霪雨不休, 上官予墨出門匆忙忘記帶傘,一路就隨着小六子淋雨而來,模樣狼狽不堪。
剛邁進星辰宮的正堂就瞧見悠閒端茶的太子爺, 見他溼漉漉的前來, 軒轅羽辰只輕瞄了一眼, 隨口道聲, “坐……”
“好冷……”上官予墨話中帶話的打趣, 和往日一樣的笑顏,不過太子爺好像沒聽似的自顧品茗。他緊緊眉頭,不動聲色的找個椅子坐下。
“予墨, 我找你來是要和你商量些事……”軒轅羽辰放下手中的茶盅,睨着上官予墨扯出抹詭異的笑, 指尖輕敲桌案說道, “你可知道玄氏一家謀反的事?”
“玄、玄氏?”上官予墨腦袋懵了, 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待到想明白之時, 眸子也早成了牛眼,“太子您說的是……玄王爺麼?”
“是!除了那一把老骨頭還能有誰?”軒轅羽辰冷笑着輕哼,那口吻好像是把話中之人恨到了骨子裡。
“可……”上官予墨本要張口駁辯,心念一轉便改了口,“予墨確實不知, 那麼……敢問太子要如何處置玄氏呢?”
“想來, 這香花之日要祥和美滿, 所以……七日之後問斬應該是個不錯的主意。你說呢?予墨……”軒轅羽辰摸着下巴思量, 眸瞳宛若繁星熠熠發亮。如此的表情就好像個孩童嚮往市集中酸甜的糖葫蘆一般。
癡盼的勁頭讓上官予墨頭皮發麻, 也讓他料定了眼前之人根本不是太子。那麼,他究竟是誰?身形、模樣、嗓音分毫不差, 若不是一股與生俱來的邪氣,他也不會起分毫的懷疑……
下一步,便是要確定,確定這推測,也確定人。上官予墨再次掛上招牌笑臉,佯裝贊同的回了句“一切聽太子的”,聞此言的軒轅羽辰卻是似笑非笑,不露聲色的樣子像是在刻意隱瞞什麼。
真是高手……上官予墨暗歎,只是垂眸的功夫,計策就爬上了心頭,舒口氣,他悠閒的開口問,“太子爺昨晚在星辰宮睡得可好?回來的不早,怕是也沒休息好吧!”
“不勞予墨你費心,睡得還好……”軒轅羽辰答得有點心不在焉,上官予墨倒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測。這個太子,絕對是假的!
要問爲什麼?很簡單,你會在手刃仇人的屋子裡多住許久麼?若非迫不得已,羽辰一般不在星辰宮居住。這也是爲什麼子凝第一次會在別院裡撞見太子爺的原因。羽辰這個太子當得沒主子樣,不用隨從,不住寢宮,想來,這也是他難能可貴的地方,用冷漠來僞裝自己,不傷他人,他人也休想傷自己。
事已明瞭,當務之急是早早離去,循着蛛絲馬跡找到太子後再做打算……
“既然如此,容予墨告辭……”上官予墨說完話旋即轉身,此地他真是一刻也不想久留……
“正事還沒說,予墨你怎麼走了呢?”假羽辰攔住上官予墨,笑意曖昧的提醒,“昨夜,我可是賞給你了個好姑娘呢……不知道,合不合予墨你的胃口呢?”
“你……”上官予墨又驚又奇,當然,他也隱隱的猜到了這易容之人是誰……
“你每次送我美人,這次,換我送你……所以,依我看,在玄家一案未結之前,你還是乖乖待在房中享受美人爲妙!要知道……那可是我心疼的徒兒呢!”
此刻的上官予墨已是看不清說話人的面容,頭暈不說,全身也燥熱到無力……好端端的,自己這是怎麼了?
還有……徒兒?!原來,真是那個妖孽!
“小六子,上官公子中了‘極樂合歡’,還不快快送他回去好好雲雨一番,別忘了我的吩咐……七日之內,公子可是不能出房門喲……”
該死!上官予墨想罵人卻沒力氣開口,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你玉凌子還真是病急亂投醫了!若不是小爺我這副模樣,定把你碎屍萬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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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月光,只有“噠噠”的落雨聲,子凝頂着一雙腫成水蜜桃的眼呆望窗外,天牢裡唯一的小窗。
那會不會也是我唯一的出口?永遠也出不去的出口?
子凝苦笑,如果那種扭曲的表情能叫做“苦笑”的話。她的腦中早就一片空白,就從羽辰轉身的那一刻起,除了心痛,她的世界崩坍了……
她該相信?還是不該相信?去信誰呢?又有誰可以信?
“你不是讓我相信你麼?我信了……結果,換來了什麼?”子凝不厭其煩的一遍又一遍的問自己,奈何……這樣的她怎麼也想不出答案。
這一切難道都是假的?只是你演的一齣戲麼……如果只是齣戲,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的情……是真的……
子凝咬住脣,眼淚珠子再一次不爭氣的落下,她緊緊抱住雙膝,好冷、好冷……怎麼,這剛剛入夏的日子,也有這般的涼意?
她不懂,爲什麼到現在了,居然……還是從心底裡相信他……
她,是不是真的好傻?是傻還是癡?還是……單純呢?
