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中海貧血。
劉醫生剛將這五個字說出口,它就彷彿是驚雷一般在顧西爵心裡炸開了鍋。像他這種見慣了意外的人,對這樣的消息依然無法接受。顧西爵舉在劉醫生手臂上大手頹然落下,雙手垂在身側,他的視線又重新落回到秦吾身上。
這女人現在安靜地躺在大牀上,眼睛閉着,黛眉微微的皺起,一張小嘴毫無血色。地中海貧血——連秦吾都遺傳了這個病麼?
“大少爺,還是儘快把秦吾送去醫院做詳細的檢查。”劉醫生給顧西爵提了一個建議,“這種病早發現早治療早控制。”他是醫生,也診治過許多地中海貧血的患者,這些患者有一個共同的特點,他們的血紅蛋白都非常的低,平時和正常人無異,但是一旦發病,就很難控制病情。
到時候任何的大出血都有可能導致病情的發作,要想再挽救就回天乏術了。
“媽咪!媽咪醒了嗎?”剛在樓下用完晚餐的秦深從樓梯上跑上來,他跑進房間跑到牀邊,當他看到秦吾還閉着眼睛躺在牀上,他陽光明媚的小臉上立刻就烏雲密佈了,大顆的眼淚很快就掉了下來。
“爹地,你說謊騙我……你說等小深吃了晚飯媽咪就會醒了,可是媽咪還是閉着眼睛,你騙我……你騙我……”小傢伙很相信顧西爵的話,他用最快的速度吃完了晚飯跑上來,本來以爲可以看見媽咪對自己微笑,但是媽咪現在還是昏迷着,完全沒有醒過來。
顧西爵心裡煩,兒子又不停的哭鬧,他冷峻的臉上表情更加凌冽,這房間裡的人全部看見了他難堪的表情,全部都噤聲了,連年資最老的劉醫生也識趣的保持了沉默。偌大的房間裡,只有小傢伙的哭鬧聲。
“她什麼時候會醒?”顧西爵開口,他現在最關心秦吾什麼時候會醒來的問題,至於詳細的檢查他會安排時間,但絕對不是現在這個時候。他一邊等着劉醫生的回答,一邊將地上的兒子抱起來,免得他敲打自己的雙腿時,自己控制不住讓他往後摔倒了。
劉醫生把手裡的聽診器從脖子上取下來,交給一旁的助手讓他替自己收回到醫藥箱裡,自己則是認真地回答顧西爵的問題,“她現在暈倒應該不是併發,所以等她休息夠了就能醒來,最晚到明天早上就能醒了。”
“管家,你送劉醫生下去。”顧西爵聽了劉醫生的回答,他抱着兒子吩咐管家,轉而安慰懷裡的兒子,“你聽到醫生爺爺的話了嗎?媽咪是太累了,所以要睡覺,等明天早上太陽公公出來的時候,媽咪就能醒了。”
此時此刻,顧西爵完全是耐着性子在安慰秦深,他心裡早已亂成了一團了,一心只想着秦吾可能會得的貧血病。
小傢伙窩在顧西爵懷裡,他雖然年紀小,但是耳朵卻好使的很,而且他特別聰明完全能聽懂劉醫生的話。他吸了吸鼻子,嘟着小嘴癟道,“爹地,這回你可不能再騙我了噢!”
“恩,不騙你。”顧西爵爲了能安撫小傢伙的情緒,伸手在面前,做出了保證的手勢。
屋子裡的其他人正準備離開,他們看見顧西爵在哄小傢伙,他的模樣像極了一個大小孩,除了耐心和笑臉,哪裡還有半點顧氏總裁的威嚴?!一行人很快就離開了秦吾的房間,房間裡又恢復了安靜。
“爹地,媽咪生病了,我們兩個男子漢應該留下來保護她。”小傢伙試圖將顧西爵留下來陪着秦吾,他故意繞了一個彎子。小傢伙眨巴着兩隻淚汪汪的眼睛盯着顧西爵,等着他的回答。
顧西爵點頭,“恩。我們一起保護媽咪。”今天晚上就算秦深不讓他留下來,他也不會離開,他要照顧在秦吾身邊,生怕她中途出了什麼別的事情,到時候挽救可就來不及了。
“好耶!”小傢伙摟着顧西爵的脖子,粉嫩的小嘴湊到他臉上,吧唧地親了一下。秦深聽到爹地要留下來的話之後,他實在太高興了,只能用行動來表達自己心裡的喜悅。
“爹地,那我們陪媽咪睡覺覺吧。”小傢伙從幼稚園回來就睡着了,中途又因爲要找爸爸的事情醒了,後來秦吾又暈倒了,這讓他幼小的身體遭受了太大的打擊,所以這會兒平靜下來,小傢伙已經覺得疲勞了。
顧西爵把懷裡的兒子放下來,小傢伙在牀邊脫了鞋就蹭上了大牀,他爬到秦吾的左邊,在她身邊平躺下來。等小傢伙安排好自己的位置,他對着秦吾右邊的空位置指了指,對顧西爵說道,“爹地爹地,你就躺在媽咪的右邊吧,我們兩個男子漢把媽咪保護起來。”
小傢伙說完話,他半翻過身體,一條手臂搭在秦吾身上,做出了擁抱保護的樣子。
顧西爵站在牀邊忘了挪動步子,他靜靜地看着牀上的秦吾和秦深,他這一輩子最愛的女人和孩子就在面前,而自己卻因爲一些別的原因不能陪伴在他們左右,這人生何止是遺憾啊!
