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後
春暖花開的季節,玄王府內完全換了模樣。退去那隆冬的冰封,迎來春色滿園的新伊始。落英繽紛處微風拂過,惹人心醉,馥郁芬芳……
藍天,碧湖輝映錦簇的花團,融成一色。花海深處一抹白色的身影來回攢動,忽上忽下,身形變幻莫測。劍術行雲流水、一氣呵成;劍身銀光熠熠,與林間花瓣齊舞。
忽聞身後熟悉的腳步聲,白衣人稍事停頓,猛然轉身,腳尖點地,輕盈的落在身側大樹之上。玄子凝俏皮的衝樹下出現的熟悉身影伴個鬼臉,一躍落地,銀光凌空劃出完美的弧度,佩劍應聲入鞘。
“爹爹。”子凝笑盈盈的奔向玄之佾,脂凝的臉龐因爲方纔習武透出紅潤,美眸清澈透明,水漾眼波,濃睫似黑蝶,隨俏皮眨眼靈動的振翅欲飛,周身透着一股青春活潑的氣息。男裝打扮掩不住出水芙蓉的清麗之姿。遠觀之,誤以爲是仙子降凡塵,如此純淨、不食人間煙火的絕色可人兒,世上難有。
子凝親暱的挽住玄之佾的胳膊,粉脣微嘟的撒嬌,“孩兒這套劍法練得如何,比前日可有長勁?”
“長勁很大,都是平日裡勤加練習的成果。”玄之佾摸摸子凝的頭,瞧着她氣喘吁吁的模樣,心生愛憐,忽然想起來此找子凝所爲之事,故作神秘一笑,“子凝,可是累了?隨爹爹來書房休息,有要事相告哦……”
子凝不解,猛然想起身後的雲兒……
“爹爹先去,子凝隨後就到。”放開玄之佾,子凝朝不遠處一身水藍勁裝的雲兒奔去,“雲兒姐姐,我隨爹爹去書房!你先回房,還有,劍……”將手中的佩劍塞給雲兒,子凝提氣,使出輕功向書房方向飛去。
“爹爹,什麼事?神秘兮兮的……”未見人影,黃鸝翠聲早已飄入華軒閣。子凝巧勁一使,利落的空翻,穩穩落入書房內的躺椅。在其上自娛自樂的左搖右晃,模樣甚是自在。
“凝兒,你看看你什麼樣子,就不能穩重點……”玄之佾淺笑着搖頭,即使斥責也柔聲細語,足見愛女之切。他執起案上的茶碗,輕輕品茗,不急不緩的道,“皇上下旨了,今個你就進宮……”
“什麼??”子凝驚得從躺椅上彈起,豈料力道控制不夠平衡,一個重心不穩後,摔個了底朝天,“哎呀,痛……”她吃痛的從地上爬起,揉揉墩地的屁股,如此模樣實在狼狽。扁扁嘴,子凝有些不滿,不服的爭辯,“爲什麼要我去啊?不去!”
玄之佾甚爲詫異的欣賞女兒一貫而成的即興表演,一時啞口無言,無奈、無奈、還是無奈,轉念,大笑,“凝兒啊,你真是爹的開心果。”正正神色,“子凝,若是想抗旨不尊誅九族連累爹?沒門!你是非去不可。奉每月初一、十五回府,其餘時間安分呆在宮中。當然,有急事可以飛鴿傳書爹爹我……”
不給子凝開口的機會,玄之佾比比手勢,示意某女可以出書房該幹嘛幹嘛去了,“回房收拾收拾,下午送你入宮……”
“雲兒呢?她能和我去嗎?”子凝插話,不服氣的撇撇嘴。
“不能!但她會在暗中保護你……”玄之佾說的輕描淡寫,雙目中寒光凜冽直射女兒,寒氣逼人,寒地子凝渾身哆嗦,“記住,你是女子,以男子身份示人有諸多不便。雲兒應該同你說的很明白!”
