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默，伙食不錯呀！老闆給你發獎金了？”劉飛突然從背後拍了我一下喊道，驚得我差點把筷子扔到地上。
“今天下午去的車多，提成也就多一些。最近體力跟不上了，給自己補充點能量。你吃過了沒？”我說。
“吃過了。聽曉亮說你在飯堂我就過來了。哥們我是生無可戀了。”劉飛垂頭喪氣道。
“怎麼了，生無可戀都用上了，不至於吧？”
經過他的一番敘說，我算是搞明白了。自從那天我跟宋芊雪在操場談崩以後，劉飛知道後面的事情得靠他自己了。他鼓足了勇氣去約宋芊雪，好幾次都被回絕了。爲了贏得對方的好感，他帶着自己心愛的吉它去宋芊雪寢室窗戶底下彈唱。他連續去了5天，宋芊雪都沒有搭理他。到了第六天的時候，宋芊雪終於下樓見他了。劉飛本以爲他感動了對方，不曾想宋芊雪先是問起最早要電話號碼的事情是不是他的主意，後來我去約她是不是他的主意。爲了贏得美女芳心劉飛自然是如實招供了。宋芊雪臨走之際完全拒絕了他。
劉飛講完了。我想到下午的時候她死盯着我的眼神了，定是因爲這件事情。
“哥們，你說現在怎麼辦？”劉飛買來一瓶飲料，一邊呷着一邊鬱鬱寡歡地看着我道。
“這問題我可真不清楚，我又不是情聖。要不你去買兩本追女孩的書研究一番，沒準能有效果呢？”
“唉，好男兒志在四方，總有美女會看上我的。你吃飯吧，我去排練了。”說罷，背起吉他離開了。
他被拒絕我一點也不意外。然而宋芊雪下午見到我並沒有任何責備，讓我有些惴惴不安。
家裡把生活費給我了，還掉曉亮的100元錢，口袋還剩下一些，吃飯的問題已經解決了。爲了能夠攢點錢給自己多買一些喜歡的書，洗車店的活我還繼續幹着。宋芊雪後來還去店裡洗過幾次車。有時候開的是那輛黑顏色的奧迪，有時候開一輛紅顏色的雅閣。有兩次她來洗車的時候，我想過去給她說聲謝謝，但她總是一言不發，要麼看雜誌，要麼看報紙。我覺得自己懂得了票子與面子的道理，卻錯過了兩次道歉的機會。
有一天胖老闆說道：“秦默，那個漂亮的富家女是你們班的嗎？”
“不是。”我說。
“那你們怎麼認識的？”
“剛開學的時候有辯論賽，我跟她一同參加了，後來爲了幫寢室一個哥們要她的電話，就算認識了。”再一次提起跟她認識的過程，我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彷彿是命中註定的。
“你呀，人家給你多大的面子你知道嗎？你沒來店裡之前，她就常來這裡洗車。我們給推薦過好多次會員卡，人家愣是沒辦。那天你一開口，人家二話沒說就把錢給了。可是你呢？別以爲我看不出來，你跟人家肯定有點小別扭。到現在也沒給人說句謝謝吧？你小子就是放不下那點臭架子。人哪，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一碼歸一碼。你看的書多，道理比我這大老粗懂得多，可辦起事來，太幼稚了。”
我最不想談的話題偏偏被他給翻起來了，讓我有些難堪：“她每次來一聲不吭地低頭看報紙，我沒好意思去打擾。”
“主動點，難不成人家站在你面前說‘來謝謝我吧！’。不管你跟人家是什麼關係，總算是幫過你，一聲謝謝還是應該有的。這是最基本的常識。”
“如果她不理我怎麼辦？”我說。
“謝謝是你該說的，理不理那是人家的事。你自己先把禮數做到了，別瞎捉摸。說來說去還不是擱不下面子。”
胖老闆的話戳中我的軟肋。心想：也的確是我的虛榮在作祟，總擔心被她冷言冷語地懟回來。自從發現她時常開着不同的車來學校，我更加清楚地認識到她跟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那種距離感讓我覺得她不會在意我是否感謝她。回到寢室後，本想給她打個電話說一聲謝謝，電話拿起來又放下，猶豫了好一陣。終於撥通了，她還沒在。我知道只能下一次碰到她的時候再說了。
世界很大，我們一生總有沒到達過的地方；世界很小，我們總能在一些場合碰到不願意見的人。
週五下午天氣不錯，也沒有課。我便又去洗車行了，在我低頭看書的時候，有一個聲音從不遠處傳來，那是吳穎。