“爹地,你快點嘛!你如果再不上、牀的話,媽咪就醒了噢!如果媽咪休息的不好,她又要暈倒了呢!”小傢伙看着在牀邊的爹地,他的視線都落在媽咪身上,可是爹地卻沒有妥協要上牀來的意思。
這會兒小傢伙爲了能把顧西爵叫到牀上,已經用盡了渾身解數,他連媽咪休息不好昏迷的事情都搬出來了。顧西爵聽了兒子奶聲奶氣的聲音,他微薄的嘴角扯起一抹弧度,隨後他落座在牀沿上,脫了皮鞋之後躺到牀上。顧西爵就按着兒子給他分配的位置,睡到了秦吾的右邊。
“爹地,你離媽咪好遠噢!”小傢伙對顧西爵躺的位置不是很滿意,他做了個鬼臉,故意把話說反了。
顧西爵又往秦吾的方向挪了一點,直到他的手臂與秦吾垂在身側的手臂觸碰到一起,他才停下動作。顧西爵穿着短袖襯衫,手臂與秦吾的觸碰時,手臂上毛細血管立即被秦吾的體溫給影響了,慢慢地張開來。
“爹地,我們應該抱着媽咪保護媽咪!”小傢伙一直不停的說話,他非要顧西爵像自己一樣,翻過身體來將秦吾摟住才能罷休。
顧西爵凝眉,他與兒子中間隔了秦吾的身體,他決定不再慣着兒子的要求,他沉着聲音,“很晚了,乖乖睡覺,爹地把燈關了。”說着,顧西爵一條手臂舉起,順勢將房間裡的燈光全部滅了。
亮堂的房間瞬間變成漆黑一片,小傢伙摟在秦吾身上的小手不覺的緊了一點,正在他害怕着要往秦吾的身邊鑽的時候,小手上立即有一片溫熱覆上來,小傢伙驚訝地稱呼,“爹地!”
“爹地抱着你和媽咪,快點睡覺。”顧西爵剛關完燈,他就翻過身來,他的手臂很長,可以連帶着將兒子和秦吾一起摟緊手臂裡。小傢伙爲了能讓爹地的手徹底的夠到自己的小身體,他往媽咪的身體旁努力靠過來一點。
此時此刻,一家三口緊緊地依偎在一起,這是小傢伙從出生以來就夢想的事情。雖然他年紀小,剛開始還不懂得爸爸媽媽分開是什麼意思,但是半個月的幼稚園生活,他被田雨樂嘲笑的時候,他就知道了,其實爸爸媽媽分開就是離婚的意思,而自己已經成了單親家庭。
小傢伙感受着爹地掌心的溫熱,他迷糊着地嗓音問道,“爹地,你愛我和媽咪嗎?”在小傢伙的心裡,顧西爵一直對自己很好,這種好和以前的穆叔叔一樣。穆叔叔喜歡媽咪,那爹地應該也是喜歡媽咪的,可是既然喜歡,爲什麼爹地和媽咪要離婚呢?
“你和你媽咪是爹地這輩子最重要的人。”顧西爵這次極有耐心,他特意將聲音放輕了。他的聲音非常低沉,緩緩地傳到小傢伙的耳朵,像極了催眠曲,小傢伙的睡意一層層的捲上來。
秦深對顧西爵的回答“嗯”了一聲,聲音軟軟糯糯地又問道,“那爹地……你爲什麼和媽咪離……”小傢伙的話還沒完全說完就睡着了,他的問題問到一半就戛然而止了。
顧西爵躺在牀上,兒子的問題一個字一個字的傳進耳朵裡,他剛纔還扯起的嘴角漸漸變得僵硬,之後他聽見了兒子均勻的呼吸聲音。
爲什麼離婚?
k國的事情發生之前,他從來沒想過要將秦吾從自己身邊推開,可當他知道了自己和秦吾是同母異父的兄妹之後,他卻騙不了自己。他顧西爵永遠都不會擔心名聲會壞了自己的前途,畢竟十幾年的商界沉浮,這樣一個新聞還不足以對他造成影響。可是秦吾不同,別看她嘴硬地像刀子一樣,做任何事情好像都可以豁出去了似的,實際上她的內心比任何人都要柔軟敏感。如果她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不用等外人的閒言碎語,光是她自己的胡思亂想就足夠將她摧毀了。
離開秦吾,就是選擇將這個秘密深埋起來,就是保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