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殺伯仁,伯仁由我而死。-_()
同爲正處,縣委記和系主任,可謂是判若雲泥。
於根順早已知道,孫繼宗黯然退場,謫貶平農,卻沒想到他趕上給自己當了一天的系主任。如果讓孫繼宗看到自己只是一個站在後排等待和他合影的學生,又會作何感想呢?
兩人之間,根本就是風牛馬不相及的,只是陰差陽錯,神差鬼使,金風玉露一相逢,呃,誤傷麻雀無數……
系主任雖然不算啥,畢竟也是大忙人,今天系裡畢業的班級,怎麼也有十幾個?系主任還要趕場照相的,也真是難爲他了。於根順站在後排,淡淡地看着孫繼宗。
沒承想,孫繼宗就坐之前,和藹地拍了拍身後幾個學生的肩膀,順道往後掃了一眼,以示系裡關注每一個畢業生。就這一眼,卻把後排正中的於根順給掃到了。孫繼宗的笑容明顯一滯,不過很快就恢復了,笑着轉回身去,坐下拍照。
合影結束後,一衆系領導站了起來,同學們鼓掌相送。
孫繼宗往前走了幾步,卻突然回過頭來,向於根順招了招手。臺階上的隊伍還沒有完全散開,目光“唰”地集中過來,正看到於根順一臉的無辜。一衆系領導也不知道系主任突然找個學生幹什麼,只好離開幾步,遠遠地等着。
“孫記,我們又見面了”
衆目睽睽之下,於根順只好走下臺階。不過於根順並不認爲自己欠了孫繼宗什麼,也不會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當然也沒有什麼尷尬。
“嗯,叫我孫主任於根順,我還有兩個班要去照相,大概二十分鐘,你去我辦公室找我?”孫繼宗似乎是若有所思的樣子,對於根順的出現,雖然有點意外,但也談不上驚詫。以他的年紀,他的經歷,能讓孫繼宗驚詫的事情已經不多了。
“好”於根順倒是笑了笑,雖然他並不知道孫繼宗找自己幹什麼。孫繼宗也笑了笑,又拍了拍於根順的胳膊,帶着其他領導趕場去了。
“順子,孫主任找你幹嗎?據說他以前是縣委記啊”盛賽斌大呼小叫地湊了過來。看於根順剛纔和系主任說話,兩人分明是舊識,而且,彼此平等?
如果剛纔他的身體被於根順借用過,盛賽斌可能就不會和於根順這麼親密了。保持安全距離比較好。當然,再遠也不能確保安全。安全距離是指兩人之間有個倒黴蛋做緩衝。也就是說,我可以跑不過狗熊,但一定要跑過同伴。
昨天去過藏馬山的同學都圍了過來,七嘴八舌地瞎關心。“山陰”前橫空出世,酒桌上完勝羣毆,於根順同學身上到底還隱藏着多少奇蹟呢?他還認識縣委記出身的系主任?果然是真人不露相
所以,同學們一定善待身邊的每一個猥瑣窩囊蔫的同學,不定哪個是豹子啊……
平農培養出的縣委記,並不算什麼,不是農業部長都有嗎?但農業部長並沒回校當系主任,校長也沒當。
所以,孫繼宗是平農的一道風景線,大家都認識的,即使他們昨天才返校。
“沒事,叫我去他辦公室一趟。下回再借你的身體”
於根順一笑,盛賽斌立即誇張地捂住了屁股,同學們轟然大笑。臺階上也有不少同學湊了過來,對盛賽斌賭咒誓所說的事情,不可不信不可全信。但於根順一把拎起盛賽斌,大家卻是都看見了的。
“哈哈,這次沒時間了,有機會再給大家表演哈”周圍同學一圍,於根順就有點人來瘋,各種膽氣都很正,“小米同學,陪我走一趟”
小米?衆人一愣,同學當中沒有姓米的啊於根順真的被打壞了腦子?
小米同學,呃,王玲同學秀眉一蹙,臉上的羞色一閃而過,居然上前一步,大大方方地挎住了於根順的胳膊,一副小鳥依人的模樣。於根順剛剛掌握了一點主動,立即被打回了原形,這個,這個……
同學們又是一陣鬨笑。臨畢業前抓緊時間分手的有,抓緊時間上牀的也有。抓緊時間談個戀愛,就更不算什麼了。何況,如果盛賽斌說的真的,於根順還是王玲的救命恩人呢,以身相許什麼的,最討厭了
還別說,高大威猛的於根順,小巧玲瓏的王玲,挽在一起還真是別有一番韻味。當然,看着兩人相攜而去的背影,個別同學心中的羨慕嫉妒恨也是在所難免。
王玲人緣很好,對每個同學都很熱心,但還真沒有哪個豬哥能採下這朵小花。也有傳說,王玲有個男朋友,是高年級的師兄,不知道真假。
如果是昨天以前,這羨慕嫉妒恨的對象,僅限於於根順,也就是那堆榮幸的牛糞。但今天有所不同,對王玲羨慕嫉妒恨的女生也不是沒有。怎麼剛掘出來一個隱藏很深的優秀豬哥,就被她捷足先登了呢?昨天掉下懸崖的怎麼不是我?呃,還是她掉……
“那啥,王玲,我錯了”於根順額頭見汗,危急時刻怎麼無法保持鎮定呢?
