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思平之所以打不開局面,並不見得是花憤有多大的影響力,畢竟黃建國架空花憤的成例在先。
藏馬鎮黨委原有十一名委員,多是四十歲上下,在藏馬鎮打拼二十多年,才得了個副鎮長待遇。如今好不容易空出來個鎮長位置,卻被一個籍籍無名的外來者鵲巢鳩佔,情何以堪啊
縣委組織部眼瘸,看不到大家的能力和功勞嗎?
一時間,藏馬鎮黨委會居然空前的團結,花憤甚至再次嚐到了“一言堂”的妙味。當然,他也知道這是珍珠當中混入了王思平這個魚目的意外收穫,算是暫時的同仇敵愾。所以他倡導並作出的決定,基本符合黨委一班人的利益,大家好纔是真的好。
王思平初到貴寶地,更是畏畏尾,動輒得咎,參加黨委會就像打個醬油,衆人就更沒把他當回事了。閒着也閒着,大家踩纔是真的踩
這裡面嚴東江是個例外。嚴東江雖然也是黨委委員,但說到底只是個辦公室主任,在感覺上畢竟是矮了他人一頭。再說了,他倒向黃建國時,早已把花憤得罪慘了。嚴東江並不認爲花憤會和他盡釋前嫌,重歸於好。
更要命的是,大管家是個利害崗位,或者是記的心腹,或者鎮長的心腹,否則是幹不穩當的。當然,大管家也只能是兩者之一的心腹,想要兩邊都討好,根本就是兩邊都沒好,是絕對沒有出路的。這也是嚴東江當初徹底倒向黃建國的根本原因。
而今,花憤又重掌大權,不定什麼時候就會把嚴東江一腳踹開。嚴東江要想保住職位,甚至更上層樓,就必須綁定王思平,還得要王思平在後面使勁地頂他。這話怎麼就那麼彆扭……
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作爲下位者,要想讓上位者潑命頂自己,自己當然先要潑命地頂上位者。利益攸關,榮辱與共,這纔是最可靠的同盟。嚴東江沒的選擇。
嚴東江左手曾國藩,右手胡雪巖,深深知道“交結官場,不僅‘趨熱門’,也‘燒冷竈’”的道理。
所以,嚴東江破釜沉舟,孤注一擲。
除嚴東江外,支持王思平的就是楚楠這個傻姑娘了。而楚楠支持王思平,並不是因爲她對王思平有多麼認同,更不是因爲王思平和於根順關係有多鐵。楚楠只是個愣頭青,正義感過剩,再加上藏馬鎮裡沒有她自己的私利。
說實在的,派出所是個雙管單位,楚楠出席黨委會打個醬油還行,認真參與進去,畢竟是隔了一層。因了特殊的淵源,花憤乃至其他委員都很尊重她,但也沒把她太當回事,甚至她自己也沒把自己太當回事。
而以楚楠的性子,不讓她說話是不行的,說不出正義和信念也是不行的。愛誰誰
所以,楚楠對王思平的支持,並不見得能支持到位地方,通常搔不到癢處,甚至倒打一耙也不一定……
奇怪的是,最近一段時間,王思平的腰桿突然硬了,說話大聲了。作爲鎮黨委副記,作出一副拼命的架勢,如果黨委會不通過,大有將矛盾上交的意思。
矛盾一旦上交,問題就嚴重了。一則是班子不團結,戰鬥力不強。二則是班長不作爲,掌控大局的能力不強。第三才是副班子沒有大局觀,配合意識不強。
其實,聯合抵制王思平的一衆委員,也不見得沒存了個看熱鬧的意思。看熱鬧,從另一個角度說,就是冷眼觀察。畢竟,他們支持與否,並不能左右王思平的地位,頂多讓王思平施展不開,諸事不順,過得不舒心而已。
誰不知道王思平上任,代縣長和政法委記背?普通鎮長履新,最多也就是來個縣委副記,縣委組織部副部長過來宣佈一下的也不是沒有。
也就是說,傻叉王思平,根子深啊雖然大家費勁了關係也沒打聽出王思平到底是什麼出處。
所以,王思平現,即使他什麼都沒做,只是講話大聲了點,後背挺直了點,笑得少了點,局勢居然在悄悄地改觀。
順子哥真是能者無所不能啊雖然王思平比於根順大了九歲,現在又是鎮長之尊,一句大哥自然是叫不出口了。奇怪的是,他心裡想到於根順時,還是習慣性地叫成順子哥。這個剛畢業的師弟,還真是我的福星啊自從順子哥橫空出現,哥的一切都變了……
黨委會上,針鋒相對的人沒了,冷嘲熱諷的人少了,作壁上觀的人多了,有限支持的人出來了。先對王思平明確支持的是鎮黨委委員、人武部長王德剛。
王德剛長得黑黑瘦瘦的,雖是黨委委員,但除了徵兵季收點小禮外,平時毛事沒有,別人也不尿他,有什麼好事當然也攤不到他頭上。憋屈了幾年后王德剛也看開了,四十多歲的人了,還圖個啥嘛一張大嘴沒有不敢說的。
有一次,王德剛在酒席上講了一個段子,說縣長視察,婦女主任單獨請縣長吃飯,就兩個人,挨着坐。上來一道爆炒鞭花,縣長親民,替婦女主任夾菜,往嘴裡送。沒想到筷子一抖,鞭花掉在了婦女主任兩腿中間。婦女主任大驚失色,“這東西厲害,切片了剁碎了煮熟了,它居然還認識路”
衆人鬨堂大笑,只有賈靜珍不喜。黃建國倒也沒作,心道尼瑪這混蛋是對老子心懷不滿,還是覺得老子要當縣長了?
