡多了一份希翼的光芒。

“哦?!也好……”能陪着你,天涯海角又算得了什麼?

只是,最後的話,羽嫣也只是埋在了心海里。今後,希望有機會能告訴他……她偏頭睨着身旁的人兒,夕陽正渲染着他溫柔的側顏……這樣,也算是一同看夕陽了。

同他一起迎向夕陽,羽嫣多了的,是一份肯定的可能。

如果,有可能,她寧可一輩子是自由自在的曲琴,而非深宮中幽嘆的軒轅羽嫣。

如果,她會想做羽嫣,那麼,也只有一個理由,那便是……陸吟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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