王玲的小胳膊就吊在他身上,走路時兩人的腿還偶有摩擦,這對於根順來說還真是個不小的考驗。畢竟,前世的總瓢把子,是個從一而終的好男人。今生的於根順,還是一個十足的魔法師。
“你錯了嗎?”王玲的小虎牙一露,甚至又往於根順身上靠了靠,促狹地盯着他的兩眼,“怎麼錯了?錯在哪了?”
“我,我不該叫你那啥……呃”於根順完敗,哥離開這個世界太久……
王玲對於根順之失憶,持有一定的懷疑態度,寧可信其有,算是半信半疑。至於於根順吃了什麼天材地寶突然神勇起來,她是堅決不會相信的。王玲寧願相信,於根順確實是經歷奇特,隱藏很深,從未展露。
而昨天,於根順爲了救她,情急之下,萬般無奈,纔不得不現出功夫。
於根順的性格,或者隱藏太久的緣故,太過沉悶,老氣橫秋。心扉已經關閉太久,甚至和現實格格不入。這是病有病就得治
王玲覺得,昨天我闢蹊徑,出奇兵,猛力一撞,這才堪堪打開了一絲縫隙。今天他叫我小米,可不就是大有改觀的前兆嗎?
所以說,無論多聰明的女孩,總是以感性爲基礎的。信什麼不信什麼,全在取捨,即使所取所舍存在明顯的矛盾。至於你們信不信,我反正是信了。
所以說,王玲同學有羞,但無惱,甚至有點小得意。
當然,其中也不是沒有惡作劇,甚至小小懲戒的意思。
當然,於根順同學高大威猛,挽起來的感覺還是不錯的。
當然,王玲最主要的想法,還是對症下藥,繼續撞擊可憐的於根順同學的封閉的心扉。大病需要下猛藥作爲救命之恩的回報,我要治癒他的頑疾,讓他迴歸陽光青年
而從於根順剛纔的反應看,這個可憐的初哥,甚至沒有拉過女孩子的手真是太有意思了王玲心裡突然升起一種溫柔,一種憐憫,一種割肉飼鷹的犧牲,一種以身爲祭的神聖……
所以,王玲同學堅決不肯鬆開於根順同學的胳膊,反倒是靠得更緊了。好在校園中這種風景並不鮮見,更過分的也不是沒有。
於根順同學只好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我不認識路啊她是給我帶路的,對,帶路的,帶路的,帶路的……
兩人在系主樓下沒等多久,孫繼宗就匆匆趕了回來。見還有個女生在場,他也沒說什麼,上樓後掏出鑰匙開門。縣委記,也不見得都是生活不能自理的……
按照孫繼宗的示意,於根順大模大樣地坐在了沙上。王玲還是沒有要走的意思,見孫繼宗拿出杯子來,她搶過來倒了三杯水,又靠着於根順坐下了。
於根順心裡多少有點納悶。
是的,你的失勢,就是因哥而起,哥只是一個還沒畢業的學生。今天的意外會面,就算是一場大戲的完美謝幕今後,你忙你的,哥忙哥的。哥沒那個惡趣味,非要看你的笑話。但你要是有什麼後招,哥接着就是。哥打人,並不需要除惡務盡,斬草除根,哥可以留着解悶的……
“這間辦公室,是我老師的。”孫繼宗也拉了一把椅子坐了下來,似乎是個聊天的意思。
於根順雖然莫名其妙,但還是點了點頭。這些辦公傢俱,看上去是有些年頭了。王玲下意識地靠着於根順,瞪大了好奇的眼睛。
“我的老師也姓於,崇敬于謙,名字就叫於慕謙。老師他一生從事土壤水分平衡、水土保護研究。結合藏馬山生態環境條件、水土資源狀況和作物體系特徵,解決治理水土流失關鍵技術,曾主持和承擔過多項省部級科研項目、國家重點科技攻關任務,還榮獲過國家科技進步一等獎。”
“問題就在於,老師的研究成果,都是要往裡貼錢的,而不是用來掙錢的,所以他能獲得榮譽,而不是資金,更不能讓他的研究成果付諸實施。”
“老師自掏腰包搞研究,一年當中,倒是有半年時間在藏馬山裡跑。”
“所以老師一生窮困潦倒。他性情耿介,從不求人。但我當縣長以後,他求過我一次。老師跟我說,‘把祖先留下來的藏馬山,留給後世子孫’”孫繼宗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在回味當時情景,但臉上頗多苦澀。
“但經濟展是大環境,平陽經濟展落後,我心裡很急,就沒聽老師的。事實上,當時已經和老師多年沒有聯繫過了。我在藏馬山砍伐原始森林,修建盤山公路,推廣經濟作物種植。”
“砍樹,修路,單一作物種植,都是大面積破壞植被,造成嚴重水土流失。第二年,藏馬山有史以來第一次山洪爆。我站在現場,眼睜睜地看着濁流把村舍摧毀,家破人亡。”
“山洪爆以後,老師犯了心臟病,死了。那是1990年,夏天。”
“我不殺伯仁,伯仁由我而死。”孫繼宗似乎有深深的悔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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