是否心懷不滿無從查證,幸好黃建國也沒當上縣長。
王德剛第一次公開支持王思平就是一件大事。
王思平去平陽參加滄海市農村宅基地清理會議,回來後就向黨委會傳達了滄海市國土資源局《關於對全市農村宅基地進行全面清理和規範化管理的意見》,建議嚴格落實會議精神,對全鎮三十八個行政村的宅基地進行“拉網式”清查,對佔、圈佔、一戶多宅等非法佔有宅基地行爲進行清理整治。同時加強農村建設規劃,嚴格宅基地使用審批和房產證辦理,堅決杜絕非法用地。
主持會議的花憤臉上似笑非笑。參加會議的一衆委員面面相覷。喝水的喝水,聊天的聊天,養神的養神,補覺的補覺,好長時間沒有人接茬。
“農村宅基地亂批亂建問題,由來已久,尤其是鎮駐地兩個行政村,宅基地審批導致的權錢交易也不是沒有。是時候給予嚴肅處理了。”嚴東江停下筆,嚴肅地表了意見。鎮辦主任通常做會議記錄。
鎮黨委副記鄧旭忠扶了扶眼鏡說,“這個問題的確是由來已久,農民長期的用地觀念無法轉變,土地佔用處罰標準相對於農民收入水平來說又太高,這項工作無法得到羣衆的理解,很可能成爲幹羣矛盾激化的導火索。我們這些做基層工作的,一定要加強教育,小心謹慎啊”
鄧旭忠長着個鬥雞眼,大平頭,雙下巴,看起來不算胖,但肚子凸得厲害。說話時手勢很豐富,氣勢很到位。
在黨委委員排名中,鄧旭忠僅在花憤和王思平之後。本來按照正常情況,花憤退休,黃建國上位,鄧旭忠遞補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鄧旭忠已經提前做了很多工作,沒想到王思平橫空出世,讓鄧旭忠的努力變成了影。
花憤咳嗽了一聲,語氣中多少帶着點不屑,“我同意鄧副記的意見。這件事意義重大,但難度極大,需要小心謹慎。我們是要對上負責,但涉及羣衆的切身利益,還是要從實際出,不能爲了政績,盲目冒進,只唯上,不唯實,這是很不負責任的這是很危險的”
“當前之要,穩定壓倒一切,如果引激羣體性的事件,誰來負責?誰負得起責?我的意見是,按照文件要求,召集各村主任傳達學習,對羣衆加強教育,按照文件要求上報。”
場面爲之一冷,騎牆派的目光集中到了王思平身上。
王思平臉上似笑非笑,冷冷地掃視全場。似笑非笑這個表情,很難拿捏的。捱了順子哥的訓後,王思平對着鏡子認真地練習了很久。今日終於神功大成,頭一回祭出。王思平並沒有着急說話。順子哥說,急赤白咧是沒有底氣的表現。
“有件事情我給黨委通報一下。經縣局批准,昨天派出所成立了治安聯防大隊,隊員十二名,隊長由農技站站長於根順同志兼任。派出所的警力已經得到了很大加強。”
楚楠向來是善於逆流而上,她纔不知道什麼叫審時度勢,“我的意見是,我們的工作,當然要避免羣體性的事件生,但也不能怕事不作爲對非法侵佔國有和集團財產,造成耕地面積減少的,尤其是可能涉嫌權錢交易的違法犯罪分子,必須給予堅決地打擊”
楚楠的話,等於是蹬着花憤的鼻子了。但她說又確實是在派出所的責權之內。花憤臉上陰晴不定,鄧旭忠心裡暗暗叫苦。這個愣頭青,十足的攪屎棍,偏偏拿她沒辦法
“這件事,我建議,還是票決”鄧旭忠微笑了一下,他不會和楚楠直接衝突,但並不是沒有對付楚楠的辦法。
斷人財路,在“三大仇”當中忝居末位,排在前面的分別是殺人父母和奪人妻女。
在場十一名委員,除王思平和楚楠這兩個新晉以外,恐怕都至少和一兩個村主任關係相當密切。大家都是世居藏馬山,誰還沒個兄弟姐妹,內弟妻侄,三姑四舅奶奶?
嚴東江都不見的投王思平的贊成票,遑論騎牆?
就在這時,王德剛悠悠地開口了,一句話把鄧旭忠的如意算盤擊得粉碎。“我建議花記和鄧副記迴避這個問題的討論。”
“藏馬鎮駐地人口四千,分爲四個自然村,兩個行政村。其中藏馬北村村主任就是花記的親弟弟花無缺,據我瞭解,藏馬北村非法佔地現象非常嚴重。如有必要,我建議對該村與宅基地相關的權錢交易進行調查。至於鄧副記,鎮土管所所長是誰,大家都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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