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洗了一遍之後,手冢換上乾淨衣服回到房間裡,她還是躺在牀上,但是卻不會再趕自己出去了,手冢這才放下心來走到牀邊。“琉璃?你沒事吧?”
“沒事。”雖然這麼說,但是她還是沒有把捂在臉上的被子掀開。
手冢伸手拽了拽被子。“別捂被子,被子裡空氣不好。”
“不用你管。”
手冢對她這種毛病還是有些疑問忍不住開口問出瞭如果時光倒流他一定不會開口的話:“琉璃,你暈血嗎?”
門被關上了,窗戶也已經關上了,連窗簾都拉的嚴實,手冢國光剛說完這句話,藍格子被罩的被子一下子被掀開來,下一秒,手冢國光一下子就被壓在地上,少女脣色慘白,臉上卻帶着不正常的潮紅。手裡一把尖銳的匕首壓上手冢的脖頸,雙膝跪在他身旁兩側。長髮滑落在手冢耳邊。“手冢國光,你太聰明瞭,可有的時候聰明可不是一件好事。它還會害死人。你知道的太多了。”
手冢看着那雙紅色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眼裡的流光彷彿是淬過的利刃。那冰冷尖銳的觸感就抵在自己頸部大動脈旁,連呼吸都不敢隨意,生怕自己一個隨意的呼吸就讓那利刃刺了進去。
手冢國光怎麼都不會想到犯下那麼多大案的少女到頭來還是個暈血症,看起來還相當嚴重,手冢穿的是背心,她有一隻手是抓着他的肩膀的,從她手下傳來比自己剛泡過熱水澡的身體還要高的溫度和她臉上帶的潮紅就能知道,她在高燒。
“你沒事吧?”
不論是什麼姿勢,少女都發燒到覺得整個世界都在轉,但是眼睛還是努力的看向被自己壓在下面的少年。“你最好還是關心好你自己,你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情,我沒法留你。”
手冢國光雖然緊張,但是在這個時候腦子飛快的轉動,情緒卻冷靜了下來。如果她要殺自己,當自己一進來的時候就直接乾脆利落的抹了自己脖子遠走高飛就完事了,何必又讓自己洗了兩遍澡纔來跟自己折騰這些?
但是也不能直接對她說‘你根本沒想讓我死’,這麼說那就是真的是找死。
“我不能死。”果然還是不想求她。
琉璃眯了眼睛。“給我一個不殺你的理由。給的好了,我留你一命,給不好……”琉璃沒有說話,只是把那刀刃往裡比了比。
手冢國光喉結動了動。“我父母朋友的性命都在你手裡,我不會暴露你的秘密。”
“不夠。”
“你手裡有藥,可以讓我忘記這件事。”
“不夠。”
手冢國光從來沒求過人。但是現在命在旦夕,不求恐怕整個家族都是滅頂之災。“我什麼都不知道,你可以繼續待在我家,今天我沒有出去過,以後你對任何人下手我也都不會管。也請你……放過我的家人和朋友。拜託你。”
琉璃手裡的匕首消失在手裡。“理由還行。算你走運。”琉璃閉上眼睛下一秒直直倒了下去。
少女整個身子都壓在手冢身上,手冢用胳膊肘擡起身體,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額頭。果然已經燒的很厲害了。把她放在牀上拿了冰貼和退燒藥來,冰貼雖然涼,但是也只是涼一陣子,比起普通人能貼半個小時左右的冰貼,貼在她身上五分鐘就得換一個。
一盒子冰貼連一個小時都撐不過去。手冢準備出去再買。
“不必了。”眼皮好重,琉璃擡眼彷彿都用了很大的力氣。“過幾天就好了。只是可惜了今天的花火大會……”
手冢國光眼見着牀上的少女閃過一道紅光之後,衣服空空的,上面窩着一隻雪白的小奶狐,差不多是成人的兩個巴掌大小。窩在被子裡團成一個圈。
看起來她暈血的症狀十分嚴重。連食物都不吃,每天最多也就攝取一些水,雖然想着她如果真的餓死了就再也不會有人死掉,但是手冢到最後還是沒有真的這麼做。她甚至連人形都不再保持,一直都是獸形狀態。跟她說話的時候她也不回答,整天都無精打采的,沉睡的時間比醒來的時間還要長。
“琉璃,我帶了些零食回來。”她還是很喜歡甜甜的東西,母親以前買的草莓大福她最喜歡,但是現在卻嘴都懶得張。“你稍微吃一點吧。”
小狐狸搖搖頭,又閉上眼睛。
“你如果總不吃東西身體會扛不住的。”坐在牀邊,手冢把裝大福的盒子打開。“哪怕吃一點也是好的。”
琉璃很不明白,明明他因爲自己去殺人的事情那麼生氣,那麼任憑自己餓死不就好了,何必天天給自己變着法子帶吃的。“你不是不想讓我殺人,我死了不就殺不了,何必給我帶吃的。”
手冢國光坐在牀邊,聽到這話沉默了好一會。“與你相處那麼久,我覺得你不是壞妖怪。我相信寧願讓你重度暈血都要用這種殘忍儀式去報仇,一定是深仇大恨吧。我不知道這種事如果發生在我身上,我會不會跟你一樣。”
手冢國光是真的想過,想過她到底身上發生了什麼,才能讓她在這件事上這麼執着,但是說到底,人類總是把妖怪說成是壞的,從而看到妖怪就殺掉或者封印,是否也想過是不是所有的妖怪都是壞的呢?是不是也會有好妖怪呢?