玄之佾起身伸個懶腰,扯出個大哈欠,“你爹爹我要小憩片刻,臭丫頭,你趕緊回屋。”
“嗯,爹爹好好休息……”語未必,人早已飛也似的衝出華軒閣。
遠目片刻,玄之佾神色黯然,“盈月,在月殤可好?瞧,子凝已經這麼大了,同你一樣美。難得十五年的平靜,我想念你,月……”思念駕馭地域之隔,飛的好遠好遠,遠方的人兒可聽得見……
子凝小築
“雲兒姐姐,我回來了。”玄子凝匆匆奔入閨房,卻見雲兒把自己的東西收拾了大半,有的已然打包完畢。
轉身對上子凝那紅彤彤的小臉,雲兒莞爾,“小丫頭,急什麼,趕着出嫁不是?”拉起門邊的子凝,雲兒引着她,兩人在牀邊坐下。
“你都知道啦?”子凝詫異,“唉……敢情爹早謀劃好了!老狐狸……”憤恨的掄起衣袖,彷彿玄之佾就在眼前,儼然一副“誰怕誰,單挑也”的架勢。
“噗……”雲兒輕笑出聲,“好啦!這不是王爺的謀劃,是皇上的聖旨。朝中羣臣之子都到了可以入朝中爲官的年紀,皇上伺機選賢才輔政。上書房的學習不單單是學習,更是皇帝對衆臣子的考驗。我們的子凝智勇雙全,文采出衆自是不會擔心嘍……”雲兒幫子凝理理散亂的鬢髮,順帶颳了下她高挺的鼻子。
“雲兒姐姐,討厭……方纔爹爹已經很鄭重的警告過了,子凝謹記姐姐的教誨!”子凝擺出一副正經八百的樣子。
想到要和衆臣之子比試,子凝甚是激動,雙眼閃爍着璀璨的光芒。她當真是想比試比試,管對方是誰,盡請放馬過來,畏懼半分就枉爲玄王府的小王爺!
忽然,子凝期待上書房學習早點到來,苦練了十餘載,終於有人能一較高下,那滋味,真是說不出的高興……
“傻笑什麼呢?”雲兒瞧着自顧自癡笑的子凝,心想,莫非這孩子生病了?柔荑覆上額間,雲兒喃喃道,“沒發燒啊……”
“子凝沒病!麻煩姐姐收拾東西。”子凝指着桌上的白色佩劍,“千萬別落下它,我去涼亭坐坐……”
沒等雲兒反應過來,子凝早已沒了人影。“唉,這丫頭……讓人怎麼放心的下……”搖搖頭,雲兒繼續手上的活兒。
碧水藍天,正午惡毒的陽光曬得四下懶洋洋。湖裡小荷才露尖尖角,蜻蜓早已立上頭。涼亭內一抹白色身影,倚靠廊柱之上。子凝伸個懶腰,環顧周遭,臉上現出淡淡憂傷。偌大的玄王府,感覺確很冷清。
這個玄王府好似以冷盈月爲中心的大謎團,迷中有迷,緊緊相扣。只要關於盈月的謎團破解了,其他謎團也迎刃而解。子凝對於自己的娘,知之甚少。
子凝追問關於盈月之事,玄之佾愁眉沉吟,黯然輕嘆,“時機未到,今後你會明白……”。玄之佾每傷心一次,子凝對盈月的好奇也便多了一分。到底是什麼樣的女子讓自己的爹爹這般癡戀,十五年來,爹爹沒有納過一妻一妾。怕是世上再無如此專情的男子。
娘留下的唯一物品就是那把白色的配劍,喚作“星月劍”。子凝甚爲愛惜,不忍心弄損半點。
玄王府沒有其他王府那般紅火熱鬧,就連下人也是寥寥無幾,是爹爹喜歡安靜,還是秘密太多,恐樹大招風?更爲怪異的是,爹爹身邊總是有很多死士,各個誓死效忠爹爹。她不解,她那個死老爹有什麼魅力,讓那麼多人都追隨他。
說起來,爹英俊瀟灑,算是世間少見的美男子,有這等老爹,也能驕傲驕傲啊……
思及爹身邊的那抹黑色身影,子凝眉毛擰成一團。隨影,除爹爹她見過的第二個美男子。奈何此人如冰冷漠,不帶任何感情。一陣寒意襲來,她環緊雙臂,寒意太過真實。
“子凝……”遠處飄來急促的呼喚聲,瞥見雲兒正衝她揮手,“來了!”子凝應聲提氣,蜻蜓點水般輕盈的掠過碧綠的湖面,穩穩落定雲兒面前,似登徒子擡手摸過雲兒的臉頰,痞痞的耍賴,“美人姐姐,找小王爺我何事?”