“秦默，你怎麼在這裡呢？”吳穎很詫異地看着我道。因爲我腳上穿的是洗車時的雨鞋，很顯然我不是在這裡閒坐的。
“我在這裡幹活呢，掙點生活費。”我再一次漲紅了臉。誰讓全碰到的是美女呢，還都認識。最關鍵的是在這個場合下。幸好她沒有開車來洗。
她看着我的神情沒有第一次見面時那麼冷了：“你這會有空嗎？我想跟你聊聊。”
我尾隨着她來到了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下：“是不是覺得我這人特別沒出息？”爲了不讓自己過於尷尬，我只好先自嘲一番。
“談不上。我是特地來找你的。我飯卡里的錢夠咱們倆吃飯，可以嗎？”吳穎甜甜地笑着說道。我多希望這種笑容是在教室裡或者圖書管理，是在操場的任何一個地方。可偏偏出現在了洗車行，談論的話題又是讓我怎麼也笑不出來的吃飯問題。
“是不是有人給你說什麼了？”我剛剛只是告訴她賺生活費，她怎麼一下就能反映出來我沒錢吃飯呢！我有些不解。跟她說話完全沒有了見到宋芊雪時的張緊張和侷促感。
“誰說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剛纔說的事情你覺得可以嗎？這樣我們可以有更多的時間一起聊聊文學。我很喜歡跟你探討這方面的問題。”那冷冷地臉上微微地泛起了紅暈，恰到好處地襯托出了她的美。
“我覺得不好。我不喜歡跟女孩子一起吃飯。”說完話，我頭也不回地往洗車店去了。我再一次感受到自尊心遭到了踐踏。
吳穎很不高興地走了。原本我打算再幹一段時間攢些錢多買點書就不幹了，可以跟她在閒暇之餘聊聊共同喜愛的文學。她跑來專程找我，讓我有些難以接受。我知道肯定是周大熊爲了討好周月把我的事情給說出去了，也只能苦笑一下了之。洗了一會車，我也釋然了：宋芊雪和吳穎都知道我在這裡打工，其他人的目光我就沒那麼在意了。以後不用成天戴着口罩，可以自由地呼吸新鮮口氣了。雖然我心中有媛媛，但異性相吸在哪裡都是存在的。
我繼續在洗車店幹了一個禮拜，算了算口袋的錢足夠我吃飯和買書的了。期末考試臨近，我想着再幹最後一天，順便給老闆打個招呼。胖老闆知道我要準備考試了，笑呵呵答應了。當我正在店門口看書曬太陽的時候，宋芊雪又開着車來洗了。我在擦車的時候想起了老闆地訓示，扔下手中的抹布，走到她面前低聲道：“謝謝你。”
她漂亮的眉毛向上吊了一吊，臉上一副茫然的神情。我第一次注意到她的睫毛好長，好漂亮。
“上次的事很感謝你。”我說。
“你是想說操場那次，還是足球看臺那次？是感謝我被你騙了之後沒有打擊報復嗎？”
“我......會員卡的事。”我說。
她沉吟片刻，目光在我身上打量了一番：“那你騙我的事情呢？”
“我……我很抱歉。”
她苦笑一聲：“抱歉？你知不知道我被騷擾了整整一個禮拜。”
我心想：劉飛找她的事情過程我是知道的，頂多算是獻殷勤，又怎麼能說是騷擾呢！看來蠻不講理是所有女孩的天性了。誰讓我幹下那個爛事了呢！
“那你想怎麼辦？”我說。
她又是一陣苦笑，說道：“你還理直氣壯了？既然你這麼有個性，那乾脆咱們來一次禮尚往來吧！有不少女生也想找男朋友，我會把你的信息告訴別人。你被騷擾一段時間就知道我的感受了，就算扯平了，你看怎麼樣？”
“我……好吧！那兩次的事情是我不對，我再次向你道歉‘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我說。
“別道歉個沒完沒了。我有事先走了。”她說。
看着她的車再一次揚長而去，我算是鬆了口氣。不管怎樣，跟她之間的事算是了結了。至於她說地找女孩騷擾我，也顧不得去想，只能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沒準她就是說說。涼風吹到我的臉上，感覺整個人清爽了許多，如釋重負。
生活費的問題解決了，開始惡補洗車時拉下的功課和喜愛的書，也爲期末考試提前做準備。週五那天，吃過午飯，我準備去圖書館，這時候就想到吳穎了。自從上一次無情地拒絕她之後，心裡總有些過意不去。我想應該試着叫她一起去，這樣也就盡釋前嫌了。我撥通了她們寢室的電話（這個電話號碼周大熊天天在宿舍喊，每次周月總會問他有沒有記住電話號碼，而他背誦起來總是那麼大聲。）：“你好，我找一下吳穎。”