手冢國光發現小狐狸正在看自己,也不說話,就只是歪着頭,紅色的圓溜溜的眼睛看着自己。雖然那眼神沒有什麼侵略性,也沒有生氣的樣子,看起來只是好奇,但是總這麼盯着自己看多少也覺得有些怪怪的。“怎麼了?”
小狐狸終於願意從牀上起來了。從牀上爬到他腿上,然後伸着兩隻前爪扒拉他的衣服,但是並沒有‘一定要上去’的意思,也沒有伸出尖銳的指甲。只是扒拉着前襟。
是要抱嗎?手冢國光伸出雙手把她抱起來,她用溼潤的鼻子碰了碰手冢的臉頰。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時不時蹭蹭,手冢能感覺到那柔軟的狐毛蹭在脖頸的地方,有點癢,但是比任何的皮草都要軟,還帶着溫度。
“怎麼了嗎?”手冢又問了一次。
“你是個好人。”女孩子的聲音嬌軟,語氣裡卻是滿滿的無奈。彷彿在感嘆着什麼。
他的確是個好人,如果不是好人,身邊的氣息也不會那麼幹淨,如果不是好人,自己恐怕早就在他身邊待不下去。也許是時間太久了,琉璃甚至有些錯覺面前的少年的氣息與先代是不是有些相似。
也許是時間已經過去太久,錯覺了也說不定。但是就這麼抱着他的時候,感覺不到來自人類的惡意,也感覺不到威脅,只感覺到溫暖。這讓人不自覺的有些想家。想念那山清水秀的家鄉,想念那言笑晏晏的族人,想念溫柔可親的先代,也想念一起打鬧玩耍的朋友。
想家了。自從離開家鄉以來已經有很久沒有回去了,自從把族人的屍體掩埋之後,琉璃再也沒有回去過,千年來背井離鄉漂泊不定。
好想回家……不想殺人了,只想安安靜靜的呆在祭壇裡,坐在法陣中,哪怕一輩子只能活一千年,哪怕一輩子都沒法出門也無所謂。心好累。
手冢國光不知道她心中的百轉千回,只是看着她想要抱,就把她抱起來,白色的皮毛泛着微光,手冢伸手摸了摸,皮毛光滑亮澤。入手極軟。
“吃點東西吧。總不能一直不吃東西。”手冢國光把紙盒子打開,裡面放了四個草莓大福。“店裡出了新品,裡面放了冰淇淋,一直不吃會化掉的。”說完把小狐狸放在牀上,把大福推到她面前。
她終於開始吃東西了,雖然吃的很慢,但是終於開吃,這讓手冢很欣慰。把大福放在手中餵給她。也許是新品口味新穎,她竟然吃了兩個,但是剩下的兩個說什麼都不吃了,而餅乾也只吃了兩塊,喝完了牛奶。
能吃這些已經很好了。只不過比起平常一個人能吃三盆的飯的量,現在她吃的特別少,不過也是她好幾頓沒吃了。吃那麼多已經很多了。看着她吃餅乾喝牛奶,感覺跟人類沒什麼不一樣。手冢突然對妖怪產生了些許浩氣。“琉璃,妖怪都會吃人嗎?”
琉璃用爪子撓了撓耳朵看着他回答道:“生物都會把比自己弱的能吃下去不會壞肚子的東西當成食物。人類不也是一樣嗎?對於妖怪來說,可能人因爲活的精緻,所以會比其他的動物更細皮嫩肉來的更好吃些。”琉璃頓了一下。“你這個問題讓我想到了一個曾經站在過魔界所有妖怪頂端的S級大妖。對於吃不吃人這件事,他有着自己的思考,我覺得在基本上只靠本能而不怎麼用腦子的妖怪中,他實在讓人很意外,也很難得。”
“曾經?”手冢沒有錯過重點。按說妖怪壽命很長,曾經的意思就很耐人尋味了。
琉璃點了點頭。“是的,因爲百年前就死掉了。他曾經是吃人的妖怪,但是最後卻因爲不吃人餓死了。其實我當時一直覺得他有些想不開,哪怕不吃人還可以吃別的嘛,不過他彷彿決定不吃人之後就什麼都不吃了,但是現在看來,他心裡應該是在考慮些什麼,而不吃人,也應該是紀念他心中所愛的那個女人的一種方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