一夜,不夠她想,多久纔夠呢?沒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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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公子,聽羽嫣彈了一夜琴,你也累了吧……回去好好歇息……”羽嫣優雅收回撫琴的雙手,偷偷背在身後相互揉搓,彈了一夜,纖指早就起了繭子。
陸吟風輕柔一笑,瞬間,羽嫣竟忘了手指上的痛楚,不自覺的紅了臉,緩緩低下頭,她走近他……
“謝謝你,羽嫣……”陸吟風起身迎向羽嫣,瞧見她刻意背在身後的手才恍然想起自己還沒有替她包紮。
“伸出來……”陸吟風用命令的口吻對羽嫣說。
“什麼……”羽嫣裝傻,她當然明白陸吟風是要她伸出手,可她怎麼把磨出老繭的手給他看呢?她不想他擔心,只是很單純的想爲他做點什麼,不讓他知道。
思及此,羽嫣將手更深的埋在身後,挺身擋住了陸吟風,笑盈盈的說,“我看還是我去幫陸公子準備些早膳吧!吃完再回去,可好?”
羽嫣是要逃,找個藉口逃離,她只想默默地……哪怕只是遠遠的爲他彈奏,能讓他心安,也好……
“等等……”陸吟風猛地扣住欲要逃離之人的手腕,纖細無骨的感覺讓人不由生憐。就這樣,他看見了羽嫣磨起繭子的手指,原本皙白的指腹變得粗糙,隱隱還透着血色。他的心好似被鞭子狠狠抽打了一下,多狠心的聽琴之人,居然不懂得撫琴人之痛……
羽嫣被陸吟風拉着手好生尷尬,當然,那尷尬不僅源自肌膚相親的曖昧,更是來自指上暴露於世大大小小的繭子。此刻,她像個做錯事被爹孃發現的孩子,晦澀難擋。
“陸公子……”羽嫣使勁抽離被握住的手腕,羞赧得開口,“繭子而已,羽嫣早就習慣了……”
“說什麼傻話……”陸吟風再次執起羽嫣的手細細端詳,須臾,他嘆口氣,擡眸和羽嫣對視,溫柔呢噥,“作爲太醫,我有權把你帶回宮中包紮。羽嫣你不許拒絕,就當……是你爲我彈奏一夜的回報吧!”
“宮中?!”羽嫣驚愕,身子不住的微微顫抖,那個讓她恐懼一生的夢魘不就是在宮中麼?“不……我……”
定定心神,羽嫣緩口氣,害怕自己的模樣會嚇壞了陸吟風,於是急忙解釋,“宮中那般富貴之地豈是我這等草民去的?公子的好意我心領了……早些回去吧!恕羽嫣不送……”
娉婷的倩影漸漸遠去,陸吟風笑了,好生倔強的女子,即便嬌弱也一樣不失風骨……不過,這個“醫者之心”呀!就是驅動了陸吟風再一次“越禮”抱起羽嫣的原因……麼?
“得罪了,羽嫣……”陸吟風淺笑中不失溫柔,橫抱着羽嫣向皇宮飛去,那速度堪比黃驃馬……
此時此刻,羽嫣還怎能拒絕。再一次被擁入這樣溫柔的懷抱裡,即便那裡是皇宮又怎樣?她不怕……有他,她當真勇敢了許多。只是……什麼時候,“醫者之心”不再是他關心自己的唯一理由呢?她靜靜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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甩開了一票惹人厭煩的奴才,“羽辰”轉身進了星辰宮的臥房。古鏡依舊,印出來人俊逸的臉龐。他嘆口氣,手覆上臉,將那層不屬於自己的面容小心撕下……
頃刻間,銅鏡裡又是另一張臉,絕代風華,不染纖塵,宛若仙子臨凡,任誰看上一眼都會不由自主的淪陷……
玉凌子纖指劃過自己的臉頰,怎麼看,還是自己這張臉最舒服;起身換下太子的行頭,還是這白色的衣袍最自在,想來,當個太子爺真不容易。他淺笑着將衣服扔至一旁,望着窗外的雨幕,思索下一步計劃該如何進行……
“吱吱”……熟悉的聲音迴響在耳邊,玉凌子驚喜的轉身,果真是金翅來了。他擡手托住被淋溼的金翅,愛撫金燦燦的羽毛,柔聲說。“好金翅,這麼大雨天也爲宮主傳信麼?來,我幫你暖暖吧……”說着,他取下金翅腳上的字條,把小傢伙小心翼翼的揣進懷中,渴望自己能給這大雨淋溼的鳥兒一點溫暖……
“五日內至耀。”
“一切計劃的剛剛好……”玉凌子滿意的笑笑,殊不知這自然的一笑會讓多少人失了芳心,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他的眼中,也只能呈得下冷盈月一人。
他回來,是報仇亦是報恩。有些債,是該還清的時候了……
當他知道盈月和玄之佾居然有個女兒時,他瘋了!終於,他被逼的出招了,這一次,他不會再讓玄之佾好過……
當他見到子凝時,他彷彿看見了盈月,那張臉……那張一摸一樣的臉……
只是,想到他的爹是玄之佾時,他再次抓狂,爲什麼,爲什麼,老天竟這般殘忍……他明明已經放下了,何苦還要讓那日思夜想的魅力容顏勾起他心底最深的痛?
所以,他開始了……狠狠的、毫不猶豫的報復!對玄之佾、對玄子凝、對盈月……亦是……對他自己……
他知道這樣做千錯萬錯,可是,他真的已經不能回頭了……
“既然如此,一切就照計劃行事……”
玉凌子慵懶的一笑,飛身越過窗戶,此刻,他又是魔,爲情而困的魔……
可恨麼?可悲麼?還是……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