一個輕聲細語的女孩迴應道：“她問你是哪位，她這會有點忙。”
“我是秦默，那就先不打擾了，回頭再找她。”我有些掃興地掛掉了電話。準備離開的時候，電話又想起來了。我拿起話筒：“你好，找哪位？”電話那頭是吳穎。我繼續道：“沒什麼重要的事情，想約你去圖書館。你要忙的話就改天吧。”
“一會在我們寢室樓下見。”吳穎爽快地迴應道。我說道：“好的，待會見。”
“秦默，吳穎那樣的冷美人你都能搞定，哥們可真服你了。”周大熊調侃道。
“你可真逗，還是看好你的周月吧！我先走了，回頭聊。”我說。
在女生宿舍樓下等人不知道是多少回了，總是會有異樣的目光，讓我渾身不自在。我心想：“畢業後，不管等誰都不用在這種地方了。一會見了她到底該怎麼說呢？先給她道個歉，還是當什麼也沒有發生過？”正思索着，就聽見她的聲音了：“秦默，讓你久等了，走吧。”她不再是牛仔褲和運動鞋的搭配，取而代之的是一條帶有白色豎條的藍色西褲外加一雙油光鋥亮的棕色皮鞋。第一次見她這樣的打扮我倒是有些吃驚：“你今天穿得很職業化。”
她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溫柔地笑笑：“咱們要不去操場走走吧好嗎？”
這時我才發現她什麼書也沒帶，壓根就沒想着跟我去圖書館。雖然如此，但我本意也是向她道歉的，去操場也沒什麼不好：“行。那天在洗車店讓你不高興了。今天是來向你道歉的。”她淺淺一笑，朝着操場的方向去了。
天氣太冷加上是週五下午，操場上的人比平時少了許多。我們並排走着，她身上羽絨服發出的摩擦聲此起彼伏。
“你今天爲什麼打扮成這樣？”我說。
“這樣不好嗎？”
我想起了宋芊雪較爲職業的裝束：宋芊雪像位盛氣凌人的職業精英，吳穎更像大公司的文職人員。
“挺好的，漂亮的女孩穿什麼都好看。”
“秦默，能聊聊你嗎？”
既然又有人想要了解，也沒什麼不能說的。我竹筒倒豆子般地把我的情況告訴她了，沒有提媛媛。當你不在意一個人的時候，也就不會在乎她到底怎麼看你了。
“你的氣質可一點不像從小地方來的。”吳穎邊走邊說道。
“是不是當一個人長相平平的時候，說氣質好比較暖場？”我說。
“沒有啊，我很認真的。再說了，你的長相比氣質更出衆。”
她認真起來的樣子不再冷冷地，流露着一絲和藹可親之感。
“你的氣質倒是很特別。你臉上的表情變化就像你說話一樣，很有特點。如果你能多笑一笑就更漂亮了。”我說。
她沒有立刻做出反應，而是繼續那麼慢慢悠悠地朝前走着。沒有目的地地閒逛更適合一對戀人，因爲他們的心始終是貼近彼此的。此刻讓我有種消磨時間的感覺：“吳穎，你平時喜歡打羽毛球嗎？”我想總得找點事情做：邀她去逛街，我怕花錢；邀她去外面吃飯，我沒錢；邀她去網吧，我不想花那冤枉錢。我會競走，但那更適合比賽。其它運動項目，我還能玩一玩的也就是羽毛球了。
“有沒有人說過你不解風情？”她淡淡地說道。
“沒有啊，怎麼會這麼說呢？”
“你覺得我今天穿成這個樣子適合打球嗎？”她目光堅定地凝視着我說道。
“那你說咱們去做點什麼吧。我這人說起書上的東西還湊合，跟女孩子在一塊有些木訥。本來是想給你道歉的，別因爲我的不解風情又把你得罪了，雪上加霜。”
她停下來思考了一會道：“要不咱們去看電影吧？”我不想花錢可她偏偏說出來一個花錢的項目，一時間搞得我有點憋悶。
我硬着頭皮說道：“行，我去寢室把書放下咱們就走。你在樓下等我一會。”
回到了寢室裡，我把運動裝脫下來，換上了休閒裝、皮鞋。算了算，210塊錢，看場電影綽綽有餘了。我把錢拿在手裡盯了老半天，心想：辛苦賺來的又要花掉了。心裡掠過一絲惆悵。
看着我把衣服換了，吳穎微笑道：“你穿成這樣可比你穿一身運動服好看多了。不過這大冬天的，你穿得好像有些單薄，不冷嗎？”
“不冷啊！我早都習慣了。”
“咱們坐車去市中心看電影吧？”她說。
我們一起朝校門外的公交站走去。我突然發現在操場上告訴她多笑一笑更漂亮起作用了。從那一刻起，她臉上的笑容多了起來。