“胡鬧!”雲兒笑着斥責,“王爺備好馬車在府外候着呢,你快點……”
“遵命!”子凝假正經的回了句。兩人嬉鬧着直奔王府正門。
玄王府外
玄之佾望着遠處一路嬉鬧奔來的兩人,嘴角勾起一個完美的弧度。
“子凝,快點!要走了……臭小子夠能磨蹭的!”玄之佾飛身跨上心愛的汗血坐騎,霍然挺直身體,舉手投足間盡顯王爺派頭。
“哇……那可是玄王爺,真俊。”讚歎聲不絕,途經王府的女子無不臉紅心跳,芳心暗許者、頭暈倒地者不佔少數。
子凝見狀,眉頭微蹙,她那死老爹又在耍帥了?唉……尷尬的摸摸鼻樑,心想,怎麼有這樣的爹啊,府內、府外根本是兩個人……
“雲兒姐姐,我走了,等我回來。”和雲兒道別後,子凝側身向王府內打一聲口哨,只見一匹白色的駿馬飛奔而來,越過王府門檻停在子凝面前。
子凝摸摸白馬的鬃毛,“乖,小白,隨小王爺我進宮……”
手以馬背爲支撐,用力挺身,再借力翻身,旋起一躍,穩穩落於馬背之上。子凝挑釁的向玄之佾方向望去,眼神好似在說,怎麼樣,比你如何?
玄之佾挑眉,沒想到這丫頭會來這招,和他比俊?!也罷,年輕人,氣盛了些。不過他承認,子凝這丫頭確實會耍寶。
“這是小王爺?俊的沒天理,比王爺更勝一籌啊!”周圍一女子驚呼。“嘖嘖嘖,這模樣,怕是皇城內都沒幾人比得上了。”旁邊的婦人饒有趣味的念道。衆女子皆八卦起來,讚歎、誇耀、攀比聲不絕於耳。
鑑於子凝方纔自炫的上馬動作和俊美容貌,玄王府這會兒已似街頭賣藝耍把式般熱鬧,人羣裡三層,外三層,大道亦被擠得水泄不通。
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時,爲時過晚。玄之佾按壓太陽穴止住頭疼,吩咐身側的人,“馬伕,把小王爺東西放入馬車,啓程!”
“是!”馬伕歸置好子凝的隨身物品,架起馬車開道,驅散圍堵的人羣。
“走吧,子凝!”玄之佾調轉馬頭來到子凝身側,壓低聲音耳語,“下次切莫招搖,否則要你好看,臭丫頭!”
“是!爹爹!”子凝斂起笑容,答得正經八百。待玄之佾策馬先行,子凝壓不住強忍笑意,徑自大笑起來。
回身向雲兒揮手告別,子凝策馬追逐前方的玄之佾。
雲兒目送兩人遠行,心裡惴惴不安……
子凝,進宮小心行事,保重……玄之佾凝望前方的一抹白色,心中默默唸叨,滿溢柔情的眸子綴着絲絲擔憂。
子凝進宮是好事,何必這麼傷感?玄之佾自嘲,甩去心中的疑慮和不安,馭馬越過子凝身側,挑釁道,“臭小子,和你爹爹我比比騎術,可好?”
“怕你不成?且看我追上你……”子凝掄起衣袖,收緊繮繩,“駕……”奔騰着追趕前方那不知死活的老頭子。
夕陽西斜,一老一小策馬奔騰,構成這餘暉中最溫情的畫卷……
皇宮之行,是福是禍?無從知曉……
唯有策馬前行的白衣美人帶着那銀鈴笑聲,悄然走進未知的皇宮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